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我一直念叨的你们这个案件很‘棘手’,这个词我算用对了。”沈宇望着桌上我们带去的包括我草拟的关于商军那套公房及她单位人事归属情况的报告、我和吴律师从北昌区住建委开回的那一叠复印件,感叹地说道。
“咱们且先不多谈关于商军那套和平小区公房的事,这是好事儿,对于今后的执行工作大有帮助!也不必多说她所属的单位人事部门的事,这个我自会联系他们,以旁敲侧击的办法来‘敲打’商军。包括那个叫赵颖——应该是个女性——的、北昌区给做的那个轮候查封,如吴律师所说,轮候的不去管它,现行法律只率先保护抵押和财产保全当事人的利益——也就是先到先得!”沈宇拿起保温杯喝了一口,继续说,“关键就在这个!”他拿指关键敲敲桌上那个名叫金仑的人与商军做的抵押公证书。
“没错!沈法官!”吴律师说,“咱们前面堵着个雷!”
“是的!”沈宇抬眼望着吴律师和我,“这是个雷!但是我仔细看了一下,说句实话,吴律师,小刘,咱们这是——不幸中之万幸啊!”
“哦?沈法官?怎么讲?”我问。
“你们看!”沈宇低头指着那张复印件说,“一来,虽然他们做这个抵押公证的时间早于你们借给商军钱,而且光是那句2014年10月就到期,就能吓出所有人一身冷汗来,但是,要知道,他们到了14年10月是可以有权利把商军那套房给卖了的,却居然没卖!太蹊跷了!”
“是啊,沈法官,我一开始也觉得这太蹊跷了,但是我琢磨过味来了!”吴律师说,“就如我刚才一进门和小刘一起向您汇报时说的,我们怀疑这金仑他们就是一家贷款公司,干这种买卖的人是无利不起早甚至是唯利是图的!他们估计压根就没借给商军那么多钱,您可以仔细看那公证书,上面居然本金写的三百五十万,本金加利息也是三百五十万!”
“对!我想,也许他们给商军的本金也就是二百万左右,甚至更少!”沈宇说。
“没错!我分析也是。所以,这种唯利是图的公司,他们要把买卖做到利益最大化,比如,他们只借给了商军二百万,然后写个三百五十万,这三百五十万一定是按当时商军那套房的二手房市场价的最高价值写的,这样无论他们什么时候卖,至少都能干挣出一百来万。那么,之所以他们去年十月到期了可以卖了而没有卖,是因为……”
“是因为他们想奇货可居!等到咱们这个房价不断上涨的一线城市的房价再次猛升时卖掉,大赚它一笔!”我在一旁插嘴道。
“是的!”沈宇赞许地点点头,“小刘说的对。而且,即便在到了期限后,商军还了他们钱,他们还是可以最少挣到一百多万的!里外里他们都是挣!所以他们的这一点‘贪婪’,倒帮了咱们大忙!给咱们东阳区法院有了足够的时间——当然也是千钧一发地幸运——去做财产保全查封——也就是让咱们落上了首封!”
“所以,金仑他们万万没想到他们的一时踌躇和延误,倒半路杀出了咱们东阳区法院这个‘程咬金’!”我说道。
沈宇和吴律师冲我点点头。
“那么您说的第二点是?”吴律师问沈宇。
“这第二,是对咱们大大有利的。我可以接着小刘的话说。如果说他们是咱们前头的雷,那么他们懊恼的就是咱们又成了他们后面的雷,现在,他们前进不了了,而咱们可以前进!”沈宇露出了一丝自豪地浅笑,“你们要知道,虽然抵押公证大于财产保全,但是一旦财产保全落在了抵押公证的后面,那么抵押公证方便不可以卖房了!卖房的权利只能归财产保全——也就是首封法院所有!”
“妙啊!沈法官!”我一拍大腿,“那咱们不就成了……该怎么说呢?反败为胜方?反客为主方?”
“反正是那个意思。”沈宇点头道。
“那么沈法官,我斗胆请示……”吴律师微笑道,“干脆,咱们就趁热打铁,进入拍卖程序吧?”
“先别急!先等我说完。”沈宇一抬手,拦住了吴律师的话,“可是你们要知道,咱们和金仑之间,还是互相制约的关系。怎么呢?法律规定,无论哪家法院做的首封,拍卖权是有的,但是拍卖后,要完全按照人家抵押公证方的保价全款给付!一分不能少人家的!也就是,咱们如果拍商军的房,无论拍了多少钱,都有金仑的三百五十万!没办法嘛,人家受法律保护!这一点来说,和他是不是贷款公司、甚至有没有执照都没有关系!这样说吧,抵押公证在执行阶段是‘老大地位’,而咱们只是‘有权利的从属’。”
“沈法官,我没太明白……”我皱起眉问。
“我给你讲吧,小刘。”吴律师接过沈宇的话,“也就是说,咱们东阳区法院如果真拍卖,得视房价来定时间!假如现在商军那套房的房价是五百万了,那么根据法院拍卖低于二手房市场价几十万的规律算,卖四百五十万,且没流拍,卖出去了,那么金仑拿走三百五十万,剩下的,咱们可以不计较判决的利息,也够咱们的一百万。你明白了吗?”
“哦!”我恍然大悟,望向沈宇说,“那么沈法官,您觉得现在时机成熟了吗?”
“这就是我又担心的一个问题了,我最近忙,没太细了解近期本市的二手房市场价格,更没有关注商军那套房的同户型的市场价。”沈宇咂着嘴说道,“我建议,干脆咱们现在就看个大概!”
“对,择日不如撞日!”我立刻从书包里掏出手机,又马上叹息了一声,“坏了,这小楼里没网络信号。”
“用我的试试吧。”吴律师掏出自己的手机。
“你们都别掏那个了,我这里有现成的家伙!”沈宇一拍他面前的电脑,“连着网呢,小刘,你过来操作一下,搜索一下这几天商军他们楼区的与她那同户型房屋的价格。”
我谢过沈法官,走到他的电脑那里,没有坐下,又把沈宇让回到他的原位,只躬着身子在沈宇侧面操作电脑。
“百度……搜索……我家客房产网……”我嘴里边小声念叨边用键盘输入,“北昌区……泉水花园……252平米复式结构房价……回车!”
不出一秒,屏幕上便显示出本市最大的二手房交易企业“我家客”公司官方网站列车的商军楼区同户型二手房的市场售价,信息不多,也就两三条,但那赫然映入眼帘的价格数字已然让在场的我们三人瞠目结舌。
“三……三百……”我有些口吃道。
“是的,小刘,你没看错,”吴律师看罢长叹一口气,坐回了沈宇办公桌对面的接待椅上,“三百五十万,现在的市场价。”
“那么,如果现在拍卖……”我也坐回了沈宇对面,“沈法官,咱们是不是就成了为金仑那帮人……”
“是的。”沈宇点点头,“现在要拍卖,咱们就成了大头,成了为他人做……什么什么……那话怎么说来的?”
我用双手盖住脸,仰头疲惫地叹道:“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做嫁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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