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债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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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还没还钱呐?”女记录员付锦用蔑视的口气说道,“都一年了!这老太太可真行!”

    我是在执行局小楼下碰巧遇到小付记录员的,于是简单聊了聊案情的进展。

    那是2016年6月20日,周一,夏至前夕。

    “哎呦您可不知道,”付锦说道,“去年庭审那天,你们一家和你们的律师不是结束后就走了么,嘿!她商军老太可没走,留下抱住法官、也抱住我,哎呦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呀,说她怎么怎么也是受害者,说你们怎么怎么不原谅她,说让法官怎么怎么网开一面通融她自己卖房……要不是刘捷法官及时喝令她松手,并告知她判定的一周就是一周,一周过后,有话跟执行局说去,她还赖着不走呢!哦,敢情这会儿还没结束呢?是执行局执行不了?”

    “您算说对了。”我把沈宇法官因为我们前面堵着一个抵押公证以及今年楼市房价大跌而无法拍卖跟付记录员简明说了一下。

    “那就先等等,我觉得咱们这座一线城市,楼市起落正常,但回升也是早晚的事儿,没准还会很快!”付锦说。

    “但是我们不能干等,得有点办法,甭管灵不灵吧,先试试。这不今儿就给沈法官送主意来了么!”

    “也好。”小付点点头,忽然说:“哦,对了,差点忘了,我记得放在尹法官那的您家房本您早拿走了吧?前几天和尹法官翻电脑卷宗,看到你们家作为给法院做财产保全风险抵押用的那套十坡小区的房,审务办他们半年前就已经给解封了!”

    “那太感谢了!您不说我都快把这事儿忘了!”我笑道,“提起尹雯法官,遗憾的是,我们没能见到她的庭审风采。”

    “没关系,等有机会……”小付说到这儿忽然一吐舌头再一捂嘴,说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说错话了。这样的机会还是别有了,虽然我在这儿工作,但真的不希望有当事人能来这里二回。”

    “没关系。”我大笑道,“但是您后面说的也特对,谁都不希望老往这里跑。您可不知道这执行局楼道里每周拥挤不堪的当事人都气急败坏成什么样了!连我都快崩溃了!多半年来我都往这里跑了数不清多少次了,我是真希望我能赶紧和这里说拜拜啊!”

    然而,明月几时有?再见何时来?

    ……

    “一,鉴于目前沈法官已掌握的情况:除东阳区法院对商军房屋查封外,另有疑似金仑之贷款公司做过债权抵押及署名赵颖之原告申请法院做了查封。此情况容易造成‘三方交织,力量相抵’,反而让原告商军存在高枕无忧、坐山观‘虎斗’的心态消极拖延,咱们原告反而陷入僵局。请沈法官百忙中继续加大对商军的法律压力,如您所说的尽量敦促她自觉还款,千万别造成其债多不愁的耍赖心态。”

    “唔,这我知道,也是我肯定会做的。”沈宇轻读了我写给他的书面报告第一段后,抬起头对我说。——这是不知多少回我给沈宇写书面报告了,用他的话说,作为当事人,每次把要反映的情况写成书面的东西对于执行法官来讲再好不过,可以一目了然地了解当天当事人要表达的意思,还可以避免只是口头陈述、交流而丢失重要信息。

    “二,前不久呈交沈法官的书面报告写明了做了抵押的‘疑似’贷款公司债权人金仑的联系方式,沈法官可否从他们身上‘着手’,一是摸清商军欠债真实数字,二是给其他债权人讲清形势:事已至此,只有大家在法院主持下‘一条心’共同努力,才能共赢一起拿到还款,只有一个一个按顺序解开查封,才能卖房还款,而首先要解东阳区法院的查封。因此——鉴于金仑的贷款公司财力可能比较雄厚,可否先由这家贷款公司出钱为商军垫付刘玉的还款并交予东阳区法院(执行局把双方叫到一起商谈,在法院方监督下,让贷款公司及商军双方签订好合同)。说白了,就是让法院做动员,令贷款公司再借商军一笔,从而解决贷款公司自己的问题。这样的话,东阳区法院在确认刘玉的钱到账后,给商军解封,贷款公司就能通过商军卖房连本带息两笔找商军一起收回,令他们以‘自救’方式解决自身面临的问题。我们分析:鉴于目前情况类似‘环套环’,贷款公司基本只有通过‘还清刘玉第一方借款’的自救方法,才能解决包括他们在内的其他原告方的问题。”

    读罢我这第二条,沈宇咂咂嘴,半晌沉默。我在一旁不语等待。

    “小刘,你说的这个,不是没有道理。可试,但却不可行。”沈宇看着我说。

    “沈法官,怎么呢?”

    “我们执行局、甚至全法院办案,说句大实话,我们必须循规蹈矩、照章办事,即便说前面咱们采取了一些非常时刻的非常办法,也是在规定规章的允许且合理范围内采取的。”沈宇说,“可你刚刚提出的这个办法,听似情理之中,却在规则之外。况且,他金仑这个案子归北昌区法院管辖,咱们作为东阳区跟北昌区的当事人联系,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你这个吧,属于太过‘野路子’的办法了——我们没那么办过啊!”

    “我个人看法,沈法官,不妨一试。”我说,“当然,做不做在您,您定夺。都这份儿上了,您不也老说我们这案子棘手棘手的么,既然如此,咱们就死马当作……哦,不该这样说,确切说是,咱们就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一下,您意下如何?”

    沈宇犹豫了一阵,轻轻点点头,“那我只能试试。”想了想又说:“我可告诉你,小刘,这可超出我一个法官该做的了。”

    “明白,沈法官,您辛苦!”我作出一副嬉皮笑脸的神态,抱拳拱手道,“特殊情况敢于特殊对待,您才是特殊法官啊!”

    “我是哪门子特殊法官?我都快累趴下了!”

    ……

    一个月间,无论我或吴律师,没人敢催促沈宇去抓紧办,对于案件堆积如山的东阳区法院执行局,作为案件当事人只能学会一件事:忍、耐、等。用我每每在执行局楼道里遇到的那些“熟客”们的话说:无论一个人有多大的脾气、多尖锐的棱角,一旦遇到官司,一旦到了执行局,都会被磨练得平平滑滑、锐气全无。

    能耐,就是能够去耐。

    一个月后,七月中旬那个暴雨滂沱的日子里,我接到了沈宇的电话,被告知——金仑的电话已停机,找不到此人。

    两个月的精心策划加满心期待,作废。

    挂了沈宇的电话,接到了母亲的电话:诊所的屋子房顶漏水,且非常严重。

    放下电话,看窗外倾盆如注,我终于理解了一句老话——屋漏又逢连天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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