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疯狂的杠杆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八章
   存书签 书架管理 返回目录
    我的老家在永嘉乡下,离温州市区五十公里。九四年我大学毕业,我父亲找到同村的黄伯,他在市农行工作,请其关照让我进农行。我本来就是全日制金融本科毕业,进农行应该也不算高攀吧!我满以为至少可以在县城工作的。哪知道竟让我回到自己的家乡,大山深处的石坦镇营业所。我们村的黄书记逢人便要吹嘘:“扁头阿四的儿子读了四年大学,回来与我儿子坐两对面。我儿子高中毕业,在石坦营业所屁股都坐疼了!哈哈。”本来已经与我的心理预期落差很大,而黄书记的奚落更让我倍感失望。

    日复一日单调乏味的工作以及所服务对象的素质普遍低下,也是令我不快的。有一次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子前来存钞,他的签名我看了半天也认不得一个字,于是让他重写。他一脸的不乐意,随手画了两个圈圈便递了进来。我于是重又扔了出去,他立时变了脸色,直接拍着柜台叫骂起来。所里的姜阿姨赶紧过来打圆场,请他不要激动。并向我介绍说,他是我们的老顾客牛屠夫,确乎是大字不认一个的,签名应该是要清晰的,但是于他而言能写成这样却已是尽最大的努力了云云。然后又对牛屠夫介绍,说我是新来的大学生,做事特认真,要求是要严格些的云云。这牛屠一听,叫骂的越发起劲了,“大学生为什么坐在这里点钞票?为什么不去当县长、当市长、当总理?既然没有本事,只能点钞票,那就给我老老实实点,要把我逼急了,老子就象扭菜梗一样扭断他的脖子……”我想着天天面对这样的人不知道要到何时,心中便有些可怜起自己来。

    不过,真正促使我下决心辞职的,却并非牛屠夫的恐吓,他原只是一句恶言罢了,作不得真的。

    我的宿舍才是令我极度生厌,急于离开的原因。营业所的宿舍大楼又大又新又气派,但是所里没有一个员工住宿。固然大家离家都不是太远,但真正的原因却是因为隔着一个院子的那个棉胎作坊。那可真的叫恐怖之极!没日没夜的“嗡嗡”响个不停,仿佛停工半日,半个温州的居民当夜就只能睡到硬泥地板上了。那声音沉闷绵长,象马达因磨损过度而变得声嘶力竭,奄奄一息却又倔强坚持的一样,越听越让人感到绝望。劣质棉絮的气味令人恶心,象夏日放了七天的剩粥一样散发着酸馊味,时淡时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边上是个饲料加工场。

    门窗是必须终日紧闭的,否则的话,房间里立时便会飞满白茫茫的棉絮。从我后窗模糊的玻璃望出去,后院里棉絮迎风飞舞,象冬日的雪花一样。院子里的树上终年银装素裹,所以你休想从这些树上看到四季的影子,除了冬季。院子四围的人家,全都门窗紧闭,窗户上沾满了无处不沾的棉絮,那毛茸茸的白色霉斑,令人直起鸡皮疙瘩,这里是“幽灵居住的城堡”。

    邻居是很少碰到的,想必他们也与我一样,除非必要,尽可能留在外面。下班后在单位里喝茶聊天,在马路上闲逛,在游戏室里消遣,甚至可以去公园的长凳上发呆,直到夜深,无奈回房睡觉,大清早则赶紧离开。有一天早上,我见到过东边的邻居,一个中年男子,他从家里出来,扭头皱眉瞪了那作坊一眼。他眼睛里迸射出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怨毒,就象立时要从怀中掏出一颗,扔向那作坊将其夷为平地一般。这原是我自己心中日思夜想的事,所以我一眼便看穿了他。我的家离此地有七公里远,刚刚工作买不起摩托车,所以只能孤苦伶仃地在这里受虐。但是我终究是爱惜自己的性命的,既然对此地诸般的厌恨,又何必委屈自己日日在这里受罪,不若离去好了。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下一章 目录 上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