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三年前，金平仄揣着三两银子去逛吴县庙会，正值春三月，阳光甚好，万物复萌。一路上有摆摊鬻货的、耍拳卖艺的、还有吹糖人、卖糕点的，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逛着逛着，打前边来了一位穿粗布衣裳的盘发少妇，走到金平仄面前时竟身子一软，直接栽进了他怀里！
“没事吧姑娘？”金平仄抱着怀中少妇，只觉得她身体酥软而丰满，不禁心跳加速，小脸通红。
“多谢公子，是奴家头疼的病又犯了，不打紧。”女子把头靠在平仄胸前又枕了一会儿方才离开。
“不知姑娘家住何处，可需在下相送？”
“奴家就住附近，不必劳烦公子。”
“还未问姑娘芳名……”金平仄再回头时，那少妇已走远了。“现在的女孩子也真是的，也不给个机会交流一下。”他嘀咕道。
没走两步，金平仄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摸兜里，果然没了荷包的影子。他眼尖，转过头一眼从人群里发见了少妇。“小贼休走！”他边喊边奔过去，愣是没人帮忙。那女贼听到他叫唤，也飞也似地跑起来，拐进一条小巷子里。金平仄毕竟是个年青男人，女贼总也甩不开他，两人你追我敢，到了河边，金一把拽住女子衣裳的裾角，直撕了个大口子！女子尖叫一声，倒在地上，也无力气再爬起来了。
“你跑啊……你怎么不跑了！”金平仄蹲下身笑着瞧她。
“公子……公子好生无礼！奴家和你无冤无仇的，为何要撕坏奴家……奴家的衣裳？”女贼说。
“呵！无冤无仇，你偷我钱还算无冤无仇么？”
“奴家……不晓得你在说什么，救命！救命！有流氓啊！”
金平仄一把握住女贼的腕子，只轻轻一用力，她便像要生孩子般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平仄得意道：“你叫啊，你再叫啊，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理你啦！嘿嘿！”
“放开她！”
金平仄闻声朝后一瞧，五丈外站着一名少女。少女大约十四、五岁，脸上稚气未脱，个子挺高，梳着丱发，穿一件藕色绣金梅花的褙子搭素长裙，脚上是一双红绣鞋；她腰间佩剑，右手捺在剑柄上，一双大眼充满敌意地望着他。
平仄问女贼：“你同伙啊？”
“我说放开她！”少女又说了一遍，这次她将三尺轻剑从鞘中抽出，锃锃的兵器沐浴着阳光，亮得瞎人眼睛。
“妹妹快救我！”女贼大喊道。
平仄站起身来凶道：“哪来的小娘鱼？别多管闲事好不啦，信不信我把你们一起送去……”“官府”二字还未出口，那少女先骂了一句“禽兽”，一剑刺来，直取金平仄肩头。平仄哪敢怠慢，向左一个侧身闪开，又低头躲过一记横扫，连退几步闪过余下的攻击，让小娘鱼的剑招全都落了空。
少女一惊，心中急躁，愈急愈攻，愈攻愈有破绽。金平仄大概看穿她的套路，脸上不禁露出一抹邪笑；待闪过小娘鱼的直刺，他一个箭步贴身，雷喝一声，一拳锤在她右臂上！少女顿觉手臂奇麻，兵器哐当一声落了地，又被金平仄突然的逼近惊吓，往后连退几步，到了岸边才猛甩膀子想要恢复身体平衡，已是徒劳；金平仄想上去拉住她，可惜晚了一步，少女“嘭”的落入了河中。
“我滴爷，小娘鱼，你功夫也不怎么样么？”金平仄觉得好笑，伸出一只手把水中的少女拉上了岸。
少女吐了口中脏水，双手撑在地上，全身颤抖，委屈地喊着：“我要杀了你！杀了你！”金平仄回头去找女贼时，只看见她一条腿遁进巷子里没影了。“糟糕！大意了！”他连忙追上去。
说时迟那时快，少女已拾起地上的轻剑站起，她趁金平仄走神的一刻靠近，一剑挥下，辛亏平仄跑了两步，否则就得脑袋开瓢。剑尖刚好擦破平仄的衣服，平仄察觉后头有人偷袭，下意识的转身便是一脚飞踹。这脚直接踹在少女小腹上，少女惨叫一声，身子又宛若流星一般坠进了河里！
“我滴爷，我不是……不是有意的，你没事吧？”金平仄说。这脚踹狠了，位置又恰好那么准，纵是男人也不一定能爬起来，少女在河里挣扎两下没了动静，估摸着是使不上力了。金平仄既想去追女贼又怕少女出事，迟疑片刻，他还是决定跳入水中先将少女救上来。
“我滴爷，还好都去逛庙会了无人看见！喂，你千万别有事啊！有事也勿三更半夜来找我啊！”金平仄扶着少女上了岸，一探鼻息，居然没了气！他赶紧一拳锤在她肚子上。少女“垂死病中惊坐起”，两口浑水呕到平仄脸上，又侧头咳嗽了一阵，呛出不少水来。“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她痛苦地叫唤了一阵又晕了过去，按人中、扇巴掌都弄不醒。金平仄心道命苦：现在去追女贼肯定是来不及了，这小娘鱼又不省人事，放这儿不管也不行。环顾一圈确定四下无人，他赶紧扛起少女朝城北方向跑去。
跑了大约二里路，金平仄来到一间年久失修的破庙，把少女置在佛像前两只落了灰的蒲团上，自己也坐下歇息。“今天真倒霉，早知道出门前给自己算一卦了！你个小娘鱼，真是个戆胚！这点功夫也敢上来捣乱，害得我……”他牢骚道。
金平仄把布鞋脱下倒了倒里面积水，又摘下头上网巾拯干；衣裳就不方便脱了，要是她这时候醒来，那跳进太湖也洗不清了。收拾了好一会儿，金平仄看向少女，她依旧睡着，但是气息已经很明显，再无生命危险。小娘鱼生得很白，稍有些婴儿肥的脸蛋真挺可爱，五官也蛮清秀，就是眉毛粗了些，像春天新发的杂草。金平仄戳了戳小娘鱼的脸颊，嫩得吓人！原来《西厢记》里吹弹可破是这个意思，他想。他又把手指搭在小娘鱼肉滋滋的肩头，慢慢滑下直到手掌心，重复了三次。河水浸透了小娘鱼的素白长裙，一双大白腿看得分明，上身大红的主腰包裹着丰满的，此时正若隐若现……
“直娘的！我到底在干嘛！”金平仄赶紧转过头去强压心中邪火，又示意自己裆里的小兄弟冷静冷静，猛揩了一把头上的汗水戴上网巾。日已三竿，金平仄决定不等她醒过来了，便将其抱到庙中佛像后头用蒲团兼之地上一些秸秆盖着。平仄道：“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害不害痨病就看你自己造化了，但我看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不像是寡福少寿的命，应当无事。咱们就此拜别！”
走到门口，金平仄忽的心疼起自己的三两银子来，想起少女右手上戴着一只翡翠玉镯子，于是回到少女身边：“我不知你是不是那偷儿的同伙。倘若是呢，这玉镯子归了我也算你罪有应得；倘不是呢，我看你的衣服和身材，应当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我拿你一件小小的首饰应当不会在意吧。我这不能算偷啊！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金平仄抓着少女的玉镯子便往外旋，她梦中似有察觉，嘴角抽动了一下，呓语了几句，吓得金平仄赶紧放手。待少女重新平静了，平仄将她小手一蜷，猛地抽出镯子，脚底抹油地走了……
那少女是谁？当然就是此时跪在地上的沙家二小姐。
四
三年前的情况就是如此，金平仄学着说书人的样子加油添醋了一番，着重渲染了自己跳河救人的英勇事迹，一笔带过了调戏贼女、踢人下河、拿人首饰这些不耻勾当。关于占了沙素义一点便宜，他压根就没打算提起，反正她自己也不知道。平仄直说得口干舌燥，对着茶壶嘴一通牛饮方才觉爽。
“不对，”邹宁疑惑，“那你为什么要和看门的说镯子是素义给你的？”
“宁哥，我总不能告诉他‘是从你家小姐那儿抢来’的吧？我这老脸往哪儿搁啊？”金平仄脸红道。
“金兄弟！你害我想歪了晓不晓得？”
沙夫人问道：“素义，他说得可都是真话？”
“娘，这些都是他的一面之词！我看那个女人怎么也不像贼，一定是他自圆其说！况且能做出偷鸡摸狗这种没名气的事情，可想他是个大坏蛋！”
“沙小姐，我可不比你，二十两银子可是我好几个月的营生，你那镯子才当了十一两几钱，真是亏得我……”金平仄忙遮住嘴巴，险些笑出了声。
“其他的我不管，你当真没有碰过她？”沙老爷子严厉道。
金平仄正襟危坐道：“老先生、太夫人，天地可鉴，我金某人虽是贪财好色之徒，却也不会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您尽可安心将女儿嫁出去，我以项上人头担保令嫒的清白！”
沙老爷子问女儿：“孽畜！你醒来的时候有没有觉得身上不对劲？老实说！”
沙素义想了想：“就是觉得冷，其他没什么。”
沙老爷子心中大石落下，猛松了一口气。若平时素义受了如此欺负，他定会火冒三丈地找人算账，可今天看来，这和女儿的名节相比实在算不了什么。他语气柔和道：“好，既然‘金大侠’都这么说了，我就姑且相信一回；你放心，银子我会补偿给你，但记得一点：出了门，这件事情勿要告诉任何人！”
金平仄心里乐开了花：“那是当然！那是当然！”
沙素义却不愿意了，站起身来指着金平仄鼻子道：“爹，怎么能这样？他个赤佬……”
“住口！还嫌你惹得乱子不够多么！谁允许你站起来的，跪下去！”
沙素义又跪在地上曰：“我不管，这赤佬不吃点苦头我是不会罢休的！”
“你！”沙老爷子上来又要打。这次是金平仄拦住了，笑脸劝道：“前辈息怒，小孩子任性点很正常呀，这误会不都解开了么，何必再动粗呢？”
沙素义仰头啐他：“你不要在这儿充好人，我晓得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个伪君子！”金平仄蹲下问她：“那小娘鱼，我要怎样你才肯满意呢？”
沙素义想了想，昂首道：“三年前我失手败给你，我要和你再比一次，倘你死在我手里，休要有半句怨言！如若不敢，自行砍了双手便是，我也能饶你一条狗命！”
平仄心想：好大的口气呵！三年前你哪是失手，明明是失足（落水）加差点儿失身啊！现在竟敢如此嚣张，难不成学了什么厉害的武功？
素义逼问道：“你敢是不敢！”
金平仄说：“好，就这么定了！比武的时辰、地点你来挑，到时候我……”
“别！就今天，就现在，我家后院！姐夫、爹爹你们给我作证！”说着素义便起身拽着金平仄往后院跑。
邹宁看向师父，老人家未置可否，待喝了金平仄剩下的茶方才苦笑道：“胡闹，简直是瞎胡闹哇！”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沙兴业，男，北直隶邯郸人，初登场时52岁，高169，容貌6，中立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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