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债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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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站在北昌区法院大院的暗处,按亮手机屏幕看看时间:傍晚6:09。

    初冬的此时,天已经全黑了。法院内,连法官带当事人几乎全走空了,除了院中为数不多的路灯下有光照,硕大的主楼一片漆黑,唯一最亮之处,是我目及五十米开外执行局一层的那间接待室。

    大扇的玻璃窗让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室内的情景:商军佝偻着身子坐在那里,谢同坐在她对面的桌子内,两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着。

    两个小时了!我暗想。还没有谈妥!

    这是2018年11月6日周二。在头一天,我和家人终于接到了“久违”的谢同的短信,他在短信里感谢母亲对他孩子的关注,说孩子已经痊愈了,并且说,他的助理们半个多月根本没能约来商军,倒是他回单位后第一件事就是给商军打了电话,约她第二天来谈。谢同在短信里让我周二就别过来了,说你们“仇人见面”不太妥当,谢同表示“就我跟她说吧,我一定把最后的款项定格在十万!再多坚决不干了!”

    可父母不放心,我更不放心,对于谢同这个让人欢喜让人忧的“大男孩”,我们不能白白着急上火一个月,必须“盯”着他完成任务。于是,虽然我短信里说了诸如“您辛苦了,那我不过去了”等言,但在这一天的下午,我还是“潜”进了北昌区法院,但始终没有进执行局小楼,而是在远处观察。四点,我在院内一辆轿车后眼见着商军走进了执行局小楼。那个低矮的、病态的身躯让我明白她现在的日子必定好受不了,但我非但没有产生丝毫怜悯,反而心生更多厌恶——罄竹难书、恶贯满盈、穷途末路之寇,依然如此有精神一闹到底。用母亲的话说:她不该叫商军,她该叫蟑螂。

    没想到的是谢同和商军的谈判会如此之长,其间眼见法院下了班,院子逐渐空空如也,保安也过来对我这个“可疑”之人多次询问,当然,我的理由很充分:一指那窗户,说我案件的法官还在谈事,谈完那个人,谈我的事。保安扭头看到屋中果然有法官还在,知道此法官在加班接见,也就不说什么了。

    两个小时内,一会儿谢同站起,激动地说着什么,一会儿谢同坐下,商军又站起来,顿足捶胸地陈述着什么。我摇头叹气,自言自语道:情势还是不看好啊,谢同老兄啊,能不能对付商军这个“千锤百炼”出的“老手”,就看你的了。

    傍晚6点15分,忽见二人都站了起来,谢同在桌上整理卷宗,商军也开始穿戴大衣帽子,我知道,这轮“磋商”到了尾声了。

    但我不能进去,进去正好跟商军撞个正面,便依然按捺住性子在一辆轿车后等着,待她那几乎一走三颤的身躯出了执行局小楼,走出法院大门,我便飞似的跑进了执行局一层,一拐弯,见面室的灯还亮着,但谢同已经上楼了。

    我迅速掏出了手机,拨通了谢同的手机号,但正如我预料到的,一直响到了最后也无人接听。赶紧换成短信联系:“谢法官,我在楼下,抱歉,由于不放心,还是来了,请抽空下来一下,咱们碰个面,我问问情况如何!”

    十几分钟后,谢同的短信来了:“抱歉我现在不方便下去,楼上几位法官开个会议,这几天要去强制执行一个大案。我跟老太太谈了俩小时,果然,商军她不满足于十万,我说‘就这么多了,一分不能再给你了,你别让我为难了!’她说‘怎么也得再加点’,要求你们两家每家再出两万,给她到十四万,否则不签字。小刘,我的意思是,你们是不是考虑一下?如你们所说,夜长梦多,趁后面那些原告的法院还没亲自来我们这里‘找事’,咱们赶紧把商军这事了了,我就给你们打钱了。”

    我忍住对商军的愤怒、忍住怒其谢同之“不争”而回道:“谢法官,我们已经一退再退、一忍再忍了,假如我们继续妥协于她,别说我们一家再出两万了,就是再给她出两千都是我们对我们自己尊严的亵渎,同时,也让她商军把法院的威严看做可以被她所左右操弄之儿戏!谢法官,我代家人——拒绝!”

    十分钟后,谢同回了简单的一句:“老太太的样子,我觉得很可怜。”

    我无话可讲,转身走出了执行局小楼,走出了法院。我险些给谢同回复一条诸如“对蛇的怜悯只会让农夫被毒牙所咬”之类的短信,但我忍住了。

    我心里想到:谢同,我的老弟啊,你还太嫩啊,当事者清,旁观者迷,你不是我们原告,更没有亲历我们这四年是怎么被这条毒蛇所咬。这些是跟你说不清楚的。

    回去的路上我问自己:这是否就是黎明前最黑的时候?但我也知道:无论是不是,这个寒风瑟瑟而起的初冬,我依然看不到转机的影子。

    直到一个月后,商军的毒牙狠咬了谢同,事态方才来了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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