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上回书说道:红姨娘设计绑架叶绍袁女儿叶小鸾,索要赎金;金平仄与太湖镖局邹宁联手,揪出叶府内鬼;是日,徐通携四百两赎人,勉强赶在关城门前出城换回人质;红姨娘等四劫匪会合庆祝,不想门被一脚踹开……
“你们是谁?来我家作甚!”一劫匪朝门外两人大吼道。
“这不明知故问么?”金平仄说,“来抓你们的啊!难道找你们一起喝……哇,好香的酒!”
“死道士,没有证据不要胡说啊!我们都是良民!”
“我滴爷,大哥你能不能先把身上夜行衣脱了再说这话?”金平仄无语道。
邹宁道:“何必跟他们啰嗦!红姨娘,交出其余的孩子,饶你不死!”
“你们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我的计划明明……”
金平仄将一个罗盘似的物件丢在地上,上面指针一动不动指向地上的麻袋。
今天早上……
“邹大哥你带上这东西,迟些出门,远处盯住小胖子,以防意外……”金平仄说着把物件递给邹宁,是一个罗盘,上面指针不指南却指向金平仄的方向。邹宁心下好奇,忙问是什么原理。
“此物唤作‘寻子石’,是我从舅舅那儿拿来的稀罕宝贝。‘子石’在我身上,我在哪个方向罗盘的指针便会指向哪里。不过这玩意使用范围有限,如果相距超过一里,指针就会发生偏差;超过二里就直接失效了。”
邹宁领悟:“你的意思是把它混进装银两的麻袋里……”
“最爱和聪明人聊天了,节约时间!”
酉时二刻(17;30)……
徐通乘马车从虎丘往城里拙政园赶,依旧走山塘街的河岸长堤,正面碰上了骑马赶来的金平仄。金认出这是叶府的马车,正欲拦下问结果,却觉得背后一点寒芒直戳脊梁骨。有人在监视,金平仄意识到。他猛地回头望去,却找不到那双眼睛,只得假装伸个懒腰,出阊门,继续往虎丘方向行。片刻后,他遇上了邹宁。
“你那边怎样?红姨娘这老狐狸,没有接头而是用暗号传消息。”金平仄说。
“也一样,海涌桥只是个幌子,真正的交易地点还在别处。可恶,怕暗地里有人监视没敢问地点,现在只能仰赖你的罗盘了!”
“你打头,我在后头追你,进了城不要和马车走同一条道。”
戌时二刻(19:30)……
“邹大哥,你有没有注意到他们定的几个地方有什么共通点?”金平仄问。
“虎丘山下、拙政园门口、桃花坞戏园……都在水边。”
金平仄说:“嗯,这些地方是被河串起来的,劫匪有可能在船上!这样一来好监视,二来交易完成也方便脱身。若真是如此,他们得手后八成要出娄门水道下娄江,到时马匹是绝对追不上的。”
“莫急,平仄你先拿着罗盘跟紧阿通,前面就是太湖镖局,我去娄门外泊船等着以防万一。如果快敲暮鼓时劫匪还未与阿通交易,那定是想用城门锁死跟踪的人,你算好时间提前出门与我会合。”
此时此刻……
“把他们杀了!”红姨娘狠狠道。
三人得令,拔刀冲来,屋内狭窄,邹宁与金平仄退至门外迎敌。这几人农民出身,有的是庄稼人的力气,奈何遇到两个练家子,仅二十几个回合,他们就全被扔到水稻田里裹了一身泥。
金平仄骂曰:“直娘的,白跟你们耗了一天,没想到是一帮废物!”说着掏出兜里飞刀,准备结果三人性命。
邹宁拦住道:“别!杀这种人脏了自己的手,把他们绑了交由官府处置!”
金、邹下田收拾三人,一个不听话的还想挣扎,被金平仄摁进水田里呛了好几口泥才老实。回棚屋,却不见红姨娘的身影,原来刚刚太暗,他俩没注意最里头有个狗洞。红姨娘钻狗洞跑了!
“宁哥!你看住他们,我去追!”金平仄也来钻狗洞,身材太大根本出不去。千钧一发之际,身后邹宁提醒道:“那啥……你走门也可以吧。”
金平仄:“……”
红姨娘摸黑跑向自己拴马的地点,待她解开缰绳,身后金平仄已提着灯笼找来,她朝亮光处掷出两柄飞刀,俱被金平仄闪开。“你也用暗器啊?不过准头也太差了吧!”金平仄边跑边把灯笼换至右手,左手飞快从兜里抽出一支飞镖,“咻”的一声,飞镖不偏不倚地切在了马腿上;马剧痛受惊,生生将没坐稳的红姨娘震下了地。
金平仄缓缓走向红姨娘说:“还有什么遗言要说么?”
红姨娘不哭反笑:“哈哈,另外三个孩子我藏在了别处,杀了我,他们只能活活饿死。你想做大英雄,放了我,我告诉你地点!”
“杀你?当然不会!你见过有猫逮住耗子直接吃掉的么?”金平仄阴狠道,“你耍了我一整天,不好好玩玩怎么舍得你死?”
红姨娘会错意,摘下面纱,露出美艳的面庞,声音也妖媚起来:“哎呦呦,小弟弟,那你是想玩前面呢还是后面呢?弟弟轻点,姐姐最怕疼了。”
“你怕疼啊?这可就难办了,我啊——最会‘疼人’了!”金平仄抓起红姨娘的手,歘歘歘地掰断了她左手三根手指。惨叫回荡在空旷的田野间,连远处邹宁听了都不寒而栗。
红姨娘乞求道:“这样对你而言有什么好处?要钱我可以给你!啊啊啊!”这次金平仄掰断了她右手三根手指。
不等红姨娘缓神,金平仄揪住她耳朵,匕首架在上面:“你真以为我傻到为了救三个小孩让你去害更多的人么?你只有两条路:一,说出那些小孩的下落,我把你送进大牢,你还可以活到秋天(秋后处斩);二,不说,我现在就把你折磨死,就当帮那些小孩报仇了!我数三个数……”
二.
两艘小船载着四名被缚的劫匪和三个惊魂甫定的小孩驶进了码头,天空泛起鱼肚白,再不久就能听见鸡鸣了。金平仄和邹宁将他们带到吴县衙门,录了口供,互相交换了住址才各自回家。临走前邹宁问道:
“金兄弟,我有一事不知,还请赐教。”
“什么?”“既然你并没有法力,是如何晓得小鸾会遭此劫难的?”
金平仄解释:“我当初是想:小鸾这孩子啊,天生标致,又独受爹娘宠爱,还像男孩子一般读了许多诗书,长大以后难免眼光高,心气傲;倘若嫁给什么粗人匹夫,日子必然过得不舒心。谁能料得到她会碰上这种事呢。”
二人就此分别。偶尔做了一件好事,金平仄甚是愉悦,连走路都轻飘飘的。回家一觉睡到下午,敲门声把金平仄吵醒,“来了来了!”他满心期待地打开大门,却发现来的是朱眉方与王斫山这两个损友,脸顿时阴沉下来。
“你脸拉这么长干嘛?当了大英雄就看不上我俩了?”朱眉方气愤道。
“直你娘的,我岂是这种人!我以为当官的给我送赏钱来了。”
王斫山提醒道:“你拿了赏钱先把欠我的那三十两还咯,我可没忘啊!”
金平仄道:“斫山,你怎么这么不开窍?银子不用它跟石头有什么分别?还会让人以为你是个守财奴,我是在帮你啊!”
三人勾肩搭背又准备去吃花酒,忽然一人驾着马车杀到,正是前日来请金平仄的叶府下人。下人曰:“法师!我家老爷有请!”
“滚!你叶家事太多了!帮不了!告辞!”
下人解释:“不是的,是我家老爷要摆宴谢恩,特意让我来接你,还命我把这个带给你。”下人把一幅卷轴递给金平仄,打开一看,是八个苍劲有力的隶书大字——“消灾除厄,普度众生”,引得王、朱二人一阵哄笑。
“哎呀,这字极好,改天我一定裱起来挂大厅里。”说罢他进屋把卷轴扔在地上,换套书生衣服回来曰:“愣着干啥,叶府走起!这俩宝货我不认识,不必管他们。”
金平仄下了马车,叶绍袁亲自在门口迎接,进大厅,邹宁、徐通早到了,两人同他打了招呼。下人给他上了茶,金平仄注意到:客座上已摆了三碗茶水。他问曰:“除了邹大哥和小胖子还有别人来?”
“唉,”邹宁说,“我回去后把昨日之事说给师父与妻妹听,妻妹大感兴趣,说要见见这位智勇双全的金大侠,师父拗不过,她就跟着来了。”
“智勇双全不敢当,论功劳,还是宁哥头一份。若没有邹大哥的精明,怕红姨娘早逃到天涯海角了。”
金、邹互吹了一通,叶绍袁又大大恭维了几句,各是喜笑颜开。没一会儿,门外传来了银铃般的笑声:“姐夫,那人到了没呀?”
金平仄侧头一看,只见一名妙龄少女款款而来。少女梳飞仙髻,大眼睛,柳叶眉,五官精致,肤白若雪,一颦一笑间都是江南气韵;她上身穿一件桃红衫,下身着五彩月华裙,个头比平常姑娘稍高些,身材丰满有肉。金平仄看得是鸡儿梆硬,老半天目光不肯从她身上移开。
“小妹,他就是我同你说的那位大英雄——金平仄;金兄弟,她是我师父的女儿,名叫素义。”邹宁帮两边介绍。沙素义刚瞧一眼平仄,笑容蓦地消失了,转而不可思议道:“你,你……”
“在下金平仄,苏州本地人,家住长洲xx街,年方三七,尚未婚娶,无任何不良嗜好,虽然仅是个秀才,但只要肯努力,考个举人应当不在话下;舅舅是当朝礼部右侍郎,我妈留给我一只挺值钱的镯子……”金平仄语无伦次地做了自我介绍,差点把家里养了几头猪几条狗都翻出来了。
“啊?原来钱侍郎是你舅舅,当年还是他把你推荐给我的。”叶绍袁想起道。
“我,我……”沙素义涨红了脸,愣是说不出下文。叶绍袁高兴道:“既然人都来了,咱们吃饭吧!阿蒲,把我藏了三十年的女儿红拿来,今天我要与三位义士不醉不归!”
酒宴开席,好菜上齐,叶绍袁亲自为在座四位斟满了酒。吃饭时,金平仄有意无意便瞟这位沙小姐一眼,她似乎没啥胃口,也不说话,眼睛只盯着未动的碗筷,像有什么心事。联系到刚刚那一瞬之间的表情变化,金平仄寻思:莫非她也对我一见钟情?想到这里他愈发得意,时不时整整衣冠,端正坐姿,腿也不抖了。又一通脑补,金平仄连生男生女分别叫啥、百年之后一起葬哪儿都想好了。
“平仄!平仄!你怎么了?叶公在向你敬酒呢。”邹宁打断了他的思绪。
“哦哦哦!抱歉得很,我忽然想起家里衣服还未收,一时走神了。请允许我自罚三杯!”金平仄微微脸红道。
“这也没下雨啊。”徐通奇怪道。
叶绍袁曰:“此次小鸾能平安回来,都仰赖三位义士相助,老朽感激涕零。我和夫人商量过了,给你们三位一人五十两银子表达谢意,还望三位不要推辞。”
邹宁道:“此事万万……”金平仄站起来抢着说:“此事万万不可!你要真这么做,就是在骂我们了!叶公,难道我们是惦记你的钱财才出手相助的?习武者,扶弱助孤是本分,惩奸除恶是追求,我们只不过做了一点微小的工作。你今天要是搬出一个子儿来,这酒,我不喝了!朋友,咱们也没得做!”
一番慷慨陈词,听得叶绍袁大为感动,邹宁也表示赞同:“金兄弟小小年纪便能有这样的觉悟,当真了不起!我也敬你一杯。”
徐通说:“金大哥今天好帅!好像一个翩翩君子啊!”
“哈哈哈,”金平仄爽朗一笑,充满成熟男性的魅力,“余老弟说笑了,我什么时候小人过?”
“我姓徐啊金大哥!”
酒过三巡,金平仄喝多了要去解手。对于自己刚刚的表演他十分满意,心想:哪个女孩——尤其是十七、八岁的小娘鱼——能不为这样的男子所动?虽然亏了五十两银子挺可惜,可放长线才能钓着大鱼啊!
刚出茅厕,一股杀气袭来,却是沙小姐执一把菜刀向他砍去,嘴里叫着:
“狗贼!纳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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