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常乐终于意识到秘境的恐怖之处。
不在过程的艰难，不在战斗的惨烈。
实际上最后的兵刃相向，和摸底考试时候的最后大战相比，并没有激烈多少。甚至可以说，拉莱耶之战的时候，自己和那名为初代的巨人轰毁了半座岛屿。虽然皇城目前也是损失惨重，但还不至于彻底沦陷一半地区化为焦土。
但是叶常乐丝毫不觉得这次比摸底考试轻松到哪里去。因为在他面前，躺着的是遍地相识之人的尸体。其中，那位有些怯弱的女孩静静躺在鲜血之中，就好像一朵盛开却又安详的花朵。
“她为什么？”叶常乐突然头痛欲裂，脑海中涌入一段段从未经历过的画面。
“你去不去？本宫再问你一遍。”台上，妇人冷漠的表情，透露一丝杀意。
台下跪着的女子咬着牙摇了摇头，“万素不愿意。”
“果然是养不熟的狼。”皇后示意女孩身后的宫人动手，粗重的杖棍如同雨点般倾斜，狠狠砸在女孩的身上，“你记住，你姓万。就这一点，你真的以为你能得到他的信任么？我让你去亲近他，不过是限制他的行动。你在这里为了不相干的人受罚，姑姑很是心痛啊。”
女孩浑身颤抖，汗流不止。“万素不愿意。”
“放肆！我看你真的是翅膀硬了！”皇后怒喝，“继续打，我倒要看看，一个贱婢生的孩子，能有什么硬骨头！”
“请问，这个字是什么意思？”女孩弱弱地向一旁的侍女问道。
“小姐，我也不知道啊。”侍女苦笑，“既然找不到人教你识字，小姐又何苦拒绝殿下的好意？要知道，那日赏花会后，有多少大户人家小姐对殿下芳心暗许。你倒好，这么好的机会，还拒绝了。小姐你不是不喜欢殿下吧？为什么要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呢？”
“你不懂。”女孩痴痴笑了笑，“我不能喜欢殿下。只有不靠近殿下，才能保护殿下。”
“可是这样，皇后殿下会对你越来越不满的……”
“没关系的。”万素轻轻摇了摇头，又继续吃力地翻看书籍，“我就好像一只飞蛾，而殿下是太阳。飞蛾怎么可以奢望太阳，偷偷靠近就已经很温暖了。”
“小姐！”哭着的婢女拉着万素，“快跑啊！皇后殿下反了，败了。现在他们要来抓万氏其他人了！”
“太子殿下呢？！太子殿下怎么样了！”女孩手中的笔掉落在地，她拉着婢女的手，神色焦急。
“太子殿下没事！但是好像太子殿下的侍女死了，太子殿下在那里哭呢。”婢女慌忙拉着万素，“别说这些了，小姐快跑吧。要是被禁军的人看到就麻烦了。”
他哭了么？万素愣了一下，轻轻把手抽走。
“小姐？！”
“我要去看一眼殿下。”万素一字一顿地说道。
“没时间了！小姐你过去会没命的！”侍女都快急哭了。
“我知道。”万素柔声说道，却是径直往皇宫方向走去，“但是他哭了。我不能……”
“小姐！殿下根本就没在乎过你！根本就不知道你！”侍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姐醒醒吧！值得么！”
万素身形一滞，似乎思考了一下什么，声音带着一丝解脱。
“我知道啊。可是，那天那一树桃花，我终究是放不下。”
“红玉。我死后，应该是没有全尸的吧。到时候请你把我的衣冠葬在一处桃花树下。”万素在夕阳染红的庭院轻轻一笑，“我素爱冷清，从不觉孤独。但是如果有花为伴，更是欢喜。”
“来人！拿下这个万氏余孽！”
“贱婢！万氏祸国殃民，罪当尽诛！你还有什么话说？”
女孩虔诚闭眼，双手轻合。
“望殿下，得偿所愿，平安常乐。”
……
“秘境任务：放下过去，放下喜怒。成为一代明君，君临天下。”
叶常乐脑海中，这句话突然亮起，就好像一盏黑夜中的明灯。
“成功奖励：太阴高阶心境，随机玄级术法一部。”
“失败惩罚：境界跌落凡人，终身九宫无望。”
你是在威胁我么？叶常乐突然放声大笑，脑海中那行闪亮的文字开始变成闪动的红色，仿佛警告和提醒。
“心境不稳，心境不稳！好自为之！”
双眸如鲜血，叶常乐一步一步往女孩尸体处走去，望着周围的禁军，低沉地问道。
“谁杀的。”
无人回答，没人敢正面回答这个时候叶常乐的问题。
“我再问一遍。真的只有一遍。”叶常乐竟然露出了笑容，“谁、杀、的。”
“殿下，殿下息怒。”一个领头的硬着头皮站了出来，“万家谋逆，不尽诛恐怕难以服众。将士们也是受命行事。”
“我知道。”平静的语气，仿佛无动于衷般，叶常乐咧着笑脸，“所以我没惩罚你们。我不是那种什么一怒为红颜的人，毕竟这种三观不正了点。我生性淡薄，对人防备至极，刻薄自私。我身上，充满了人性的悲哀。”
“可是很奇怪，似乎这样的悲哀，最符合大家的利益。而像万素和绿珠那种奋不顾身的牺牲，却被你们当作愚蠢。似乎无情，就是成长。”
“就好像现在，我很难过，我很想毁掉所有的东西。可是我必须压抑，必须放下过去。因为我要成仙，为了未来，我必须忍耐。”
“去你丫的成仙！”叶常乐突然咆哮，就好像一个丢了玩伴抓着玩具发怒的孩子，孤独而固执，“我去你丫的奖励！”
天地变色，山河破碎。叶常乐几乎是把全身的本源初气疯了一般投掷到空中，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和绝望。
天子之怒，浮尸百万，流血千里。刚刚还义正言辞的将士首领此时已是两股战战，几乎要跪倒在地上磕头求饶。
是他杀了那个万氏的余孽。作为领头人，他本想拿这份功绩讨了奖赏，却看到此时那个仁善到有些圣母的殿下仿佛受伤的巨龙，在空中肆无忌惮宣泄他的怒火。
“警告！心境不稳，已接近失败！警告！停止对秘境结界的破坏！”脑海中那提示仿佛爆炸了一般，连叶常乐耳畔都甚至发出尖锐的警报。
叶常乐不闻不问，挥剑往四方天地砍去，用得是当日的“满堂花醉”。
“警告！秘境反噬，请测试者尽快停止不理智行为。”
“停止？！”叶常乐大笑，长袍随风舞动，肆意狂妄，“停止？意思是你怕了么？玩弄人心，玩弄命运。把这些无辜的人放入一场测试中，让测试的人逐渐愤怒的权力和感情，这就是成仙？！”
“即使是幻境，我也要告诉你，我不愿意！他人投我以桑榆，我就应当报之以桃李！如果不怀着愧疚和痛苦活下去，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这般淡薄。我又为了什么而成仙！”
“可惜你搞错了，我不是什么学府优秀毕业生代表，我本来就是一只咸鱼而已！去你丫的明君！去你丫的寻天道觅长生！”汇聚全身本源初气，叶常乐一声冷笑，凌空刺去，对着这天地，一剑霜寒！
“只愿常乐，不愿成仙！”
……“我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秘境测试，把秘境整个拆了。”外界，本想伸出援手的风教授抿了口茶，摇了摇头。
“这到底算什么？”抓狂的李长庚，“这秘境多少年的历史了，这小子，拆了？！”
“也不算拆了。本就是磨练心境，当测试者心境超过秘境容纳极限的时候，自然也就扛不住了。”风教授呵呵笑了笑，“无论如何，之后的故事我们是看不到了。从此以后，那块秘境，是真的不在了。”
我得让那个家伙赔损失。李长庚心痛到无法呼吸，这都什么事啊，秘境这种东西可是一所学府的家底，这败家玩意。
“抱歉打断两位导师，那叶常乐他……”钟牧之终究是没法忍住内心的忧虑。
“别看我，我也不清楚。”风教授叹了口气，“自古以为，还未出现过这么不安套路出牌的人。同样的场景，放下过去成为明君的有；放不下屠戮全军的也有；甚至还出过出家为僧的……唯有他，把矛头指向了这个秘境和自己，用同归于尽的方式给这份愧疚交出一份答卷。”
“那？”楚莫怜眼圈有些微红，继续问道。
“看他造化吧。”风教授摇了摇头，“心境的历练，本就是一场劫数。治国，勤勉至少可以无功无过；杀敌，狭路相逢视死如归，总会觅得一处生机；外神，呵，本就是高层的博弈和互换……这些都很惊险很困难，但是世界上最困难的事情，是和自己和解。”
可以不放下过去。但是要放过自己。风教授默默看了一眼黑屏的幻境，轻轻叹了口气。希望你这场拉着秘境一同癫狂的胡闹，会换来一场美好的结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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