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已经板上钉钉了?”我问谢同。
“可以这么说,”谢同点点头,“商军拿走一些她的‘补偿’费是肯定的了。”
“那么那些咱们手里的证据?”我想说“我苦心找来的证据”,但是当着谢同,还是没说出来。
“都废了。”谢同叹气摇头道,“我上周进城办事,顺道去了趟和平小区,那套小公房还真被出租出去了,房客也在,是一对外地来此务工的环卫工人夫妻,相对于1500元每月的价格,租套城里的一室一厅还真不贵,但是用商军的话说,对她就是‘救命的生活费’……这些先不说,单说我问了那对环卫工夫妻,他们说签租赁合同是和商军,但那合同在咱们这案子里是无效的,法律还是要看谁是房屋真正所有人,我又去了房管所、物业和当区的住建委,结果一查——还真的是商健名下的公房。果然是他们只立了字据而没有过户给商军。”谢同一口气说完,顿了顿又说:“小刘,这事儿没辙了。只能从拍卖款里给她拿几万了,刑事民事案件都注重证据,法制社会了嘛。”
我也长叹一口气,说:“我理解,谢法官,也要多谢您调查核实的辛苦。但是,具体咱们给她商军留多少钱呢?”
“问的好,这是个需要具体算的事儿。”谢同点头说,“这需要我让院里权威科室给我开具一份具体的算法,包括本区确切的廉租房月租价格,已经到底给商军补偿几年的。但是还是那句话,到头了,五万。”
“成!”我一咬牙,说道,“给她!不就是我和金仑两方都少拿点么!”
谢同又叹了一口气,走到桌子后坐下,说:“你提金仑,还真提着了,我正要说他呢,他……”说到此处,谢同踌躇不语。
“他又出幺讹子了是么?”我仰头苦笑,然后望向谢同,“商军金仑这‘两块料’可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啊!按说,我们此时,不不,我们几年前就该是‘同盟军’,本该是‘同仇敌忾’的,但没想到除了商军,最能捣乱的就是他了!”
“这我承认,我领教过,你也记得吧?那一次次一桩桩一件件的!”谢同说。
“行了,谢法官,咱就不回忆金仑都干过什么了,话说,他这次又捣什么乱了?”我直接问道。
“还真是捣了你们的大乱了!”谢同边说边又打开了那本厚厚的商军案件的卷宗——一年来我见到了几十次,早已熟悉,我知道,里面是商军的“罄竹”,也有金仑的“难书”。谢同从最上面拿出一张复印文件给我看。
那是一份我依然再熟悉不过的文件——一份庭审判决书:北昌区人民法院在2015年1月对商军金仑民间借贷纠纷案件的判决书。那个时候,我一家三口正焦灼不已地刚刚准备去泉水花园找商军讨个说法,离该年4月的起诉尚早,可“人家”金仑的判决都出来了。
“这是我按金仑上周来到时交到我手里的原件复印的,你啊,不用看前面的繁文缛节,你直接看后面的判决。”谢同说。
我点点头,开始阅读最后面。
只见上面明确写着:判定商军除偿还金仑已做抵押的350万元外,还需按照国家同期贷款利率的四倍、且计算周期从借款发生日起截至实际还款日止!
“不对啊,谢法官!”我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不是做了抵押公证了么,公证书上写的是连本带息三百五十万。怎么这么会儿他又变出个判决书呢?这是真是假?还有,这会儿才拿出来算不算欺骗法官?”
“你别激动,你坐下坐下!”谢同让我坐下,可我哪儿坐的踏实。谢同说:“首先,他什么时候拿出这个来那是他的自由,我承认我事先也不知道有这个,看到也吓了我一跳,但是人家早拿晚拿根本不算欺骗法官,更不算违法。这就是金仑其人高明的地方,他这人太‘社会’了,太‘油子’了,他知道什么时候该急,什么时候该缓,什么时候该放大招或小招,什么时候该按兵不动。说白了,不是商军把他玩了,而是他把商军玩儿的团团转,而且还合理合法地‘玩’了把法庭。说起这个,就是我要说的其二:根据法律法规条文规定,做了抵押贷款的债权人,是有权利在抵押到期日过后起诉并申请额外判决利息的,因为那三百五十万的‘有效期限’只在他借给商军钱的那几个月,也就是公证书上写明的。然后他就把商军告了,而且我们这里庭审法官对于利息部分的判决依然没毛病,判决商军给他金仑的利息计算方式跟你们东阳区判定的一样也没毛病——金仑这几年来的一波波儿操作,”谢同耸肩苦笑道,“‘高明’啊!”
“等等,等等,谢法官。”我说道,“咱们先不掰扯这金仑是何等的油滑和社会了,咱们就说一点,他这份判决书突然冒出来,对我们意味着什么?”
“这事儿也赖我,赖我,”谢同无奈地摇摇头,似乎是自言自语,又像顾左右先暂且言它,“我要是早问他除了那公证书外还有没有别的、类似判决之类的法律文书就好了!——不过话说回来啊,小刘,他要是真早拿出来了,那咱们……就说你和家人吧,那就早早就开始着急了。”
“哎呦我的谢法官哎,咱就别兜到别处去了,我都快急死了,您快说吧,他这份东西意味着什么?”我迫不及待地追问。
“根据法律规定,抵押公证为‘老大’,财产保全为‘行二’,这点你都清楚吧?”见我点头,谢同接着说,“咱就不说轮候那些了,根据法律法规相关条文规定:分配拍卖财产时首先保护抵押公证的利益,在保证了抵押公证本金的前提下,如果抵押公证债权方有法院的判决书,那么分配时要连同判决利息一起给付。”
“一起……给付……金仑?”我不敢相信地轻声问道。
谢同望着我肯定地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我不敢说出后面的话。
“是的。”谢同揭开了我早就猜到的谜底,他说,“金仑连本带息都算上已经超过了600万,这570余万拍卖款,还不够给他的。”
我开始耳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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