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到了傍晚,金平仄身子已不酸了,他和徐通先行去了松风楼。此时正是饭点,室内灯火通明,大厅内已济济一堂,食客们三五一桌,大多是些商贾、士人;二十几个跑堂的伙计游鱼一般穿梭其间,点菜上菜,忙得一头汗水。
门口的伙计看到徐通,赶忙上来搭讪:
“徐公子您来啦?是昨天定好的雅间对吧?我们这儿新来一位山东师傅,要不要尝尝他鲁菜的手艺?”
“可以,”徐通一脸湖的说道,“人还没来齐,来齐了我再知会你一声,就平时那几个菜加两道他的拿手菜吧——别急!我这位哥哥是爱喝酒的,把你们这儿最贵的酒都拿出来!”
金平仄跟着徐通和引路的伙计上了二楼,推门一看,雅间里已坐了一人。其人瘦瘦小小,尖嘴猴腮,长得不甚好看,和徐通差不多的年纪,却穿了一身老成的酱色衣裳。见徐通来了,他冷笑一声,曰:
“这店家没脑子啊,人没到齐就先把菜上了,这么肥的烤乳猪哪个吃啊?”
“你这个短棺材板的畜生!”徐通大骂到。
两人坐定。一会儿的功夫邹宁也携沙素义到场,素义挑了个离金平仄最远的位子坐下。邹宁谓徐通、颜肃曰:“师父今日肚子不大舒服,来不了了,师娘在家照料。等会儿二师弟、三师弟来了便开席。”
“哦,明白。”刚刚还吵得翻天的两人听话地回道。
外头天差不多黑干净了,终于有人推门进来。平仄一看,为首那人三十岁上下,个高臂长,与邹宁一样挺拔的身板,穿一套灰衣,足上蹬着一双墨墨黑的官靴,刀削斧凿似的俊脸,一对细眼,十分有神。另一人跟在他后头,二十四五岁模样,稍矮些,着一身姜色绸衣,相貌平常,手边牵了个三四岁的小毛娃。
“素义娘娘!”那小毛娃边叫边朝素义的方向奔过去。
“哎,泰儿!长这么大了都!苏师兄、杨师兄,你们回来啦!”
后头那汉子对素义解释道:“我家这个忒不安分,走半路上要吃糖葫芦,我哪去给他找?不给就哭啊!害我和你二师兄来晚了!”
邹宁曰:“不打紧!我们也刚到。”
师父师娘不在,邹宁推苏、杨二人坐上座,两人皆是拒绝,空出那两个位置到旁边落座。徐通命小二上菜,邹宁为苏、杨二人各斟一碗酒,问曰:
“阿长、阿怀辛苦了,最近北边可还太平,白粮运得如何?”
苏、杨二人各自低头吃菜,并不搭理邹宁。半晌,金平仄嗅出气氛不对,忙搭话:“我滴爷,我不久前刚从北边回来,陕北那儿闹得可凶呢。灾年大旱,税却照常收,种田的当然要造反;年底不发饷,当兵的也要造反。快开春的时候我在霸州郊外喝醉了遇上几个打劫的响马贼,命差点交代在那儿了。吃不准哪天他们就混进北京把皇帝给劫咯!”
“你看起来好像很高兴么?”沙素义道。
杨姓师兄接过话茬:“这位兄弟说得不错,北边局势实在让人担忧,什么王嘉胤、“不沾泥”的一齐跳出来造反,据说关外鞑子也不安生。刚出沧州我们就遇上一伙土匪!好在师兄和那史先生武艺高强打退了他们,没造成多大损失。交了白粮,我们就在顺天府租了个场子卖运过去的丝绸。呵!那些当官做宰的一听是苏州货,头都要抢破了,涨了三倍价钱还有人来买!”
邹宁笑道:“那批货当然抢手,挑的可是时下苏州最新的样式。”
姓杨的师兄斜睨邹宁一眼,又不说话了。尴尬了好一阵,邹宁也不再自讨没趣。金平仄总觉着这三人随时都有可能掀桌打起来,下意识护住了手中酒壶。这时沙素义问道:
“那二师兄,你还记不记得要给我带些北边的玩意?”
这苏姓师兄本来一张冰脸,连眉毛都不带动一下的,这时竟向素义亲切道:“怎么会忘了你?回来一路上都在帮你买干货小吃,明天我去拜见师父,顺便给你带来。”又看向金平仄,冷冷曰:“这就是徐通说的那位‘智勇双全’的金大侠?”
“不敢当!”金平仄听出这句话有些挑衅意味,忙回道。
苏师兄接着问:“可我还听旁人说,你就是素义三年前的仇人?”
金平仄踧踖道:“都是误会!误会!”
“那是最好,不然以我的性子,该要和阁下切磋切磋了!”
金平仄满饮了一杯酒,思忖片刻后问向姓苏的师兄:“兄台,你行走江湖用的可是一杆钩镰枪?”此语一出,众人皆是一惊。
苏姓师兄问:“你怎知道的?”
“我昨晚听小胖子说,他苏师兄枪术了得,以一敌百。当时我就有一个大胆的猜测:这苏师兄会不会是那位名动江左的侠客——‘冷面寒枪’——苏惜长呢?”
“不错,正是在下。”苏惜长回应道。
“那这位杨师兄一定是‘大眼阎罗’——杨天宝咯?”金平仄兴奋道。
“不巧,在下叫杨正怀。”
……
……
……
“啊,这酒真是不错!”金平仄尬笑道。
“敢问阁下大名!”苏惜长冷冷问。
“在下金平仄,江湖名号就不说了,毕竟我名声一般,比不上苏兄。”
素义一旁插嘴:“我晓得,他江湖名号‘黄鼠狼’!专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邹宁责备道:“小妹你放肆。怎能这样说金兄弟!”
苏惜长猛瞪邹宁一眼:“放肆的是你!我问他话,何时轮到你插嘴了?”
邹宁回道:“师弟,有一说一,素义这般口无遮拦你还偏着她,怕是对她将来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倘若他不偷小妹镯子,小妹何以这样说他?你胳膊肘倒是往外拐了!”
“金兄弟当时尚还年轻,谁敢担保年轻的时候没犯过错的!”
那小毛娃被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吓得“哇”地哭了出来。金平仄偷摸把桌上四壶酒都放在地上,趁桌子没翻又赶紧吃了两块松鼠鳜鱼和一大口九转肥肠。一会儿,邹、苏两人不吵了,沙素义低着头,好像很后悔说了那话。金平仄见势忙打圆场:“二位大哥莫要再急眼了!我已与沙二小姐达成和解,此事皆我之过也。”苏惜长听他这么说,也不好再追究什么,帮着杨正怀哄了两下泰儿,不言语了。
沉默许久,邹宁对沙素义柔声道:“小妹,既然你心事已了,师父应该很快就会和任家商量好叫他们上门提亲了。你是从未出过远门的,正好应天那边发来请帖,邀江东豪杰参加英雄大会,趁这个机会,姐夫想带你去那儿看看。”
“真的?姐夫你对我最好了!”素义转而为喜道。邹宁又道:“正怀,你刚回来,在家多陪陪泰儿和弟妹,就别去了;惜长,反正你无事,正好去应天展展拳脚,让各路好汉瞧瞧我们太湖镖局的可靠!”苏、杨两人都不做声,算是答应了。
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许多,沙素义已经在询问邹、苏二人到时候穿什么,怎么在英雄大会上逞英雄了。徐通和金平仄比赛似的把桌上的荤菜全扫了个光,急得那边颜肃直骂两人是饿死鬼投胎的。酒酣饭饱,众人楼下分别。苏惜长、杨正怀、颜肃领着泰儿朝东走;徐通和沙素义朝西回沙府;金平仄向北回家,邹宁陪送。夜色微凉,金平仄拾掇了袖口,与邹宁聊起了闲话:
“你那两个师弟不是很喜欢你啊。”
“唉,习惯了……金兄弟,刚刚小妹说的那些话你切莫放在心上,她平时不这样的。”
“她说什么来着——想不起来咯!不过我还真没料到,那位苏大侠就是你师弟!他的脸是够冷的,不知他的枪是否也像传言中的那样?”
邹宁苦笑道:“我师弟近来很少和人比武了,大多是遇上土匪山贼时以命相搏,下手一定没轻没重的。金兄弟要是真想和他切磋,万望小心啊。”
“放心啦宁哥,我也是出了名的心狠手毒!”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苏惜长,男,南直隶苏州人,初登场时31岁,高183,容貌8,中立善良。
杨正怀,男,南直隶苏州人,初登场时25岁,高177,容貌6,中立善良。
颜肃,男,南直隶苏州人,初登场时16岁,高170,容貌5,中立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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