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债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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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啊,就看第一页就得!”谢同将房屋评估报告交到我手中时说。

    “我也就看看第一页了!”我苦笑道,“事先知道会很详细,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厚一本儿!这得够三十多页了吧?”

    “有了。所以说,只有第一页是关键,后面都是他们如何测算的方法,不必细看。”谢同说。

    当谢同将这份报告书交到我手中的时候,已经是2017年12月5日了。其实评估在一个月前就已完成,只是这份详细的评估报告得起草和制作一个月,我倒表示理解,毕竟这是极其正式的、官方的、权威的、法律性的文件。

    据谢同说,评估是11月3日进行的,他提前一周就跟商军通了电话告知了评估事宜。

    我问谢同:“商军直接接的电话?”

    谢同说:“她直接接的。”

    我笑言:“这倒跟当初在东阳区法院沈宇那儿的表现大相径庭,她还挺乖。”

    谢同笑答:“她能不配合么?都强弩之末、到了这份儿上了。”

    “评估那天情况怎样?”我并不急于打开评估报告,而是迫切想知道商军又制造了哪些“热闹”。

    “还真让你‘失望’了。”谢同说,“老太太不但没出去,还真在家乖乖等着我们,也没‘一哭二闹三上吊’,我带了一名法警,我们的警车在北昌区一个路口跟郑丹一行的车汇合后去的泉水花园。这是我第一次来到她家,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著名’老太太——要知道她在我们法院、我们执行局可是出了‘大名’的。开门后,老太太什么都没说,任由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内三四名评估员在那进行各种测量观察与拍照。我观察了一下,屋里除了精致的装修依然保持,楼上楼下所有房间空空如也,也就是说,老太太已经腾空了屋子,去意已决了!并且还有个好消息是:金仑他们并没有住在里面,一打听才知道,金仑他们的确‘占据’过一阵子,大约半年吧,但是他们感觉丝毫作用不起,成天跟个负债累累的老太太住一块,打不得骂不得,结果,走了!……倒不错,我倒乐得看到如此,于是跟法警一直在门口聊天说话,但是等评估人员评估结束,我们刚要走……”

    谢同说到这里耸耸肩,欲言又止。

    “您看,您看,还是有‘但是’二字吧?”我笑了,“‘但是’怎么了?她又有幺讹子了吧?”

    “这个啊,一会儿再说,你先看看报告!”谢同跟我卖着关子,“我正好接见下其他当事人。”——恰逢当天周二,谢同的法官见面日。

    于是我点点头说您先忙,打开了报告书。

    《金安房地产评估咨询有限公司房屋评估报告》

    评估报告编号:金房估字2017第1269号

    估价项目:本市北昌区七家镇泉水花园19号楼1单元101住宅用途房地产评估

    估价批准人:市高级人民法院

    估价委托人:北昌区人民法院

    估价机构:金安房地产评估咨询有限公司

    评估师:廖永(注册号:1202……)

    伊芳(注册号:1202……)

    评估报告出具日期:2017年12月4日

    本公司承蒙北昌区人民法院委托,对位于本市北昌区七家镇泉水花园19号楼1单元101号住宅用途房产(建筑面积25231平方米,以下简称“评估对象”)的市场价值进行了估价,为贵院办理相关案件提供参考价值。

    注册房地产估价师根据估价目的,遵循估价原则,按照估价程序,利用科学的估价方法(比较法、成本法等等),在认真分析现有资料的基础上,经过现场周密准确的测算,并结合评估经验,详细考虑了影响房地产价值的各项因素,确定估价对象在价值时间点2017年11月3日符合估价假设和限制条件下的防地产市场价值为:

    房地产市场总价:570万元

    大写金额:伍佰柒拾万元整

    房地产市场单价:22582元/平方米

    (币种:人民币)

    估价的详细结果及相关说明,详见附后的《估价结果报告》及相关附件。

    金安房地产评估咨询有限公司

    法定代表人:解争

    2017年12月4日

    (评估公司公章)

    看到价值数字后,我心中不禁暗喜,险些兴奋地喊出声来。但我掩饰着内心,抬眼看看谢同,他正在和另外几个前来的当事人说事,于是我没有打扰他,继续翻了翻后面装订成册的详细报告,但也只是简单翻了翻。

    剩下的三十几页无法详述了,大致包括:评估委托人信息(只有金仑方和我方的官司简介,却没有提及包括赵颖在内的后几家原告,估计是因为他们均为轮候查封)、房地产估价机构(也就是金安公司)简介、估价目的、估价对象、市场背景描述与分析(包括本市楼市、周边楼市结合该楼区楼市现状的详细分析)、价值时点、价值类型、估价原则、估价依据(详细的测量方法结合楼宇建筑材料、年代折旧率、室内设施、装修程度、气电水状况)、估价方法、估价结果……最后,附带的是估价师证件的复印件以及商军住宅地小区的电子地图,以及九张现场拍摄的楼内楼外的照片——照片上看,果如谢同所说,空空如也,这跟那些房产经济公司拍摄的相片简直判若两地,但我暗想:确实是好消息,说明商军已知大势已去,认了“手下败将”从而心灰意冷了。

    这不禁让我想起了一年前在东阳区法院执行局楼道里,商军在跟我和吴律师发难时甩下的一句狠话:“你们就这样对我是吧?好嘞!不就是想玩儿大了么?不就是往大了玩儿么?玩儿呗!看咱们谁玩儿得过谁!”

    我笑着暗想:“多行不义必自毙啊,商军,有些话,是不能说出口的。你本身已经作下恶了,还要嚣张到放狠话,那可就用了电影里的台词了——迟早是要还的。”

    人道之外,还有天道。天道守恒,天行为健。

    我合上报告书,抬起头,恰逢谢同也接见完毕——今天来的人不多,可能是天冷了的缘故。谢同走过来,示意我坐,然后自己坐到了法官桌后,问:“怎么样,看了?”

    “看了看了!”我笑开了花儿,“谢法官!这事儿行啊!这价格估的可不错,比二手房经济公司的市场价还高!这拍卖后可就万事无忧了呀!”

    “兄弟哎!你高兴的太早了!”谢同苦笑道,“你所兴奋的,恰是我担心的!”

    “啊?”我吃惊不小,“怎么讲?”

    “你听着啊,小刘,”谢同收起了笑容,反而一脸严肃地看着我:“咱先不说刚才我卖那关子,商军的事一会儿说。我先说我的担忧。我一直忘了跟你说了,北昌区由于是郊区、山区,正式的二手房交易都不太景气呢,别说法拍了,这几年中,凡是法院拍卖的北昌区的房子,包括偌大的农村地区加上法院所处的这个县城的北昌城区,流拍率是七成以上!——当然,商军这楼区还算离市区比较近,而且周边环境不错,并且房屋条件那么好,又是两层的复试结构,面积大——这里我插一句:也幸亏她房子面积大,这要是套小房,那还麻烦了,卖了后还不够金仑一家拿的呢,恐怕到时候拿不到钱的就得加上你们了!哦,咱们言归正传,总之,她这套房子,估价这样高,恰如王朔小说的名字——《看上去很美》,但是这样高的、都逼近城里市区房屋价格的房子,未必卖得出去啊!”

    谢同最后几个字还加重了语气来说。这一大套的话真的把我惊呆了,张着嘴半天无语,但我赶紧冷静了下来:“那您的意思是?或者,您有什么办法?想法?请谢法官不吝赐教!”

    “赐教谈不上,但有个避免流拍的好方法!”谢同说,“评估价格不是死的,是活的,法律法规没有规定拍卖时必须按照评估价拍卖,拍卖的起拍价格是法院、主办法官提交上去,拍卖的网站按照法院提交的起拍,法律法规也允许这样操作。说白了,只要我们报上去起拍价是多少,回头拍卖日的起拍就是多少!”

    “唔,我明白。”我点着头,“您接着说!”

    “所以,我今天叫你来,一是让你看报告书——哦,当然,这份儿是你的,一式五份呢,我这里一份,你和金仑各一份,另一份,给商军,这是法律规定的,所以我昨天一早已经司法快递过去了,商军也收到了。——好了,咱说正题,二呢,是和你商量一下这事。要知道,小刘,咱们得把价格降下来!而且降的不是一星半点儿!金仑那儿今天上午我已经跟他通了电话,他告诉了我他的想法。现在听听你的,我再告诉你他说的数字。”

    “明白了,明白了,谢法官,让我想想啊!”我扭头看着窗外,心里盘算起来:假设,金仑拿三百五十万走,我拿至少一百万(谢同说,我家具体数字回头再详细商议,怎么也能够一百万),照此说来,四百五十万拍出去我们两家就不亏,因为后九家“轮候”我们根本不用考虑他们,但是照吴律师和谢同最近告诉我的经验来说,如果一次拍卖流拍,那么俩月后会进行二次拍卖,二次拍卖是要再次降低一次起拍价的五分之一的,那也就是四百五十万如果没拍出去,二拍就得三百六七十万起拍了,这可万万使不得!如果那样,等于把我家应得的钱全都减成差价了,再二拍就算拍出去,我家就没钱了!那么多少呢?有了!

    那一刻我有如金庸笔下“铜笔铁算盘”黄真附体。

    “谢法官!”我扭过头,把我刚才心里想的这些“打算”和盘托出,然后说出了我的期望数字:“五百万起,您看如何?”

    “哈哈哈……”谢同大笑起来,一拍腿,“你是和金仑商量好了么?他也说的这个数!这数也正合我意!那这样吧,既然你们都说这个数,我也觉得合适,咱们就按五百万起拍价往上报如何?”

    “行!我没意见!您就报吧!”我说。这事肯定是不用着急向吴律师及父母预报的,因为我的想法和计算方法谁也说不出什么,他们是肯定同意的。

    “行了,那这事儿搞定了!你我也就放心了!”

    岂知,我们都没想到的是,金仑之所以明明该拿三百五十万却说五百万起拍,并非考虑我家的情况,而是有他自己的“小九九”,这事儿后来还让我们这一群人着实着急不小!但这是后话。

    “行了,咱说说商军吧!”谢同拿起保温杯喝了口水,继续说,“评估那天,本来都完事儿了,评估公司的人开车走了,我和法警也上了警车准备离开,哪知道商军一路小跑追了出来,拦住了警车,哇一声就哭了!”

    “您看看!还是玩那套了吧?是倒地上吐白沫了啊?是找了根绳子要上吊啊?”我问。

    “倒没那么夸张。”谢同笑着说,“但是当我问她有什么事儿时,她表示:她目前就这一套房子,卖了之后没有地方住,根据法律规定——看来她也没少研究法律条文——只有一套房的被执行人,房屋被拍卖后,应该从拍卖金里拿出一部分给被执行人作为安置费!”

    “啊?”我张大了嘴,不断摇头说道:“这可使不得!这法律条文我们倒知道,问题是,为了防她有这手,我不是把当初给沈宇找的线索——也就是她名下位于和平小区那套小公房的信息一并给了您了么?我想沈宇的交接文件了也有。我觉得啊,谢法官,是时候咱们该跟她撂底牌了!”

    “不用你提醒,我当时就甩出这张牌了!”谢同说,“我说‘你别哭闹啊,我们可有充分的证据证明你在城里东部某处有套公房!你这个可没法抵赖,抵赖的话你可得承担法律责任!’”

    “她怎么说?”我问。

    “这老太太可不是善茬儿,她早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吞的角色了。她说‘那是胡说八道,我知道你们说的是和平小区那套,那是我老爸老妈留给我妹妹的房,只是借给我用用,我妹妹可怜我现在的处境,让我把那房子租出去,房租我作为生活费,但那不是我的房子,我没权利住,法律上可承认这一点啊!’——嘿,这条文她倒门清!”

    “那您是怎么‘怼’她的?”我问。

    “怼什么呀,我当天没想到她来这手,那‘底牌’——也就是她妹妹儿子给你的那张‘姐妹合同’我也没带着。我只能说‘你先别闹腾,我们法院是以证据为准绳的,如果我找到确凿的证据,你就没权利要这笔钱!’”

    “正是如此,谢法官。”我说道,“根据法律规定:在法院强制执行房屋生效并且被执行人有第二住所、并且第二住所有条件使被执行人入住时,在法院强制执行文书面前,第二住所出租合同苍白无力,可立即作废……”

    “嚯,你这法律知识也是蹭蹭上涨啊!”见我还有要说的话,谢同说,“小刘,你接着说。”

    “还有,谢法官,商军既然把住所的家具都腾空了,我分析很有可能是搬到了其胞妹商健家中,可见商军也有可能打算被强制执行后暂时搬到其妹妹住所居住。据商健的儿子跟我讲述,他们娘俩现在住的是四室一厅,是商军商健父母留给残疾的小女儿商健的。而在她们父母去世前有遗言、姐妹俩也有口头协议——这四室一厅原则上有商军一间,商军如果遇到困难时可以来住。故此,商军也有可能打算因舍不得房租收取而不去兴化东里的公房,暂时去她妹妹家居住,如有此举也可。她妹妹商建家就在城东和平中街三号院。综上所述,商军有两个地方可以任其选择,若其一个都不选择,那纯属无理之抵赖,可强制将其拉去两地其一。另外,在2016年底东阳区法院执行局,商军当着法官的面签订了承诺书,上写‘五月前再不还钱,无条件支持配合法院拍卖’,其实此协议书已经是重要法律依据,东阳区法院沈法官也曾表示过:何为‘无条件’?就是当商军签订后本就没有资格再谈论任何所谓她的困难。已经答应完全配合,不会再讲条件。何况是当着法官签署,在法律上是当场生效的!能允许她在协议之后再谈去处,已属法外通融,更何况她还有地方去,再抵赖就是得寸进尺了。——这份协议想必沈宇法官也一并给谢法官您!实在不行,那就动用我那几年养成的‘好习惯’了——我手中还有商军在一个月前电话的录音,电话录音也表示‘无条件完全配合并支持法院拍卖’,此又是一有力证据!”

    “你说的这些我都清清楚楚!”听完我的“长篇大论”,谢同说,“你说的没错,这些到时候兴许都能用上,但我说的是‘到时候’,至于现在,这些都暂时放一放!”

    “那您的意思是?”

    “我啊,看看最近有没有去城里办的事情,如果有,我顺道去一趟和平小区的物业或街道居委会,具体打听一下那套小公房到底归谁名下,实在不行查住建委信息,或者我亲自去找一趟她妹妹商健。假如有法律承认的写着商军名字的正式文件和房本,那她便有天大的理由也是惘然,然而,加入证明无论和平小区那套公房还是她妹妹家里都没有她商军名下的房产,那咱就得从长计议了。”

    “也好……”我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这是后话,咱们不用这会儿多想。当务之急是先上拍!这几天我就着手开始这项工作,不会太久的,预计,挂网拍卖也就元旦前后的事儿了!”

    “那可太好了!”我一拍巴掌,“我和父母就静候佳音了!”

    哪知这“佳音”一“候”就又是半年。

    “咱先不说佳音不佳音,还有个不太‘佳音’的情况。”谢同向下按了按手掌心,意为让我先别急着兴奋,“还是商军。”、

    “什么?”我一皱眉,“她还有完没完了?她还说什么了?”

    “不是评估那天,而是今天一早。我刚到单位,就接到了商军的电话,她说她已经收到了评估报告了——看来我们这司法快递还真挺及时。”

    “然后呢?”我向谢同探了探身。

    “她说,她表示‘抗议’——评估的价格太低了,要求重新评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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