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摩尔曼斯克机场航站楼外,停着一辆老旧的蓝色伏尔加汽车,这辆七十年代的老爷车方方正正,毫无现代感,发黄的卤素大灯像一对苍老浑浊的眼睛,迷茫的看着前方。
车里坐着两个人,坐在驾驶座位的是一位穿黑色条纹t恤的老者,他头发灰白,乱蓬蓬的,如同一堆杂草。茂盛的上唇胡一直延伸到脸颊,这种胡子似乎是欧美国家老男人的挚爱。
坐在他旁边的是一个典型的俄罗斯中年妇女,粗壮且松弛的胳膊像是被岁月榨干水分的萝卜,下巴脂肪成堆,已经看不出有多少层。
女人看着老者,音调有些尖刻,:“维克多教授,您说科学部的人是不是多此一举?何必找那些中国人?我们这的麻烦事还不够多吗?”
维克多教授笑了笑,显得和蔼亲切,“尼娅,我们不懂政治,就不要讨论了,任何事情,如果在科学方面是错的,那么一定在政治方面正确,反之也是如此。”
女人撇撇嘴,嘟哝了一句。
这时,机场广播里发出了音乐的声音,是俄罗斯名曲——喀秋莎。
现在听来,这首卫国战争时期最广为流传的歌曲也丝毫不过时,亢进的曲调激励着年轻的小伙子们勇往直前。战士们在冲锋时想到了远方的姑娘,虽然留恋,但为了保卫她、为了保卫伟大的俄罗斯,他们随时可以舍弃生命。
“乌拉!”
维克多教授浑浊的眼睛有些湿润,每次听到这首歌曲,他内心那敏感脆弱的东西便会被唤醒。他没有参加过卫国战争,那时他还小。但是他的父母都曾经是战士,也都在莫斯科保卫战中牺牲了,他和祖母随着人们向欧亚边境撤退,也就是叶卡捷琳堡。
当得知唯一的儿子牺牲的消息后,刚烈的祖母把三岁的维克多交给教会,然后开着由重型拖拉机改装的简易坦克,带着一百多公斤冲向了后面追击他们的纳粹。
音乐中的语音播报打断了维克多教授的伤感,中国的科研团队所搭乘的班机马上就要抵达了。
维克多教授下车,冲后面的一辆巴士摆摆手,点点头,带着尼娅走向接机口。
“嗨!老师,我们在这。”科得勒维奇像个孩子一样快步走向维克多教授。
“这是中国地质研究院的李纪先副院长。”科得勒维奇介绍道。
“这位是俄罗斯科学部的维克多教授,科拉超深钻孔的总工程师。”
“你好”维克多教授的汉语很标准。
“你好”
“这位是美丽的周璇博士。”科得勒维奇一脸的谄媚。
“你好,美丽的姑娘,欢迎来到俄罗斯,希望你能适应这里寒冷的夏天。”维克多教授语气庄重,毫无调侃之意。和周璇互相轻轻握了一下指尖。
“您好,维克多教授,您的汉语说的真好。”
“这是我的第二母语。”
科得勒维奇继续介绍道:“这位是苏克博士。”
两只手重重握在一起,维克多教授拍了两下苏克的上臂。“很高兴认识你,苏克博士,你能来真是太好了。”
苏克有些惊讶,但依然保持平静,“您好,科得勒维奇先生经常提到您。”
“哈哈,那个孩子很不错,一直跟着我到处走。”说到科得勒维奇,这个老人脸上写满了骄傲,似乎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壮汉在他眼里永远长不大一样。“希望你们相处的愉快。”
“一直很好。”
科得勒维奇走过来,“各位中国的朋友,我们先去安排行李,然后喝一杯!”
众人把行李拿上一辆大巴车。
科得勒维奇没有坐那辆老爷车,而是上了大巴,坐在了周璇的旁边。
“17个小时的飞机很累吧!”科得勒维奇脸上挂满了笑。
“还好。”周璇一直看着外面。
“莫斯科转机的时候,我发现你就有点冷了,这里比莫斯科还要冷。”科得勒维奇好像忘记了,在俄罗斯,女人在冬天也会露着大腿。
科得勒维奇不知道从哪拿出一个保温杯,倒上一杯咖啡递过去,“俄罗斯很多地方都没有中国繁华,主要是俄罗斯人太少了。”
周璇接过咖啡,看了看,又还给科得勒维奇,“我只喝清咖啡,不加糖。”
“哦!哦!下次知道了,请原谅。”科得勒维奇把咖啡一口喝掉,盖上盖子。
“哎!我说,你的咖啡给我来一杯,这是夏天吗?怎么这么冷?”张青从后座站起来吼道,几天的时间他就和科得勒维奇打成了一片,这两个酒量相当的家伙在一次酩酊大醉后,竟然按中国的传统,拜了把子。虽然第二天谁也不承认。
科得勒维奇把保温杯扔过去,“自己倒!”
苏克坐在最后一排,跟周璇一样看着窗外,这里街道很宽,车很少,放眼望去,两边的建筑大都是两三层的小楼,颜色朴素单一,很像八十年代的中国三线城市。虽然,这是科拉半岛的首府。
晚上八点,太阳还在天边挂着,没有要落下去的意思,看来光照和气温没什么太大关系。
十几个人围坐在一张长条桌旁,桌子上摆放丰盛着俄罗斯菜和芬兰菜,还有号称世界上最纯净的酒——伏特加。
菜齐后,维克多教授站起来,“作为东道主,我代表俄罗斯科学部欢迎你们的到来,希望我们合作愉快!”然后把大号高脚杯装的伏特加一饮而尽。
科得勒维奇和几位陪同人员也跟着干掉了一大杯伏特加。
李副院长拿起酒杯,说道:“俄罗斯朋友的酒量真是名不虚传,相比之下,我们这些人酒量实在一般,但是这第一杯酒,我们作为客人,一定要喝,干!”
“干!”
“干!”
连周璇也喝了三分之二杯,可是苏克,一口没喝,连杯子都没碰。
李副院长侧眼看到,有些不悦,把喝干的酒杯放下,腆着肥胖的肚子说道:“苏克,俄罗斯朋友这么热情,你多少喝一点嘛!”
苏克笑笑,但大家谁也没看出笑意,“我从不喝酒,有李副院长代表就行了。”
“你说什么?我代表……”
李副院长刚要发作,张青马上站起来打圆场,“哎呀领导,您还不知道我们组长嘛!别说干一杯,就算舔一舔,马上就得趴下,没事没事,我们组长的酒我替了。”张青说着,给自己刚喝完的酒杯又倒满,一口干了。
“哈哈,好!这个年轻人有酒量,有魄力!来,喝!”李副院长就坡下驴,但气的心率都过速了,暗自咬牙。
科得勒维奇喝着喝着就喝到周璇旁边了,一个劲的介绍桌上的菜品,“这是熏罗非鱼,很入味的。”
“再来点鲟鱼鱼子酱,搭配紫薯土豆泥很好吃。”
“周博士,我给你盛一碗奶油红菜汤。”
张青撇撇嘴,大声道:“我说老科(张青给科得勒维奇起的昵称),你都多大岁数了?我们周博士能看上你?”
科得勒维奇咧嘴一笑,“我就是照顾一下女士,你别多想。”
“尼娅女士,您说呢?我记得刚才是您坐在周璇旁边吧!怎么让这老小子给挤走了?”张青没理他,直接对那个中年俄罗斯妇女说道。
尼娅没听懂,维克多教授告诉她他们的谈话,她一笑,“是啊,科得勒维奇,你都四十多岁了,像什么样子!”她一直话很少,如果不是来了中国女性,她是不会参加的。
科得勒维奇悻悻的坐到张青旁边,掐住他的后脖子,“小子,小心我拧断你的脖子!”
张青疼的哎呦一声,拿起酒杯,“敬你,孤独的老光棍。”
对于女人,科得勒维奇从来没有办法,他的那些手段和智慧,只适用于男人。
苏克自顾自的喝着罗宋汤,吃着南瓜煎饼。低着头不说话。
“苏克博士,俄罗斯菜怎么样?还可以吗?我们这离芬兰很近,所以也有一些那的特色。”维克多教授说道。
苏克抬起头,满桌的五颜六色也没能让他的脸色好一些。“我在圣彼得堡学习过,对俄罗斯菜不算陌生。”
“哦哦!很好很好!苏克博士,难怪你俄语说的这么好。”
“那是一次错误的选择。”
“为什么这么说?”
苏克摇摇头,“没什么,都过去了。”
维克多教授是个有涵养的绅士,并没有继续追问,他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是啊!每个人都有不堪回首的往事,哪里有什么对错,过去无非是抽掉了灵魂的躯壳。”
“也许吧,”苏克勉强笑笑,“我们什么时候去深井?”
“不要着急,中国的朋友。”维克多教授加重了语气,“在去之前,你们还要彻底的了解一下这个项目,为了保密,所以关于它的事情,需要到俄罗斯再对你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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