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兵临城下(上)
说是赴宴其实参与的人不多,在客房之中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席。云不知带着田不让和史香芸来到的时候只有姚崇陪着姜度关和方静在商量着什么。
姜度关见云不知走进来也立刻收起了严肃的表情满脸带笑的说道:“贤侄来了!快坐下。大战将至又逢新丧我这里弄得寒酸了点,还望贤侄勿怪呀!”
方静也起身惭愧的说道:“侯爷连日奔波又破奇案,按理说我也是要好好感谢一番的。只是现在情事危急人都撒出去了,下官就只能厚着脸皮借着都督的酒席招待侯爷了。”
云不知笑道:“我这近两个月都没吃到像样的美食了,看着都眼馋。如此丰富还叫寒酸?世叔平时要奢侈到什么程度呀?啊?哈哈哈哈!”
姜度关先是一愣接着也摇头无奈的笑了起来。
云不知又对方静说道:“方大人何必介意这些形式上的东西,本侯知道现在你们都忙得不亦乐乎了。你能来此已是不易,咱们坐下边吃边聊?”
姜度关先让云不知吃了几口菜,然后举杯说道:“贤侄,今天我不能多饮。这杯酒一是欢迎你的到来,二是感谢你为陇右所做的一切。我先干为敬。”
方静也举杯眼含深意的说道:“侯爷,难得我和都督今天想得一样。我也先干为敬了。”
云不知连忙起身谢过,然后一饮为尽。
云不知接着说道:“两位都是我大燕的柱臣,又是我的长辈按理说轮不到我说话。你们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你们武将刚猛文臣中正这本事好事,可你们将相不和却给陇右带来了灾难。敌人正是因为你们过去的不和才设计了今日之局。你们现在都身系陇右安慰,作为大燕子民我期望你们能放下成见,这才是陇右之福啊!”
姜度关没想到方静痛快地赴宴竟是藏了这个心思,他先是目有怒意的看了一眼方静接着深深的陷了入沉思。云不知和方静都静静的等待着姜度关的反应。
片刻后姜度关摇头苦笑了一声,然后说道:“贤侄啊,若是换作往日我可能会非常不悦。可不得不承认你说得对呀!往日之因今日之果。”
他又看向方静说道:“方大人,我姜度关是一介武夫又忽蒙圣恩过去做得确实是跋扈了些。起因在我呀!我先干了这一杯,略表我的诚意。”
方静也举杯倔强的说道:“大都督,我方静今日借着侯爷的到来就是想把咱们的事情彻底解决了。”
他又对云不知说道:“侯爷,还望您不要怪我扫了您的兴。但此事若不趁着您在的时候解决,恐怕以后还会再有风波。”
方静又接着说道:“大都督,我也跟您表个态。我方静做的是大燕的官,不是他左权家的官。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天下百姓,为了大燕。这些话您信也好不信也罢,但都是我方静发自肺腑之言若有半句虚言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姜度关目光像两把利刃一样死死的的盯着方静的双眼,他在判断也在犹豫。突然他仰天大笑,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他捶着自己的额头说道:“是我错了!我错了呀!不仅害死了怜花也害苦了陇右的百姓啊!”
云不知连忙劝解道:“世叔,您莫要全怪在自己身上。就算没有你们的矛盾突厥人也一样会制造其他的事端,这陇右道他们是势在必得的!”
方静也劝解道:“大都督,这也不能全怪您。我若是不那么针锋相对,早点表明态度也不会弄到今天的地步呀!”
云不知知机的引开话题说道:“世叔,既然你们都挑开了当前就应该合力解决陇右的危机呀!”
方静也连忙点头说道:“对呀,大都督!当务之急是我们联手解除突厥人的威胁才对呀!”
姜度关听到此处目光才慢慢变得锐利起来。他郑重的对方静说道:“方大人,我姜度关多余的话就不说了。从今以后我们两不相疑亲如兄弟。我保证以后都督府绝不再生事端。凡敢违此令者,斩!”
云不知拍手笑道:“好,二人合力其利断金。又是一个将相和的美谈啊!”
接着他话风一转说道:“只可惜……真正促成此事的人却要流血又流泪了。唉!”
姜度关和方静先是一愣,姜度关立刻反应过来眼光也变得暗淡起来。云不知问道:“世叔,这牡蒙要怎么处置?”
姜度关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他颤抖着用挤出来的声音说道:“擅自发动卫队,兵围都督府。死罪!”
说完这句话这位杀场老将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云不知朝方静使了个眼色,他知机的叹息的说道:“都督,可否法外开恩啊?”
姜度关无力的笑道:“方老弟,对别人可以,唯独对他不行!你就别劝了,算我姜度关此生欠他的吧!”
云不知问道:“世叔,那您说将功折罪如何?”
姜度关凄然一笑说道:“贤侄啊,他犯的可是死罪。这要有多大的功才能免去他的死罪呀?!”
云不知低头不语,手指烦躁的敲击着桌面。在姜度关和方静都觉得有些不舒服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他抬眼轻声说道:“说不定……还真有!”
善州城北的雪来关,几个围着篝火烤着野兔的燕军在一起闲聊着。其中一个眉清目秀的孩子兵急切的说道:“拐叔,这野兔都冒香味了。好了没有嘛?”
大胡子的老兵边烤边笑着说道:“小瓜哥,我们打的野味有一半都进你的肚子里吧?你这么能吃怎么还不长肉?你这叫吃没良心食啊!”
一个少了一只左眼的瘦高大个子朗声笑道:“老拐,你就馋他吧。一会儿他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那个小瓜哥咽着口水说道:“俺娘说她带着我的时候就没吃饱过所以我才这么瘦。不过等我肚子里的油水多了就该长肉了。”
善州城北的晚上已经有点冷了,一个面色土黄的老兵用手搓了搓手臂骂道:“天都冷了,咱们的冬装怎么还他妈没下来呢?”说着他站了起来走到城楼靠边的一角解开裤带痛快的向城楼外尿了出去。他的眼睛迷迷糊糊的向远方扫过的时候似乎发现了什么。等他定睛细看的时候突然大叫起来:“敌袭!敌袭呀!突厥人,是突厥人来了!”
尖锐的号角瞬间划破夜里的宁静。
小瓜哥扶着城墙向外看去,天边一堆红点变得越来越近也越来越亮,慢慢的散开隐约可以看出大量的人马手持火把向这里靠近。他转头看向大个子问道:“大个子,你能看出他们有多少人马么?”
大个子目露惊恐的说道:“五千,五千突厥精锐。我们完了!”
小瓜哥背靠城墙哭了起来,他说:“大个子,我怕。我还不想死!”
大个子靠在他身边抚摸着他的脑袋说道:“我也怕!但现在不是怕的时候。要么被敌人杀死,要么就多拉几个垫背的!”
老拐右腿似有伤残,他一拐一拐的走过来把烤得差不多的野兔递了过来,他遗憾的说道:“要全烤熟是来不及了!小瓜哥,吃几口算几口吧!”
队正楚雄跑了上来,他怒瞪着双眼大声喊道:“都愣着干什么?备战!备战呐!”
他探身往城外看了一眼,又接着说道:“怕了吗?妈的,吃军粮早晚要面临这一天。滚木、石头、热油都给我摆上,所有的能用的全给我用上!一炷香,我们只要顶住一炷香的时间我们身后大垒堡的援军就会赶到!拼了!”
他身后的几个什长跟着举起战刀高声喊道:“死战!死战!”
慢慢的越来越多的人举起武器跟着高喊:“死战!死战!”
大个子呢喃的说道:“十五年前我才刚上战场就被他们射瞎了左眼,该还了。哼哼,该还了!”他也站立起身来手持长枪跟着疯狂的大喊:“死战!死战!”
老拐也站直身体手举长刀面露狰狞的喊道:“杀了这些畜牲!死战!死战!”
小瓜哥受到他们的影响,他眼泪还没止住就用力咬下一口兔肉也跟着站了起来,举起手中的长刀边嚼边含混不清的跟着喊道:“死战!死战!”
低沉的牛角号的声音越来越近,城头的的人也都迅速的忙了起来。城下不时有突厥的斥候快马冲到城下摇着弯刀嘴里发出令人打怵的“嗷嗷”的叫声。
雪来关城墙高不过三丈,宽不过十丈。前后荒凉,物资运输困难。所以常驻守军只有八十人。用作关卡还可以,一旦遇到大的战事只能起到延缓敌方进攻的作用。
随着时间推移地面开始震动,大队的突厥骑兵不紧不慢的向城墙接近。队正楚雄目光冷厉脸色铁青的对手下吩咐道:“弓箭手准备!盾牌手准备!”
二百步的距离,突厥首领抬手止住了队伍。他和身边的人商量了几句,然后他高声的说了些什么。除了中间的队伍,所有人都下了马。他又向前一挥手从两侧各冲出一队人。他们有的持盾有的拖着长梯向城墙小步跑了过来。
二百步、一百五十步、一百步,所有的士兵都紧张的看着楚雄高举着的右手。八十步,楚雄突然一声暴喝:“放箭!”
三十名弓箭手同时放箭,但对方前排的人顶着盾牌几乎不受影响的继续前进。三十支箭矢在上千人的人海中几乎可以被忽略,除了几个倒霉的被射翻,其他人速度不减的继续接近。
“呜~呜~呜~”高亢的牛角号如同催命符一样拉动守军们的心弦。
楚雄瞪目如裂,他又大声喊道:“向远处没有盾牌保护的敌人任意放箭!不要节省箭矢!给我射!”
小瓜哥射了第三箭的时候终于射倒了一个敌人,他兴奋的喊叫起来:“我射倒了一个!”
身边的大个子喊道:“别停,继续射。再近就没机会了。”
正在此时,楚雄突然大喊:“盾牌保护!隐蔽!”
遮天蔽日的箭雨到了,小瓜哥被老拐一把从城头上扯了回来。可还是晚了一步,他头上中了一箭。
好在有头盔保护不至伤及性命,他疼得哭了起来。他对老拐哭着说道:“老拐,好疼啊!我是不是快死了?”
尽管有城墙保护,还是有十几个人中箭。一轮箭雨过后已经有九个人阵亡了。
楚雄来不及悲伤,他又继续喊道:“盾牌手保护,继续射箭!滚木和石头准备!”
当他们再探出头来的时候,箭雨又再度降临。尽管有盾牌保护但他们仅仅射出去一轮就又被射了回来,又有近二十人倒下。城头上有人在哭喊自己的战友,有人疼得在嚎叫。
楚雄再度大喊:“敌人攻城了,滚木和石头给我砸!”
三十多架攻城梯搭上了城头,上百名突厥人不要命的沿着攻城梯爬了上来。他们后面还有数百弓箭手不停的向城头射箭压制。城头上的人在扔下石头的同时往往也身中数箭。楚雄的心在颤抖,疯狂的仰天大喊:“滚油给我倒!兄弟们拼了!”
中箭未死的人有的爬起来也加入到城头上的战斗。实力相差太悬殊了,等有人把滚油抬到城头上的时候已经有突厥人攻了上来。
楚雄和几位什长合力刚杀死几个突厥人把攻城梯上的人压了下去,又有十几个人从别的地方攻了上来。
老拐一刀劈倒一个突厥人的时候却被另外一名突厥兵从背后一刀穿透。他在倒下的一刻长刀脱手射穿了一个举到要刺死小瓜哥的突厥兵。
大个子在刺穿对手喉咙的时候肚子被划了一刀,肠子流了一地。他左手捂着腹部踉跄几步来到小瓜哥的身边,他努力的笑着说道:“刚才那个突厥兵大概就是当年弄瞎我左眼的那个吧!”
小瓜哥已经吓傻了,他左手拿着兔肉右手持刀全身不停的发抖。突然大个子长枪向身后刺出,一个想要偷袭他的突厥人被穿了糖葫芦。但另一个突厥兵则绕到他的左边一刀斩下了他的脑袋。
滚热的鲜血喷了那个突厥兵一脸,也喷了小瓜哥一脸。小瓜哥的眼睛突然变得血红,他“啊”的一声跳起来一刀刺入那个突厥兵的胸膛。
小瓜哥刚一落地就有另一个突厥兵赶了过来他自上而下的朝小瓜哥的后背劈了下来。这时一名重伤倒地的士兵突然跃起一把从侧面抱住那名突厥兵一起倒在地上。小瓜哥惊恐之余捡起被杀的突厥兵的弯刀朝那被抱住的突厥兵一刀狠狠的扎了下去。
楚雄身中五刀,浑身都是血,已经分不清是谁的血了。他在力战两名突厥兵杀死一人的时候被另一个一刀刺穿了大腿倒在地上。那个突厥兵连扎几刀都被他躲开,在那个突厥兵再度靠近时小瓜哥从地上跃起一刀斩在了他的小腿上。他在倒下的时候被楚雄自下而上的一刀穿透的胸膛。
楚雄刀还没拔出来的的时候一个彪形大汉提刀冲了过来,小瓜哥一个翻滚迎面扑了上去。对手力量太大了,小瓜哥连挡三刀在第四刀的时候被对手磕飞了手中的刀。后退中无法躲闪,彪形大汉一刀插入小瓜哥的肚子直没刀柄。
小瓜哥被他推着顶在城墙之上,双目相对小瓜哥在他脸上看到残忍的微笑。突然小瓜哥松开推刀的手直接抱住那名大汉的脖子狠狠的一口咬了下去!对手“嗷”的一声大叫想拼命与他分开,由于挣扎鲜血像喷泉一样喷涌而出。
楚雄在用左臂又换了一条性命之后也无力的靠墙倒了下来。大汉的挣扎越来越无力最后小瓜哥松开手臂让他瘫软在地上无力的痉挛。小瓜哥痛苦的跪伏在地上,他艰难的转头看向楚雄。
身边已经没有自己人了,他们被团团包围。小瓜哥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队正,一炷香…差不多…到了…”楚雄悲凉的嘿嘿一笑,他微微点头说道:“差不多了。你们做得很好,很好!”
可此时的小瓜哥却没有回答,因为他已经没有了气息。
围着的突厥兵让开一条道路,一个头戴白色狐狸皮帽的首领走了过来。他有些意外的盯着只剩一手一脚的楚雄。他眼中闪过思索的神情,然后用流利的汉语开口说道:“我叫蒙纥,你若肯求饶的话我可以不杀你!”
楚雄戏谑的看着蒙纥,他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然后嘿嘿笑道:“有这么多的人来陪葬,我楚雄这辈子值了!”
白光一闪,楚雄的头颅飞出半丈多远。落地之后却仍然是抬眼望天的表情。难道是对蒙纥不屑?根本懒得看他?
蒙纥也不屑的骂道:“不识抬举!一炷香的时间打扫战场。下个目标:大垒堡!”
大垒堡夹在两山之间的要道之上,城高四丈二,城宽二十一丈。属于比较大的关卡,对于塞外民族有这一定的防御力。这里常驻军力二百六十人由一名校尉统领。
宋程远身材不算高大却很魁梧,酒糟鼻大嘴巴,眼睛略显混浊却神情坚定。他手扶腰刀带着两名队正正在监督士兵们向城头上搬运石块。身边一名身材高瘦的队正担忧的说道:“校尉大人,咱们二百多对五千根本守不住啊!”
宋程远苦笑着说道:“麻杆,你怕了?其实我也怕!没办法,守不住也得守!半个时辰,这是死命令!”
另一个豹眼牛鼻的队正嗤笑道:“半个时辰够咱们死两回了吧?估计到了半个时辰也不会有援兵。谁知道他们上头在搞什么名堂!反正到了半个时辰我要是不死就往山上跑。”
宋程远无奈的点头笑道:“行,跑得了算你们的本事。我要是不死的话也跟着你跑。不过在此之前,你们就是拿命填也得给我顶住半个时辰!”说到后来他的目光变得森严语气也极为冷厉。
麻杆对一队士兵喊道:“你们去把所有的油罐都搬到城头上去。烧死这帮王八蛋!”
豹眼队正也对另外一队人喊道:“你们去把小块的木材和枯枝都给我全扔到城下去,咱们等会也闻闻烤突厥人的味道!
宋程远骂道:“豹眼,你他妈疯了?不行!突厥人要是用这些木材烧城门怎么办?”
豹眼两眼一瞪说道:“校尉,放火可是你同意的!再说城门外面全是铁皮,半个时辰也烧不透。里面我已经让人用长石条给封死了。就算真烧透了咱们也死光了!”
宋程远犹豫再三终于点头说道:“烧吧!都烧光了咱们死前也暖和些!”
大垒堡的人刚准备好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就看到远处的火光渐渐接近,接着就听到高亢的牛角号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宋程远咽了下口水骂道:“真他妈的快呀!看来是精锐部队。麻杆,派人把咱们藏的酒都搬上来。大伙能喝的就喝,喝不了就给我烧!”
突厥大军在二百步外停了下来,他们下马举着盾牌拖着攻城梯开始接近!宋程远冷静的发布命令:“盾牌和弓箭准备!不到五十步谁也不许放箭,听我命令!到时候就往远处射!放过那些持盾的,不用瞄准通通给我无差别射击!“
豹眼毫无顾忌的拍开一坛酒,咕咕的喝了几口。他又把酒坛随手递给身边的士兵喊道:“想喝就喝吧!但都别喝太多,留着点精神杀突厥人!”
士兵们见他发了话也不客气,纷纷取过酒坛喝了起来!
宋程远也左手托着酒坛大口喝了几口开始报数:“一百五十步、一百步、八十步、放箭!”
在城头射出第二轮箭矢时,下面的突厥兵也在盾牌掩护下开始向上射箭。宋程远大喊一声:“隐蔽!”话音刚落,雨点般的箭矢密密麻麻的打在盾牌之上。
箭雨刚停宋程远又大声喊道:“扔油罐!隐蔽!”士兵们扔出油罐刚缩回脑袋就又听见盾牌上令人头皮发麻的敲打声!接着宋程远又喊道:“点火!”
有刚接近城头的士兵看到火把纷纷落下觉得不好刚想掉头却被身后的人给推着继续向前。轰隆一声大火燃起,离城墙近的人根本无法躲闪。城下的惨叫声像来自地狱一般,被烧的突厥人在地面上不停的翻滚嚎叫。后面的突厥兵见势不妙仓促的撤回。可就在他们转身的一刻城头上的箭雨落了下来。
蒙纥身边的一个尖鼻子鹰眼的贵族低声骂道:“汉人真是无耻!竟然用这样的方法杀死我们的士兵!前锋官,不如我们等他们的柴火烧光了再攻城如何?”
蒙纥也觉得让自己的族人这么冤枉的死去有点不舍,他点头说道:“好吧!都先撤回来!等火小了咱们再攻城!”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城下的火在一点点熄灭。蒙纥狞笑着说道:“突厥的勇气们,给我杀光这些汉狗!”
攻城再度开始,在又丢下上百条人命的时候前队又攻到了城下。这时城上又丢下了大量的木材和火油,在他们不及后撤的时候火把又到了。凄厉的惨叫再度充斥着蒙纥的耳朵,他痛苦的看向身边的那名贵族。
鹰眼贵族也痛苦的摇头说道:“还是先撤下来吧!如果再有木材我就就只能强攻了!”
火焰即将熄灭的时候突厥人再度发起进攻。等他们又攻到城下时城头再度落下大量的木材和火油!下面的突厥人因为有了准备正准备后撤的时候,后方传来高亢的牛角号声。大队的突厥人前赴后继的向城墙冲了过来。
豹眼跑到宋程远的身边说:“校尉大人,现在咱们能拆的都拆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火油和酒了。”
宋程远一皱眉头咬牙切齿的说道:“剩下的火油全部浇到城头上去,酒坛子点燃后都抛出去!妈的,今天咱们至少够本了。再杀就是赚的了!”
突厥兵踩着自己人滚烫的尸体开始向城墙上搭攻城梯。四十几架攻城梯搭上城头,突厥兵在自己人箭矢的压制下开始攻城。突然城头上抛出七八十个冒着火的酒坛,离得近的士兵不及躲闪就被大火烧得满地打滚。城下也乱了起来。
此时城头上有人向下放箭有人在持刀劈砍攻城梯,有几个攻城梯也在大火燃烧下倒了下去。但火势刚一稍减突厥的牛角号又再度响起,突厥兵就像不要命似的再度涌到城下。
城头上射出三轮箭矢后就被突厥的箭雨压制下来。又有数百的突厥兵开始顺着攻城梯向上攀爬。几轮攻击下城上也有几十人被射伤射死,宋程远运气不好,肩头也中了一箭。他令人砍断箭矢继续发布命令:“用石头砸!用刀砍!”
两盏茶的功夫石头用尽,城头上也只剩下一百多人还在战斗!宋程远和两位队正在城头上来回救急打退了十几次攻上来的敌人。但随着下面的火势越来越小,城头上的守军越来越少,他们知道自己快顶不住了。
豹眼焦急的对宋程远喊道:“校尉大人,下令点火吧!这样兄弟们还能缓口气!再等就来不及了。”
城头上的火油是他们最后的防线,点燃之后一盏茶的时间内敌人无法进攻,可一旦使用他们就再无后手了。宋程远苦笑着点头说道:“该来的迟早要来!兄弟们点火!”
十几个刚爬上城头的突厥兵还没来的及高兴就被熊熊大火给包围了。他们痛苦的、嚎叫、打滚可都没用。
宋程远抬头看看北斗星的位置,突然笑了起来。他大声喊道:“哈哈哈哈!兄弟们,时间到了!大火还有一盏茶的时间,你们各自逃命去吧!”
刚才还拼死杀敌的士兵瞬间散去,麻杆被长刀刺入了胸口眼看是活不成了。宋程远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
豹眼焦急的说道:“校尉大人,时间不多了。快随我撤吧。”
宋程远凄凉的搂着麻杆说道:“我老了,跑不动了。就随我这老兄弟做个伴吧!别管我,我知道你跑得掉!”
豹眼焦急得跪了下来,说道:“校尉大人,快走吧。我保着你,咱们一定走得掉!”
宋程远摇头笑道:“我知道你有本事。别陪着我送死了。若不是我压着,你早就该提校尉了。走!有机会就多杀几个突厥人为我们报仇!走哇!这是我给你下的最后的命令!你还要违背吗?走哇!”
豹眼全身颤抖眼泪夺目而出,他深深的盯着宋程远的面容咬牙说道:“属下,领命!”然后他恭敬的磕了三个响头,一转身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随着城头上的火势减小,城下的突厥人再度爬上攻城梯。宋程远看着怀中的麻杆渐渐没了气息,他小心的把麻杆的尸体靠在城头边上让他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宋程远提刀站了起来,他大声喊道:“还没死的兄弟们,随我一起再杀几个吧!”
陆续有二三十个人扶着墙站了起来。宋程远举刀大喊:“大燕万岁!死且不北!”
这些人都纷纷跟着高喊:“大燕万岁!死且不北!大燕万岁!死且不北!”声势震天,听者动容!
当蒙纥踏足在城头之上,他不可置信的问道:“就是这不到二百人,挡了我们这么久?杀了我们这么多的族人?”
鹰眼贵族在一旁说道:“前锋官大人,我猜剩下的人应该是在城头着火的时候撤退了!咱们现在追击应该还来得及!”
蒙纥面露残忍之色,他厉声命令道:“向善州城方向沿途追击,所有活人一个不留!全给我杀光!通通杀光!”顿时身边人跟着兴奋的嚎叫着“杀光他们!杀光他们!”
蒙纥他们一路上也确实追上十几个倒霉的士兵,他们沿着善州城的方向向南逃跑。可人是跑不过马腿的,所以他们都被蒙纥的手下追上了。
蒙纥的手下经过两次大战死伤不少,这些人已经杀红眼了。前方三十里就是善州城,他们再不杀等大队人马到了就没机会了。
当他们马上就要完全通过一条叫做黑松沟的地方,前方突然亮起大量的火把。
鹰眼贵族凑近蒙纥说道:“前锋官大人,前方会不会有埋伏?”
蒙纥嗤笑道:“卡图鲁你多虑了。善州城的守军不过一万二。就算他们全集中在这也拦不住咱们。你刚才也看到了,他们是仓惶应战。大垒堡那里要是有三千人马,我们恐怕也攻不下来。这应该是他们的援兵赶到了,正好白送给咱们一个大功!我已经看到大量的金钱、奴隶和美女在向我们招手了。哈哈哈哈!”
卡图鲁一想也是,就笑着说道:“那我就提前恭喜前锋官大人喽!哈哈哈哈!”
蒙纥对手下吩咐道:“叫前面的稍微压住,后面的加速赶过来!咱们又有大仗要打了!”高亢的牛角号再度有节奏的响起。所有的突厥兵都兴奋起来。
蒙纥与卡图鲁一起加速来到队伍的前面,正前方一个大胡子的将军带领数千士兵正堵在路口。前面布置了十几排拒马桩。
那名大胡子的将军见蒙纥身骑白马又有护卫跟随便对着他喊了过来:“来者何人?竟敢攻打我大燕的关卡?是不想活了吗?”
蒙纥对那些拒马桩根本不屑一顾,他笑着喊道:“在下骨咄陆可汗驾下前锋官蒙纥是也。你又是何人?”
那个大胡子将军朗声说道:“在下陇右道大都督姜度关的侍卫长牡蒙是也!”
蒙纥哈哈大笑着说道:“陇右道无人了吗?姜度关自己无法见人,却派个侍卫长来拦阻于我。你有多少兵马?拦得住我吗?不如你立刻下马投降我也赏你个侍卫长作如何啊?哈哈哈哈!”
牡蒙并不生气,他也大笑着说道:“你这个前锋官口气不小,你若是留下来给我做个护卫我也许可以留你条性命!”
蒙纥脸色变冷,他大声说道:“牡蒙,你别不知好歹。现在善州城内忧外患危如悬卵,明天一早数万大军赶到善州城将不复存在。你再不识时务我就不客气了!”
蒙纥的话音刚落,从后面山林里传来“呜~呜~”两声号角声。蒙纥与卡图鲁对视一眼都觉得事有蹊跷,卡图鲁提醒道:“前锋官大人,不管对方是不是用的疑兵之计我们都不能再等了!进攻吧!”
蒙纥对牡蒙本就失去了耐性,他对手下说道:“冲过去,杀了他!”高亢的牛角号长长的响起,所有的突厥人又兴奋起来。蒙纥一挥手,近千名突厥兵摇着弯刀嚎叫着向对面冲了过去。
对面的牡蒙只是沉稳的抬起右手高高举了起来。在突厥兵冲到八十步的时候他突然右手狠狠的向下斩出。几乎同时低沉的号角声从他身后传了出来。
四百支连弩同时三连发,铺天盖地的箭雨几乎无处不在。一千名突厥士兵就像是被劲风吹过的枯叶一般的纷纷落下。就算没被射中的也被发狂的马匹撞倒在地上。但这还没结束,靠近前方两边的十几棵树也几乎同时向中间倒下,彻底拦住了蒙纥的前进路线。
与前面几乎同时发生的是突厥队尾的树木也纷纷向中间倒了下去。接着两边山坡上亮起火把,在蒙纥惊疑不定的时候。从山坡上射下大量的火箭。两边的树木和草丛里显然埋伏的着引火之物,火箭刚一落地两侧的树木就开始燃烧起来。
蒙纥大惊失色的喊道:“快调头,向回冲!”
可在他的马还没加速跑起来的时候,后队传来消息——后路也被封死了!
漫天的大火可不分你是人还是马,只要能烧就全部烧光!蒙纥听着身边不停传来的惨叫声,他的心都在颤抖。他不怕被敌人杀死,可不想被这么活活的烧死。
全乱了,身边人喊马嘶。有人想弃马冲上山坡也有人想躲在中间等火熄灭的。蒙纥癫狂的笑了起来。他明白了,自己中计了。自己这些人没希望了。他要是小心些也许可以不这样冒进的。
可现在全晚了,自己没有任何理由活下去了。他抽出腰刀划过自己的脖子,在他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突然脑中闪现那名被自己杀死的守将的画面。他最后说的那句话是——有这么多的人来陪葬,我楚雄这辈子值了!
当咄悉普听到蒙纥全军覆没的时候,差点从马上栽落下来。听完逃回来的士兵们的描述他的眉毛打成了结。他挥手退去那些士兵,坐在马上脸色阴晴不定。
咄悉普自言自语道:“从接到突袭的消息不到两个时辰就完成伏击的准备,这可能做到吗?”
塔普凑近咄悉普说道:“叶护大人,从雪来关到善州城快马大概半个时辰可以赶到。但要完成如此准确的布置恐怕三千人两个时辰都未必能做得到。所以很可能是我们已经暴露了!”
咄悉普目光灼灼的盯着塔普,他问道:“我们的行军路线和进攻时间可没几个人知道!你确定近来周边的所有人都清除掉了吗?”塔普迎着他的目光点头说道:“这个我很确定!”
咄悉普又再盯着塔普问道:“那你是认为我们当中有内奸?”
塔普微微摇头说道:“内奸倒未必!但走漏了消息是肯定的了。您看我们都在您身边想向外传递消息都不可能。而蒙纥那里几乎全军覆没应该也不是!”
咄悉普烦躁的说道:“既然都不是,那你到底想说什么?有话直说吧!”
塔普低声说道:“还有个人不在我们身边却知道全盘计划。”
咄悉普惊讶的看着塔普,他不可置信的说道:“你说的是霸古上师?这……这怎么可能?!”
塔普苦笑着说道:“我也希望不是。可他到现在都没有露面,您也知道他身边的人员复杂。不会是……?”
咄悉普目光变得犹豫不定,终于他点头说道:“这也是最合理的解释了!不过若真的是从他那里走漏了消息,那我们就不是偷袭而是只能强行攻城了。内应未必指望得上呀!那咱们的损失可就大了。”
塔普试探的问道:“叶护大人,那这仗……咱们还打不打了?”咄悉普冷冷的看着塔普,然后似有深意的问道:“那你看呢?”
塔普立刻警觉,他头上渗出冷汗急忙坚定的说道:“既然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
咄悉普冷笑道:“哦?那你说说看,咱们接下来该怎么打?”
塔普吓得立刻甩镫离鞍下马,右手扶胸单膝跪地朗声说道:“小人只是叶护大人手里的战刀,叶护大人指向哪里小人就杀到哪里。小人不会思考也不敢多问!”
咄悉普这才收起冷笑,他不屑的看着塔普说道:“起来吧!如果不是念在你还有点功劳就凭你刚才说的话我就该杀了你。从现在起敢扰乱军心者,杀无赦!”
第二天午时善州城被团团包围,咄悉普身穿白衣骑着枣红色的骏马独自一人来到城前二百步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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