大魏开元三十年,小年。
大魏政令过年期间各级官员休息七天,所以这次开朝是本年最后一次,也是老皇毕生的最后一次。
年终开朝,也叫岁末大典,出自立朝时老太师李合旌的提议,在小年这一天皇帝设酒宴款待臣子,并在酒宴间总结这一年各级官员的政绩并行赏罚和确定来年的行政方向,所以以往的官员们都很兴奋,因为忙碌了一年终于可以放松几天。
可是今年的岁末大典朝廷上却难以见到以往的欢声笑语,众臣都是满面愁云,谁都不曾想到一向康健的老皇会毫无征兆的突然病入膏肓,更让一些人难以接受的是,太子和祁王刚刚开始夺嫡便要结束了,这让看好祁王的人都很难接受。
可是如此一来,便可以避免了党争的危局,也避免了国力内耗,但老皇垂暮,新君心思难测,也不知是好是坏。
霍昭今年乃是朝堂红人,自然是必须上殿,而且他有了军职之后也不能再坐在老国公身旁,需要按照品级跟一帮羽林军和禁军武将们扎堆。
让众臣感到意外的是,首辅葛洪才和安国侯顾阳的两位大公子,葛傅生,顾真,也被特意招来参加这次的岁末大典,都知道此次岁末大典不比以往,可谁也不知道雄才大略的老皇是什么心思。
“陛下有令,门外寒风甚急,许众臣先上殿等候~”内侍传来皇帝口谕。
众臣得以先行上殿,不必在门外遭受寒风之苦。
还未开朝,霍昭自然是和葛傅生,顾真两人聚在一起,三位好友小半年不见都非常想念,聚在一起说了半天,再加上霍昭如今已经是威名赫赫,更让两位好友面上有光,都颇为自豪。
不多时,随着内侍的尖细声音,“陛下驾到~”
众臣只见老皇曹录已经不复英武之姿,取而代之的是深陷的眼窝,枯草一般的须发,如同寻常古稀之年的老人并无二致,反差如此之大让众臣十分揪心,许多文官更是悄悄掩面而泣。
曹录在内侍的搀扶下艰难的坐上龙椅,群臣照例行过大礼各自落座。
待百官坐定,老皇十分勉强的笑了笑,艰涩的说道:“众臣辛苦,今天岁末大典,朕要昭告几件大事,望诸位亲贵大臣,细心倾听!”
众臣闻言齐齐拜道:“请陛下吩咐!”
曹录有气无力地向那内侍使了个眼色,后者便恭敬的执礼,而后取出诏书,高声念道:“朕,自觉身体衰败,去日无多,为免纲常崩坏,四海倾覆,故定来年正月十七传位于太子恒。太子恒者,淳孝仁贤,恪守尊礼,是以屡有宿功而泽被万民,今又明耀武德以应其期,此乃天数昭明,煌煌而福泽后世矣,故传神器与之,望众肱骨贤臣倾力辅之,钦此~”
曹恒匆忙上前行大礼跪拜道:“儿臣谢父皇隆恩!”
众臣也纷纷大礼拜道:“臣等定尽心竭力辅佐新君,望陛下保重龙体!”
那内侍放下诏书,曹录又使了个眼色,那内侍便又取出一卷诏书,高声念道:“征北将军霍义并北原军诸将,镇于北疆,夙夜在公寒暑未断,忠义之心天日可表,故此,令征北将军霍义擢升辅国大将军,总令北疆军马,北原军三品以上将官各升一级~”
那内侍顿了顿,又道:“今虎牙将军霍昭,纵横北齐二百余里,无人敢撄其锋,龙胆虎威,是苍天赐予我大魏也,现调任其为龙骧将军,并从南境,西境军中总抽精锐甲士八千,建“虎渭军”交由龙骧将军节制,望龙骧将军倾力而为,辅助新君早日一统八荒,钦此~”
霍昭赶忙朗声叩头谢恩。
此诏一出,朝堂之上一片寂静,政权交替之时加封重臣,这事古之未有,老国公也大步上前叩头谢恩。
太子曹恒眼角不由的跳了跳。
不待众臣说话,那内侍又取出一份诏书,读道:“祁王曹楚接旨!”
既然明诏已出,曹楚再想争大位那便是谋反,因此他也只得悻悻接受这个结局,可镇国公府受封对曹恒来说是个大难题,曹楚本来还幸灾乐祸的看着太子,没想到自己居然被点名接旨,匆忙上前跪伏在地。
“祁王曹楚,开府建牙二十余载,富有学识,深明大义,颇有贤王之风,东方鲁州物产丰饶,百姓和善,现将曹楚封为鲁州王,待明年新君继位之后赴封地统领一方百姓,钦此~”
曹楚恭敬的接过圣旨,心中愤愤不平,“儿臣接旨!”
此时终于有几名文臣按耐不住,上前拱手执礼说道:“陛下,政权更迭之时分封重臣,此乃大忌,倘若日后有人产生篡逆之心可如何是好?”
曹录对此早有准备,沉下脸色说道:“朕分封将官王侯,皆是可堪大用的忠义之人,难道你没有听说过前朝周大将军且武之事么?”
“臣自然知道,可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强邻虎视眈眈,若是国内再生变故,则我大魏危矣!”
“哼!”老皇扫了那些文臣一眼,“迂腐之见,那且武手握八十万大军,周朝君主尚且不多心,如今仅仅只是加封官衔添加人马,你等竟然妄自揣测他人心思,难道朕不知臣子之心?”
“陛下三思啊,陛下!”
曹录早已料到会有些清流言官来参奏反驳自己加封霍义之事,便故作温怒的说道:“吾意已决,无需多言!再有胡乱猜疑者,立斩不赦!”
那些清流言官只得黯然退去。
此刻老皇自觉体力不支,便说道:“朕有些疲累,今日岁末大典便由太子和几位皇子奉陪,令太师李合旌,镇国公霍章,龙骧将军霍昭,首辅葛洪才和其子葛傅生,安国侯顾阳携子顾真,共七人进后殿伴君,其余众臣今日畅饮尽兴!”
“起驾~”
被点名的七人以老太师李合旌和镇国公霍章为首跟着龙撵进了后殿。
待皇帝退去之后,承乾殿上顿时炸开了锅,清流言官们乱作一团,都说陛下恩宠太过,新君不易当,江山危矣,之类的话,太子曹恒和祁王曹楚也各有心思互不搭话,只有武将一方轻松许多,只管埋头饮酒。
老皇一行人来到后殿,曹录靠在龙榻上,气喘吁吁面如金纸,显然已经是筋疲力尽,他看到跪坐的比较靠后的顾真和葛傅生,霍昭三人,笑道:“你们三个坐近点,看到你们这些后辈,朕的病便能除三分。。。”
仙风道骨的老太师李合旌,首辅葛洪才和镇国公霍章,安国侯顾阳分别为文武重臣跪坐左右。
李合旌眉头紧锁,万分担忧的说道:“陛下要多多保重龙体啊!一应政事交给年轻人去做就好。”
曹录看着这位追随自己一生的智囊,叹道:“我又何尝不想如此,但朕的几个皇子没有全才之人。太子性情过于和善,他虽有些能力但是缺乏魄力而且多疑。祁王,不,鲁州王曹楚又是心机过于深沉,难当大事。平王曹毅太又过平庸,每日里风花雪月,与诗词文章为伴,让朕怎能不揪心!”
老太师宽慰道:“陛下大可放心,只要假以时日,太子便能成为一代明君。”
老皇知道李合旌好意,抬眼看了一圈这些老臣,说道:“太师好意朕知道,可叹朕戎马一生才统一中原,自立为帝,如今天下尚有强敌,若是朕的江山后继无人,岂不是辜负了咱们的毕生心血?”
老皇又叹道:“太子和鲁州王的夺嫡党争,朕早就全部知晓,这两个孩子还以为能瞒住朕,如今将祁王封为鲁州王,希望这孩子日后能安定一些,也可免去我一姓之人的杀戮。。。”
首辅葛洪才说道:“陛下且放宽心,太子和善,鲁州王也是聪慧之人,他必然能知道陛下心意,将来肯定会安稳的做鲁州王。”
顾阳执礼说道:“陛下如此安排很是妥当,我等必然为此事尽心竭力!”
“陛下。”老国公霍章拱手问道,“臣听闻南楚送女联姻之事,不知陛下做如何安排?”
曹录坐起上身,赫然一笑“朕只顾着担心江山了,倒是把这件事忘了,我正想问问几位,你们认为南楚吴广此次送女联姻是为何事?”
太师李合旌答道:“老臣以为,南楚在这个节骨眼上送女联姻很有可能是为搅乱我大魏朝廷,陛下切勿应允。。。”
首辅葛洪才也附和道:“臣与老太师之意相同。”
曹录点点头说道:“二位言之有理,南楚觊觎中原已久,如今在新旧交替之时来联姻,的确不怀好意,可朕若不准此事无异于驳了南楚的脸面,倘若那南楚以此为由,联合后周,北齐来攻,又该如何是好?”
“陛下不必忧虑!”安国侯顾阳宽慰道,“只要有我等尚在,南楚岂敢造次?”
“陛下!”此时葛傅生执礼说道,“晚辈认为,当先讨伐北齐解决我大魏后顾之忧方为上策!”
曹录闻言笑道:“你说的简单,要是真能解决掉北齐可就太好了!”
顾真恭敬的说道:“陛下,如今北齐四子拓跋烈和二王子拓跋铉,珂阳郡主嫌隙很深,晚辈以为可以从此处着手做些文章!”
“言之有理。”
老太师李合旌扶着长须,若有所思的说道:“如此看来,南楚联姻利弊参半。对于南楚那边,陛下可暂且应允联姻之事,但只说等新君继位之后再定吉日,先将其稳住,不使南楚背后偷袭。至于北齐。。。顾真方才所说确实是上策,如今珂阳郡主在王城养伤,陛下可以先派细作去北齐王城散布谣言,就说四王子拓跋烈拥兵自重,想要谋反,想必那珂阳郡主定然煽风点火。如此一来拓跋烈便会被召回王城,而霍郎又弄到了他们西线布防图,如此可再令北原军东西两线大军齐动,呈钳形攻势包围北齐主力,让北齐人首尾难顾,此次不能仗着马快而逃脱,则北齐军力不输全部也要亡八分!”
“太师真是好谋划!”曹录心中疑虑顿消,“朕这便吩咐下去!”
霍昭在一旁听闻老太师的谋划,由衷的赞叹不已,同时也发现自己虽有万夫不当之勇,但始终缺乏一位能够出谋划策之人,不由得有些踌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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