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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结源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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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生而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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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也。”

    《述而》篇里,孔子又曾说过:“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

    圣贤如孔子,也只认为自己是学而知之,生而知之,几乎是不可能的。哪怕是在科技发达的现代,无数的数据,大量的实验证明,能在胚胎阶段调整的永远只是身体素质,不可能灌输知识和情感,可是老天爷偏就喜欢开玩笑,在有着最顶尖科研人员和设备的实验室里都造不出的那个“几乎”,偏偏在一个身如浮萍的可怜人肚子里孕育着。

    陆游,一个耳熟能详的名字,在襁褓中的小男孩被起这样一个名字并不意味着他身上背负着家人多大的期望,而是把他随手撂在电视柜上,此刻正在床上嗯嗯啊啊接客的母亲在破旧地下室精疲力竭产下他的时候,正好看到床边糊在墙上的一张纸,纸上有着一首诗。

    示儿【宋】陆游

    死去元知万事空,

    但悲不见九州同。

    王师北定中原日,

    家祭无忘告乃翁。

    不识字又不知道孩子父亲是谁的她并不认识这些黑条方块,可好歹知道排版在标题下面这俩字应该是个人名,于是随手扯下这张纸,问了当时勉强把她当人看的皮条客这俩个字是啥,便拿来作了孩子的名字,想着好歹是个男孩,多养一会儿,总能卖个好价钱的。至于为什么没打掉孩子,发现的时候已经显怀了,而为了满足某些恶趣味的客人,最后没有拿掉他。

    长年无节制的接客使得她体虚神乏,脑子越发不清楚,而在这个人贱如狗的地方,本就没人操心太多的事,所以母亲没有去想自己早就被糟践得无法生育的身体怎么会怀上一个孩子,而身边的同行也没在意,这个孩子除了刚出生哭喊过几句之外从来都是安安静静,连动作都几乎没有,乖巧如玩偶,更没人注意到,看似没动作的孩子,一直在不断努力尝试着睁开眼睛,偶尔在眼皮间闪过一瞬的眸子里并没有纯真和好奇,反而透出一缕思索和淡然。

    慢慢的,小男孩长大了,一岁多的他安静乖巧,虽然因为营养不良而显得有些瘦小,但长得白净,有福相,很是讨喜,自然,圆了生母的心愿,卖了一个好价钱。

    更开心的要属人贩子,长得俊,又不哭不闹,这么优质的货自然不能随便出手,联系四方,几道转手,以翻了几十倍的价钱卖给了一对恩爱却无子的陆姓夫妇,实在是这孩子仿佛有一股魔力,十分让人疼爱,夫妇俩又禁不住人贩子的花言巧语:“孩子本来也有名儿,叫陆游,也姓陆,这不是老天定的缘分吗?”

    更让这对夫妇难以割舍的是,一直安安静静的孩子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睛,突然奶声奶气地对他俩喊道:“妈妈,爸爸,抱。”声音软糯,甜到心里。

    丈夫还算淡定,妻子却眼圈一红,直接接过孩子,差点掉下泪来。

    一副和气模样的中年发福男子经不住妻子和人贩子的双重攻势,高价买下了孩子。当然,在商海沉浮过十多年的男子并不是头脑发热,开始的讨价还价只是习惯罢了,实际上就算再多花一倍的价他也得买。

    他爱极了的妻子身有隐疾,不能生育,连试管婴儿都无法尝试,家里极重血脉传承的老爷子又催的紧,要是寻常人家就算了,可能还有缓和的余地,哪怕男子坚决不做代孕这种对不起妻子的事,领养好歹也是一条路,偏偏男子是个大族继承人,又是独子,老爷子决不会允许断了香火,和妻子从恋爱到结婚快十年了,一直无后,多年的推脱遮掩,老爷子已经看出一些猫腻,夫妻俩一合计,咬咬牙,说是外出求医调养,实际这俩年来一直在托关系走黑路,物色合适的孩子,神不知鬼不觉就当自己生的,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一个各方面都符合条件的娃了,他是如何都不肯放过的。

    买下孩子后,一切都按照男子的计划稳步进行,医院的假证明,出生证等一系列的手续证件都花大代价办得妥妥的,拿到钱美滋滋的那个人贩子,几天后就被抓捕入狱,翻出旧案底,安上涉嫌虐杀多位儿童的罪名,以最快的速度枪决,就连抱着孩子回去见老爷子,被提出做亲子鉴定的无理要求时,男子也一脸淡然地应下,暗地里托人将材料掉包,没出分毫差错。

    当然,老爷子不是省油的灯,手底下安排了一批又一批的人通过自己的渠道去查,双方私底下的交锋不少,差点被查出来。

    好在前些年老爷子主动放权,打算退居幕后,再加上男子这十多年打拼,早有自己的人马,终于是把这件事压下,世上除了夫妇二人再也没有第三人知道此事。

    老爷子终于放心,交接所有事务,安享天伦,只可惜男子还是漏算了,这件事还是有第三个人记得的。

    陆游从小就知道自己与众不同,并不是身体方面的变异,而是精神上的,某种他现有的知识无法描述的更高层次的东西。

    从他竭力睁开自己的眼睛开始,从他听到第一缕声音开始,从他第一次触碰到东西开始,他就爆发了某种本能,如同一块干瘪的海绵,疯狂汲取外界的一切信息,并整理分析,被四处转手的好处就是脱离了那个单调的地下室,能了解更大的世界,飞速成长。

    在被卖给现在的父母时,他并不如自己表现出来的那般天真懵懂,心里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该做什么,所以,才有了那声:妈妈,爸爸,抱抱。就像父母选择他一样,他也在挑父母。

    在被陆姓夫妇养大的过程中,陆游慢慢确认了自己的安全以及地位的与众不同,开始逐渐脱离那副傻白甜的伪装,展现出早先因为谨慎而隐藏起来的才华,并不如何惊艳,只是让人觉得这孩子很是聪明,好好培养必成大器,毕竟,他爸是独子,他也是“独子”,没有任何威胁到他的东西,爸爸很器重他,妈妈很爱他,爷爷奶奶更把他当宝贝,那么就不需要太高调,免得节外生枝,比起曾经的身不由己,他对自己当下的境遇很是满足。

    所以,只有他自己知道,当同龄孩子还在数手指头的时候,他已经可以在过马路时扫一眼红绿灯就数清楚整个大灯由几个小点组成了,当其他孩子还在学习生字的时候,他已经经由网上的翻译软件学会几国语言了,当其他孩子还在拿着棋子扔着玩的时候,他已经在网上各类棋牌游戏里搅风搅雨,由于他实在不想和陌生人进行无意义的交流,从未打字说过话,百分百的胜率甚至让人怀疑这不是玩家账号,而是电子幽灵。

    他从各种渠道疯狂吸收各类知识,然后在各个领域轻松达到让所有人望尘莫及的地步。慢慢的,在家人眼中除了有些高冷淡然,其他方面都很是“优秀”的陆游,在十岁这年,终于开始无聊了。

    于是,无聊的陆游开始搞事情。

    仿佛突然开窍一般,本来在家人眼里只算优秀的陆游变了一个人,一直听从家人安排的他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开挂一般俩年就自学了到高中的所有课程,考入世界上最顶尖的大学,出国留学,然后再俩年时间,从大学毕业,没有考研读博,而是回家,以十四岁的年纪开始接手家族企业内的事务,简直是世界上最顶尖的天才。

    在家里烧香拜佛感谢祖宗的爷爷奶奶,和喜不自胜仿佛自己捡的银子变成宝石一般的父母可不知道,他八岁就能做到这个程度了,哪怕六岁时父母才允许他使用电子产品。

    陆游展露些许能力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权力,无聊的他需要更多的体验来充实自己,区区理论已经满足不了他了,他得出去走走,而作为一个孩子,要做到这一点就需要足够的地位。

    可是随着家族事务被他打理得蒸蒸日上,他发现自己有些误解了,他接手的东西越来越多,话语权也足够大了,但是越来越多的东西绑在他身上,反倒更加走不开了,一次才几天的所谓旅游度假根本无法满足他,所以,在他爷爷病重去世的这一晚,他第一次和家人发生了争论。

    因为近年来在他的打理下企业发展迅速,虽然对他来说游刃有余,可是以他父亲的能力,根本管不过来,父亲也舍不得放权出去,对于他想撂挑子四处去看看的想法,所有人都表示反对,最后是他妥协了。

    父亲临走前安慰着说:“以你的能力,在我孙子长大前,你可以打造出一个只属于陆家的商业帝国交给他,现在可不是你浪费时间瞎玩的时候,爷爷的在天之灵也不会准你这样的,等你的孩子成长到像你这样优秀,你想干嘛不行呢?”

    陆游温顺地点点头,只是在父母离开房间后,轻声呢喃着:“终究还是一些为延续血脉而活着的可悲生物,家人这种东西……有些碍事了。”

    第二天,本市头条报道,国家知名企业董事长陆爱国及其家人,因不明原因导致住所发生爆炸,一家十几口仅生还其子陆游一人。

    经过警方积极主动的排查,由唯一生还者的口供可以初步确定,因陆老爷子病逝,陆家一家悲伤过度,一时疏忽导致燃气泄漏,遇明火发生爆炸,陆游在花园散步,躲过一劫,仅受轻伤,排除他人作案可能,定性为意外事故。

    此时,陆游已经用厌倦商场的理由开始变卖陆家的所有资产,没有任何人和他争夺遗产,陆家一大家人都带着各种各样的心思,为了来见陆老爷子最后一面而聚集在别墅里,化为了一堆焦骨。

    此时陆游十六岁,他又成为了一个孤儿,只是他并不在意,反而有一种挣脱束缚的感觉。

    随后,世界各地都留下了他的足迹,他品尝北极的冰,抚摸南极的企鹅,感受沙漠的宽广与炙热,也体验了热带雨林的魅力和致命,在世界最高点淡看风云,也在深海海底感受漆黑与寂静,连炮火连天的战场上也出现了他的身影,看着在战场上搏命的人们,他心若冰清。

    妖孽如他,这段日子中也受过无数伤,更差点丢掉一条手臂,这还是重金雇佣的导游处置及时,不然那一次已经殒命。

    整整九年,他走遍了全世界的各个国家,同时,世界各地在这段日子里传出了各种研究和实验获得重大突破的消息,被誉为人类史上的黄金时代。

    他探寻了他能探寻的一切……法律与道德,在他心中毫无重量,他做过了他想体验的任何事。

    最后,二十五岁的他站在某个著名海岛的崖边,看着壮阔的海天一线,思考着还有什么想做的。

    “再想俩分钟,俩分钟还没结果,就试试被崖壁和海水挤压成泥是什么感觉吧。”他瞥了眼下方如死士般不断向崖壁发起冲锋,又在震耳欲聋的嘶吼中粉碎扬起的海浪,想着人类起源于海洋,那么终于海洋也不错。

    “喂,前面可是地狱哦。”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日文,陆游回身望去,一个穿着花里胡哨沙滩衣裤的金发男子,用左侧对他,向后倒着身子,背靠着树,正一手火机,一手挡风,低头点烟。

    应该模仿的是某部电影里的poss,动作很到位,身形和颜值也比较完美,当然,如果能把嘴里的劣质香烟和手上塑料的防风打火机换掉就更好了。

    “什么意思?”陆游用日语回应,并对这个莫名其妙的人说的莫名其妙的话表示莫名其妙。

    他并不是被这个男人的奇怪行为吸引了注意,这些年来他见过形形的人,虽然不算非常多,可像金发男子这般言行的人并不少。让他疑惑的是,他见过的所有人都有其目的,或者展示什么,或者掩盖什么,追根究底,是为了自己心底那不断膨胀但又渺小到可悲的欲望。

    这个男人却不同,他对这个动作表现出来的认真透出一股奇怪的纯粹,仿佛他不在乎陆游看不看他,有什么反应,他只是突然想说出这句话,摆出这个poss,然后尽力把这件事做好。

    “什么意思?”金发男子一脸懵逼,也回了同样意义的话,只不过这次用的是华文……

    “你是华人?不懂岛语?”陆游歪着脑袋同样用华文发问:“刚刚那算什么?spy吗?但是据我所知说出这句台词的人物是红衣白发黑皮肤的,并且没有那个奇怪的poss,因为他不抽烟。”

    金发男子哈哈一笑:“这是即兴啦即兴,看你好像要跳海的样子,我就想起这句话了,你看,你跳海自杀会死,自杀又上不了天堂,当然只能下地狱啦,想着你要是回头我总得摆个姿势,于是就这样了啦,是身体擅自动起来的。”

    说完还咧嘴笑着用力点了俩下头:“没错,就是这样。”

    陆游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语气突然严厉起来:“你哪只眼睛看出我要跳海的?”

    金发男子挠了挠头想了想道:“不知道,反正觉得你要跳海。”

    陆游沉默了,他刚刚站的地方离崖边还有一段距离,也没有什么出格的动作,换一个人只会觉得他在看风景,毕竟这里的风景确实是极好的,哪怕瞎猫撞上死耗子,他那句回应也足以让其尴尬心虚,道歉走人。

    不是错觉,这个金发男子确实不同,他没有撒谎,这是一个身体走在思想前面的人,可他又区别于其他不过脑子的人,感觉居然如此敏锐,脑子还那么信任身体,那他的脑子有什么用?陆游陷入沉思。

    “喂,你为什么想跳海啊,你打算怎么跳下去呀,是咻的一下,还是这样这样啊?你愣着想啥呢?”金发男子边走过来边发问,同时还打着手势不断形容着跳水动作,打断了陆游的沉思。

    陆游不悦地皱了皱眉,语气不善道:“与你无关。”说完又是一愣,他不知道为什么撒谎了,没有任何理由便撒谎了。

    刚刚思考的确实是这个男人的言行举止,可是男子身上的气质让他严厉的言辞下有一种想遮掩住自己想法的慌乱,这是一种本能,就好像教徒绝不会揣测主一般,因为那是亵渎,他第一次有种不如他人的感觉,而自己不受大脑把控的行为让他很是烦躁。

    想到这里,陆游的眼睛微微眯起,被盯着的男子顿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道:“干嘛?怎么突然这么大杀气。”

    然后带点小心,带点兴奋,继续问道:“难道你的跳海涉及到什么国家机密?被问起来就要杀人灭口?”

    陆游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再徐徐吐出,总算恢复到平时的淡然心境,随后嘴角勾起笑容:想到了,接下来就让我好好了解一下,这个奇怪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于是他凝视着男子的黑眸,双手带着某种奇特的律动,在身前缓慢地起舞,同时轻柔地呢喃着,嗓音仿佛情人在耳边的低语:“看着我的手,你很累,你……”

    “你发什么神经呢?”金发男子斜眼看着他。

    陆游仿佛被人卡住了脖子,不再作声,手也僵在了空中,蜡像一般,温柔的海风吹拂着他的刘海,撩起他的衣角,有些滑稽……

    他从男子的斜眼中看到的是清澈透亮,以及一点疑似鄙视的东西……

    我的催眠术没用???陆游颓然放下双手,思考了一秒钟,然后堆起了标准化的阳光微笑道:“我刚刚是先动的手还是先说的话?”

    金发男子的眼睛越发地斜:“你问我?你自己知道吗?”

    “不知道。”

    “那你说个屁。”

    “我这是在回答你的上上上上个问题。”

    “……我问了什么?”

    “跳海用什么姿势。”

    “哦哦,你也不知道啊,唉,话说你笑的好假。”

    “???为什么?”

    “不知道,就是觉得假。”

    “。。。。。。”

    俩人聊着聊着并肩走远了。

    陆游很清楚自己刚刚是先动手才说话的,间隔03秒,对于几乎不看表,每天醒来自己在心里读秒计时的他来说,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只是他得表现得和正常人一样,然后,和这个金发男子成为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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