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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瀚海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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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里敦煌道,三春雪未晴。

    夜色尚未完全褪去,在有着些许寒意的微风中,黎明的晨光自地平线刚刚露出一线,把沙丘映成了天地画卷上的剪影。随着连万物灵长都难以察觉到的地球自转,沙丘的影子被逐渐拉短,暖意也慢慢侵染着巴丹吉林沙漠。

    一小群灰雁,自东南向西北飞来。

    它们排成几个“v”字队形,两翅扇动缓慢,显得有些笨拙,但很有力,不慌不忙,徐徐而行。作为有着长距离迁徙习性的候鸟,灰雁群的飞行高度很高,如果处在和它们一样高度的视角,此刻,几乎可以看到前方苍穹尽头与大地交汇的昏晓边界。

    动物也应有其语言,或者说至少有其自身的交流方法,就像此时的雁群,在头雁的几声清脆的鸣叫后,整体稍稍降低了速度。虽然无法用人类的语言形容,但祖先遗留下的本能使得它们拥有着特殊的观感,可以精确计算出距离它们的目的地——河西走廊西端的瓜州县湿地,还有300多公里,按照时速100公里的速度,还需3个小时左右。

    按照昼伏夜行的习性,到了它们寻觅中转站休息的时候。雁群跟随头雁向北方稍作偏折,就近飞向一处迁徙途中熟悉的小型湖泊。

    那如同黄绢上一枚硬币的湖泊,已经出现在了灰雁特殊构造眼睛的视野中,可就在即将侧迎气流展翼下降的雁群,突然在头雁一声尖锐长鸣后,又冲天而起,在一个大弧线的弯折后,迅速按原来的路线向西北飞去。

    它们清晰感到了自湖泊东北方而来的那种频率,焦躁、愤怒和不安,就像漫长航程中,偶尔会在有钢铁大鹏升空附近地方遇见的情况。

    不再停留,一路穿云。

    ——————————————

    驱逐鸟类的干扰声呐比平日提前了3个小时开启,而且是最大的额定功率,覆盖了方圆60公里。

    凌晨过后就睡不着索性起床的空军四级军士长,此刻盯着悬浮在眼前的全息雷达图,正在将层层剥离出的实时扫描圆形区域图,逐一拉出、排列、放大,血丝满布的眼中没有丝毫的困倦,只有军人独有的兴奋与骄傲。

    “啥时候么,可不敢瓷马二楞滴!”军士长心道。

    2081年5月9日,星期五,6:30,这是一个天气晴朗的清晨。甘肃酒泉,中国人民解放军鼎新试飞基地。

    4条分别长达15公里的跑道被整体分成3个区域,绝大部分各种型号的任务内飞机静静停在停机坪,从高空望下,如名剑在匣,虽敛,难抑锋芒。

    唯有5架“歼-49”战斗机——列装已久却仍未脱离序列的空军主战装备,在完成夜航训练任务后返航降落,突破音障时的爆鸣声后知后觉,远远追赶而来,飞机明亮幽蓝的尾焰在初升的阳光下仍然很显眼,也很鲜艳。

    距离飞机跑道侧方约5公里外,是一片绿意盈野的去处,绿意之中,矗立着栋栋红顶白墙的建筑,最高的那栋,楼顶立着一把战刀出鞘的雕塑。

    “……我账户的密码,唔,是咱们家三口人的生日,爸,妈,还是例行任务,没事儿,没什么危险,唔,师父也去,我也不废话了,反正一次也没用上,唔……”身着蓝色体能作训服的青年嘴里含着牙刷,对面前的全息屏幕有些含糊不清地说道。

    关闭了录制界面,手指直接在“存储”处滑过,他立马转身跑向洗手间,吐出满嘴的牙膏沫子。

    房间内的全息显示屏上,视频讯息呈现出一封缓缓合上的信纸、塞入信封的画面,信封远去,出现了一行并列的中英文字幕,同时响起了温柔的女声:“‘飞行家信’存储成功”。屏幕渐渐暗了下去,和中文并列的英文字幕,没有被语音播报:posthuo note stored suessfully

    洗漱完毕,胡乱擦了下钢针般的短发,他抓起作训服套在身上,急匆匆地开门往餐厅走去,领章上的上尉军衔稍有翘起,并未发觉。青年军官的面容灵性充盈,身材修长结实,气质活力外现,他左胸处国旗下方的名牌上,金色丝线刺绣着两个字:卫海。

    本该昨晚完成的,卫海硬是拖到了第二天早上,因为对于执行任务前必须写所谓“家信”的任务,他向来不太感冒,用他的话说是“丧气”,怎能未虑胜先虑败呢?再说,谁还不图个好彩头?干啥事儿都不能有最后一次的想法,否则肯定折!

    多少黑道大哥都是常在河边走,从来没湿鞋,除非夕阳下、大雨中、酒桌上、轿车里,或者码头旁吧,跟一个或几个小弟语重心长说:干完这最后一票,我就金盆洗手,退出这个江湖,阿强(强仔),以后就是你的天下了……然后,折了,不管多小心,铁定各种折——反正很多书里、电影里说的演的都是这样。

    他没感觉这是封建迷信之类,这不是跟海军吃鱼不说“翻过来”而说“滑过来”一个道理么?

    每次听见他的歪理,老头儿在人多的场合都严厉批评,私下里就要破口大骂了,气急了还得踹他一脚:“兔崽子,就你懂,就你话多,就显你啊!你当‘重点人’有瘾啊?你也不想进步啊,吃一百个豆不嫌腥的完蛋玩意儿!”

    卫海基本都是没等老头儿吐沫星子喷到脸上,就转身撒丫子跑喽。当然,要是在有外人的场合,他就得立正站好,低头做知错能改的严肃羞愧状,不时还得大声答道:“是!首长!”谁让老头儿不仅是自己师父,还是大队长呢,更是大校军衔的高配大队长。外人面前,咱不能让人觉得不把领导当客啊,那就是不懂事儿了,咱又不虎。

    作为从高中时就被招飞选中的骄子,卫海其实是从心里感激和亲近老头儿的,正是当时还是上校军衔的老头儿,亲自点名选中的自己,让超多同有翱翔长空梦想的同学羡慕不已。入伍后不久,他就被保送到了空军航空大学。

    从航空飞行与指挥专业毕业后,他回到了有着“刀锋”荣誉称号的老部队,老头儿已经是大校了。他深知无论是大学的4年,还是这6年,面冷心热的老头儿一直默默地关照着自己,无论是些许的顽劣还是难免的轻狂,还有很多事儿如果不是师母偷笑着告诉他,他根本不会知道。只是卫海和许多军队汉子一样,不善表达,“啥也不说了,都在酒里!”哦,这是陆军兄弟休息日常说的话,三军本就严禁酗酒,要求严格更胜一筹的空军就更不行了。

    那么,只有用行动来回报吧。卫海虽然思维活跃有时甚至显得不稳重,但天赋突出,专业技术真不是盖的,仿佛为了蓝天而生。他刚毕业就敢跟老飞行员叫板,短短几年内,很多记录就成了囊中之物,更是成为了整个“刀锋”大队最年轻的王牌战斗机飞行员。

    这其中,有多少是大队长手把手喂出、磨出的功劳,也只有这师徒二人心里有数了。

    这份默契,伴着他们共度军旅生涯,一个是初期,一个是末期。

    有时故意逗逗老头儿,也是想让他开心点,反正他又不会真生气,师母早就把自己当亲儿子看待了,更何况私下里总跟师母念叨像他年轻时候的老头儿呢。

    刀锋出鞘,一往无前。

    人也是一样呵,哪来那么多弯弯绕绕,想啥说啥,多好。

    所以,卫海明面上最怕总是一脸不高兴的大队长,却从来没喜欢过白净面皮的政委,虽然政委总是笑眯眯的,也从不批评他,但他就是不喜欢,心里有着说不清的隔阂,大概因为政委是出身北京的官家子弟吧,咱老百姓家孩子跟他尿不到一壶。

    有次外训野营拉练,吃饭时政委让勤务兵拿出了随身携带一路的两小瓶调料,把炊事班做的鸡肉切成条蘸着吃,还让同桌的大队长、参谋长、政治处主任等其他几名副职首长都尝尝——正宗进口调料,加州鸡的味道。

    这可不是瞎编啊,当时卫海正跟参谋长请示下午行军路线呢,所以听见了。

    从那以后,卫海就偷偷给政委取了个绰号“加州鸡”。

    不过,当有一回不小心当着老头儿面说漏嘴了后,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暴怒和严肃——卫海更怕那份严肃,以后卫海也就是搁心里念叨念叨了。

    ——————————————

    今天的任务其实超常重要,整个基地都早早动了起来。要不是写那劳什子“家信”,卫海都吃完早饭了。

    得抓点儿紧,餐厅菜都凉了吧,执行任务前一般都得补充些高蛋白食品——绝对不能吃豆,自己最喜欢的阿根廷大红虾,凉了可不好吃,腥。

    卫海急匆匆地走着。

    “政委好!”他突然站定,立正,敬礼。

    走廊里,碰见了同样此时才往餐厅走去的“加州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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