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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金书生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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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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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金修在钱府呆了半个多月,期间读书练武,有钱忠敬陪着,他也不觉得无聊。不过再好也不是家里,这天清早,金修来到外婆舅舅跟前辞行。

    “修儿,”外婆顾氏说,“是外婆家不好玩么?还是哪个不长眼的下人冲撞了你?告诉你阿舅,一定严罚他。”

    “外婆疼爱,修儿感激。只是我好久没见到父母妹妹爷爷奶奶了,心中挂念得紧。料想他们也很挂念我罢。”

    顾氏向钱谦益使了个求助的眼色,未等他开口,一旁钱忠敬先哭闹起来:“不要嘛!我不要修哥走!修哥走我就不看书了!”钱谦益借坡下曰:“修儿,你看忠敬也舍不得你,依我之见再多呆两天吧,我差人和你父亲说一声。”

    “阿舅,我前两天写的信送到了么?父亲可有回信?”

    “哦,你父亲叫你好好看书,回去检查功课,若不达标就罚跪祠堂;又说这两日府上有事,等忙完了自然去接你。”

    “无妨。该看的书我都看了,阿舅府上离我家也就三条街远,父亲忙的话我自己走回……”

    “你个杀千刀的小赤佬!我说不行就是不行!这事休要再提!”钱谦益怒道。

    金修懵了:“还带这样的?”

    ……

    早晨在舅舅那儿吃了瘪,金修读书时也不自在,别人家都是下逐客令,偏阿舅下留客令,让人摸不着头脑。金修又想到:这十几日阿舅完全不让他出门,连纸鸢都是在院子里放的;父亲再忙也不至于一眼不看他这宝贝儿子吧,更别说天天睡懒觉的母亲了。

    午饭时,桌上气氛尴尬,金修鼓起勇气正准备再问,童管家有急事上前禀报:“老爷,吴孟明吴大人登门拜访!”

    “什么?他来干什么?”钱谦益心里发虚。他命童管家把金修、宗敬领到后院,自己则亲自到门口迎接:“上差大人远道而来,下官有失远迎……”

    “客套话不要讲了,让下人们回避,屋里谈正事去!”说这话的正是当朝东厂掌刑千户吴孟明,才二十岁的年纪就担此重任,不必想就知道是沾了祖上的光。

    吴孟明和钱谦益落了座,钱道:“不知上差大人找下官有何事,还请明示。”

    “钱大人,金大人全家发配广东一事,你是晓得的吧?”

    “哦,略有耳闻。”钱谦益心头一紧。

    “咦?你和金大人既是同乡,又是同年(同一年中举人或进士),你妹妹还是金大人明媒正娶的夫人,怎么说得跟没事人似的?”

    “上差大人明察,下官不敢隐瞒!”

    “和你说啊,前些日子我去抄金大人他家时,遇上了一桩怪事:金大人膝下一儿两女,那儿子长得土里土气,跟金大人是一点不像!我让他写几个字吧,你猜怎么着?他除了自己的名字外什么都不会写!哈哈,金大人家可是书香门第啊,把儿子养到九岁连字都不会写,可能吗?”

    “大人看我干什么?我又不晓得为什么会这样。”

    “还他妈给我装!你以为你买通守夜衙役的事没人知道?告诉你!我的人从那孩子出门到进你钱府,盯得真真切切,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

    “大人饶命!大人我再也不敢了!”钱谦益连忙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钱大人这是在干嘛?如果我是奉命拿你的,至于一个人来吗?人皆爱子,金大人不想让他的骨肉受苦,情有可原;钱大人念及兄妹情谊能做出如此义举,也着实令人感动——不过,我是这么想的,卢督主(卢受,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提督东厂)他怎么想,就不得而知了。”

    “望大人向厂公……”

    “同你说实话吧,这事我压根没告诉督主。我这人心地善良,不喜欢害人!”

    “但是?”钱谦益已经猜到他下面要说什么了,主动接道。

    “但是,你得让我心里头舒坦了,它才能善良啊。一口价——”说着吴孟明做了个“三”的手势。

    “三千两?大人,我一个小小的翰林院编修哪儿凑这么多钱?把我卖……”

    “你吼那么大声干什么?又没叫你现在拿!我晓得你这个位子没啥油水,但人不能只看眼前,你好歹是我大明的探花郎呢,若不是三年丁忧(朝廷官员在位期间,如若父母去世,则无论此人任何官何职,从得知丧事的那一天起,必须辞官回到祖籍,为父母守制二十七个月),早他妈爬上去了!来,欠条已经写好,签个字,盖个印,等升了官一年就赚回来了。”

    钱谦益心痛到不能言语,唤小厮拿笔拿印签了欠条,千恩万谢的送走了吴千户。回大厅,他但觉身心俱疲,一下瘫坐在太师椅上。忽然,角落传来隐隐哭声,钱谦益上去揭开屏风,竟是金修藏在后头!原来他刚刚心觉有异,借口如厕跑回来偷听了!

    “阿舅,你老实告诉我,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我爹娘……”

    “你都听到了?也罢,还想等你大些再告诉你的:你爹遭人弹劾,圣上龙颜大怒,把你一家子发配到了广东;我抢先一步得到消息,和你娘一合计,买了厨子的孙子替你。”

    “不,不会的,我不相信!我要去问我爹!”说罢金修便奋力要跑。钱谦益摁住他,劝道:“你不要再闹了!事已至此,已没有回旋余地,接受现实吧!”

    “不行!我爹,我娘,妹妹,爷爷奶奶……”金修霎时哭成了泪人,“我要……我要杀了那狗皇帝!”

    钱谦益一股无名火上了头:“你再说一遍?”

    “我要杀……”后面几个字还未出口,钱谦益先一个大耳刮子扇在金修左颊上,打得他栽倒在地,嘴里崩出一颗带血的乳牙来。“听着,”钱谦益狠狠道,“以后要再敢胡言乱语,腿直接打断!来人,送公子回房,今天不许吃饭!”

    四.

    整三天,金修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眼睛怔怔望着架子床顶的木雕花纹出神,话一句不讲,饭菜送来也不吃。钱忠敬、顾氏来劝,金修翻过身去,不理;钱谦益来讲和,他直接拿被子蒙了头。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顾氏训儿子道,“修儿刚知道这回事,肯定受刺激,你不安慰就算了,还打他?现在他半粒米不进,身子会垮的!”

    “我不是没忍住么,”钱谦益也自责,“母亲放心,待我取样东西来,再好好说道他。”

    一会儿后,钱谦益站在金修门前喊道:“修儿啊,阿舅前天下手重了,阿舅向你赔不是,你要是不原谅阿舅,阿舅也认了。你娘临走前,留下一样东西给你,你要想看呢,就跟阿舅说一声。”

    房里传来极微弱的声音:“进来。”

    钱谦益来到金修床边,从袖里掏出一只晶莹剔透的玉镯,金修瞅一眼便知:“是我娘重大日子才戴的那只是么?”

    “然,但你晓得这镯子的来历么?”

    金修无力地摇摇头。钱谦益坐在床边的圆凳上继续道:“这镯子是你金家的传家之物,嫡长子成亲,便由婆婆传给儿媳,代代如此。可轮到你娘嫁给你爹时,金老太太却没有把镯子给她。”

    “为何?”

    “因为我钱家人生来便瘦,金老太太疑心我妹妹生不出孩子。”

    金修冷哼一声,表示简直胡扯。钱谦益接着说:“你家邢姨娘见过吧?她就是你爹娘大婚不久后金老太太强行塞进房里的。你娘心里委屈又不敢说,险些憋出一场大病来,幸亏,你来了。

    “你娘怀胎十月,生产那天,你硬是不肯出来,从白天耗到了夜里。她流的汗整整打湿了两床被单,中间甚至昏过去一次,险些丧命。菩萨保佑,终究还是母子平安。当你娘再次醒来时,这只玉镯才戴在了她的手上。

    “你娘留这样东西给你,用意还不明显?你是金家最后的希望!你垮了,金家也就全垮了!你娘和我冒死把你救出来,就是为了不让你受苦,能健健康康的长大,把这镯子再一代代传下去!”

    金修从钱谦益手里接过镯子,眼前浮现出娘亲平时的笑脸,顿时哭得痛不欲生。钱谦益抱住他道:“别哭了孩子!身体要紧,快把饭吃了!”说着自己也流下泪来。门外顾氏听到哭声,念起女儿,亦是泣不成声。

    此后几日,金修终于恢复如前,只是脸上再不复原先的笑脸了。因怕人多眼杂,钱谦益还是不准他出门,不过约定待他到了束发之龄(十五岁),在金修老家苏州长洲县托人办个假户籍,改个假名字,到时回苏州方可自由行动。下午休息的时候,金修常常望着高高的围墙,一望就是几个时辰;钱谦益看着可怜,于是把《水浒》、《西游》、《三国》之类的书纷纷借予他,倒也解了他不少闷。

    这一天,钱忠敬小恙,傍晚只有金修一个习武,他学东西很快,拳法、棍法只一个月就打到了忠敬的水平。棍子耍得好好的,金修忽然停下了,问向田猛:“你暗器不是很厉害吗?为什么不教我们?”

    “嘿,您一个月前不还嫌练功夫掉价儿么,怎么今儿吵着闹着要学呢?怕不是打不过忠敬想报仇吧?”说罢两位武师都大笑起来。

    田猛和王六算是外人,钱谦益向他们隐瞒了金修的遭遇,金修也不便多透露,曰:“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旁人所说的‘街边的把式——光说不练’!”

    “还激将!那我是不是该‘宣纸擦屁股——露(漏)一手’啊?得,瞧好咯!”田猛当即拿来三柄飞刀,气运丹田,右手连着掷出去,飞刀便在二十步开外木桩上竖着排成了一列;若把木桩当人来看,飞刀扎中的位置分别为头、颈和下阴,皆为命门!金修用了些力气才把木桩上的飞刀拔下递还与田猛。

    “名不虚传!我要学!教我!”金修看着田猛正经八百地说。

    “我滴小祖宗唉,您就消停会儿吧,暗器哪是你们这种小娃儿能玩儿的?那教书先生要打您板子,您老一高兴赏他一发,出了人命算谁的?”

    “我绝不滥用!我以阿舅的名声发誓!”

    “看,成;学,没门儿!”田猛亦是态度坚决。

    扑通一声,金修直接跪在了田猛面前,连磕仨响头。“嘿,您这是干嘛?我可受不起这大礼啊!”田猛赶忙扶起他。金修曰:“受得起!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还有王师父!”说着也向王六跪下,连磕仨响头,又说:“二位师父恕我年少愚昧,前些日子言语上多有怠慢,还望包涵。我是真心想学武!”

    金修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让二人不知所措。王六心软,向田猛道:“你看金少爷那么诚心,您就教他两招呗。”田猛无奈道:“好吧好吧,跟我来。”

    田猛领金修来到后院池塘边,随手捡起地上一块鹅卵石,中指和拇指按住,食指在后,往前轻轻一送,鹅卵石便在水上连蹦三次,最后弹上了岸。金修疑惑:“什么?打水漂?”

    “学功夫,不可急于求成,先打好基础,才能谋精进。这看似是个游戏,其实包含了暗器里的诸多技巧。多说无益,您自己来试试。”

    金修也拿起一块鹅卵石,学着田猛的姿势往水上一送,谁知石头直接“嘭”的一声坠进河里,在池塘上炸出一个大大的涟漪。

    田猛头也不回:“等您次次能打出我那样的水漂,我再将暗器绝学倾囊相授!”

    “成!但先说好:千万别告诉我阿舅,我怕他说我不务正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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