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阿彼是憎恨我的认真的,因为他很快就开始制造事端来反击。他的反击是十分卑劣的。在上班时间,他从不封装发货,总是要等到中午休息时间,中午大家有一个半小时的午睡。每次他都一定要捱到我躺下半个小时左右,便来到行政部敲我的房门,跟我说要封装发货。我想他巴不得哪天我不胜其烦,便象以前一样任他自己去做,不再监督他,他好故伎重演,又作那偷鸡摸狗的事情来。偏偏我每次都坚持去监督他,让他的阴谋未能得逞。而且我还正色告诉他,除非必要,请他尽量选择上班时间封装发货,不要拖到午休时间。
阿彼便前去管副总那里告状。管副总在公司只占百分之十的股份,但是他的手伸得很长,他不仅把自己的女人弄到公司财务管钱,还把他七老八十的老爹弄到公司来管人。一双金鱼眼、满脸老人斑的干瘪管老头简直是不管部部长,无所不管,人见人烦。很多人去贾教授那边反映,贾教授也奈何他不得,只说随他去吧!
阿彼去管副总那里告我的状,说我中午为了午睡,竟然不肯发货。管副总自己没有出面,倒是贾教授有一次关照我,说中午还是要配合阿彼发货的云云。
有一天中午,我特地招呼阿彼,有货的话上午封装发掉,不要又等到午休时间来敲门。他睨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中午时分,他不象往日一样轻轻敲门,而是在走廊上大声叫嚷,“睡觉,睡觉,私营企业还有午睡的吗?”随后响起“嘭嘭嘭”的打门声。紧接着又传来管老头沙哑的叫骂声。我气冲冲打开门,正好碰见对门贾教授睡眼惺忪地开门出来。他没好气地对我说:“丰北,你从今天起,睡到楼下仓库去。”
阿彼趾高气扬地押着我去楼下仓库,腿脚不便的管老头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一路兀自絮絮叨叨个不停。走到楼梯口时,我看见管副总表情严肃地站在楼梯口,看见我们几个,一声没吭。
我冲着阿彼说:“我上午早就告诉过你,让你封装发货,整个上午你坐在那里无所事事,到了中午,你又来大声叫嚷,吵翻整个行政部。你想以此显示你多么勤快吗?你一天总共干多少事,还不是明摆在那里的吗?除非领导在,你什么时候在仓库里帮衬过一些呢?”阿彼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并没有反击,对于这样一个阴损的懦夫,我原本就不怕他的。
不曾想后面那个干瘪管老头却发飙起来,他大骂道:“你个眼镜瞎!自己偷懒,居然还有脸骂干事的人。要是人人都象你这样睡觉,公司还开个屁?公司给你钱,是让你吃干饭睡大觉的吗?混帐东西!”
我回头看管副总,他脸色阴沉,但并没有想说话的意思。我于是便对管老头说:“阿公,你年事已高,不要这样激动,容易出毛病的。”那干瘪管老头闻听之后,扭曲变形的脸上青筋突起,在那里踊跳着,咬牙切齿地叫道:“我要跟你拼命!”
我觉得他又可怜又可笑,便对他说:“阿公,你都七八十岁了,我才二十多岁,我怎么会跟你拼命呢?”看那楼梯上的管副总脸上已然一片惨绿,但依然不发一言,我便不再搭理那疯老头,去往仓库了。
当天晚上,我搬去仓库。倒并非屈服于贾教授的威严,因为此时,我早已看清,这个贾教授信里所描述的人才济济、具有现代化管理规范、前途远大的“外秀”公司,只不过是一个混乱不堪的家庭小作坊罢了!我不可能会在这个见不到阳光和希望的仓库里当什么所谓的仓储部经理。搬进仓库是为了暂时图个清静,因为我知道自己并不会逗留太久。
很快,我就离开了“外秀皮衣”,离开了滨海。总计呆了也就十一个月。
在我离开“外秀皮衣”之后,他们的股东清洗了一茬又一茬,后来居然连创始人贾教授都被清洗出去了。最后入主的是一位农民企业家,皮革大王,连小学都没有毕业,却是温州名人,以魄力宏大著称。他入主之后,“外秀皮衣”的广告便开始铺天盖地,俨然吹捧成温州皮革行业的老大了。并且公司的经营范围也越做越广,很快就升格为“外秀集团”,业务拓展到房地产、开矿、造船、太阳能发电等等,在温州名噪一时。因为我并不感冒一家企业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如此大跨度的多元化发展,所以我常常惊讶于“外秀集团”的蓬勃兴旺。就在我对于自己的眼光深感失望之时,突然一声巨响,“外秀集团”倒下了!外债高达二百多亿未能偿付。不过,此时已经是我离开十五年之后的二零一一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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