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菇被带走时胡泊川没有去现场。
他不忍看到老人亲手拴住香菇腿脚的过程。
但他听到了香菇持续不断的悲鸣，他可以想象出香菇大眼睛里流露出对老人捆绑自己的疑惑不解，以及被人领走时流露出来的深深悲哀。
他甚至能想象出老人的不舍与决绝。
不舍或许是因为这个与自己相伴多年的伙计，更是自己救命恩人被自己亲手送出，或许是因为这次分开真的是生离死别，自己生命中那个最重要的伙伴、那个朝夕相伴的、同悲共喜的伙伴将不会再出现。
那份决绝或许又是因为这次离别只是情非得已，只是为了将来的再次团聚，为了能更好地活下去而做的。
这么做值不值？这个叶敏曾经问老头的问题也在胡泊川脑中闪现。
换成自己会不会这么做？去用一个撕心裂肺的痛苦换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
他很困惑，这个问题以前他没想过，现在也不敢去想。
随着香菇由悲鸣变成怒吼的声音渐渐远去，也随着后山鼎沸的人声渐渐归于平静，后山爷爷拄着龙头杖慢慢地走了进来。
没有往日的精神矍铄，他就像被抽取最后一丝力气地蹒跚老人。
“我亏欠她太多了，咳咳咳。”他目中空无一物，有些气息不稳的喃喃自语道。
两人都默不作声，各自想着心事。
“我准备出去一趟，你留在这里等我回来。”半晌后老人认真地对胡泊川说。
“嗯。”胡泊川简短的回答。
“你也不问问我去干什么？”老人似乎恢复了精神，问了他一句。
“没必要问您，那是个秘密，您想说自然会告诉我的，“胡泊川顿了顿说道：”不过您不说我也能猜到，您是找那本《小周天玄诀》吧。”
“你算猜对了一半，那本心法确实是我此行目的之一，另一个目的其实你也应该可以猜到的。”老人只将答案说出了一半。
还有另一个目的？
胡泊川仔细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道：“您是担心铁血帮来人见到复晶龙后暴露您的身份，想着暂时躲避一下吗？”
老人暗淡的眼神里突然有了一丝亮色，“不错，”他伸手捋了捋胡须，慈爱地看了看胡泊川道：“你又是如何得知我要躲开铁血帮这个秘密的？”
“看您的关系与这个寨子并不深厚，又听您说过原是外州的宗门之主，受过重伤后躲在这里，若是躲进别家宗门必然条件要比这里好得多，甘心蜗居在此，必然是要躲着这些门派，我说得可对？”
“呵呵，根据这些就能猜得个八九不离十，我还真没看错你。我的确有那样的担心，以我对寨子的了解，复晶龙的来历之事，这寨子里没人能够编出让铁血帮毫不疑心的谎话来……”
老头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胡泊川，接着说：“……除了你。”
胡泊川简直哭笑不得：“我在您眼中就那么不堪吗？”
“恰恰相反，这是我欣赏你的地方。你不缺少阅历，也不缺少随机应变的能力，你现在缺少只是对这里情况的了解，除过这点，你比寨子里其他人更适合修行界。”
胡泊川想想，这老人说的也对，自己的确小有急智。
“如果是你，该如何解释复晶龙的来历呢？”老人接着问。
“那还不简单，就说那条晶龙被这条晶龙吃了，这条晶龙又被寨民捉住了不就完了。”胡泊川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怎么捉住的？”老人追问道。
“这……能说这是个秘密吗？”
“不能，你又不是我，我也不是特使。”
“老爷子，我又不是这里的人，哪晓得捉龙要用什么办法？”
“唉，这个办法也只有你们这些什么都不懂的人才想的出来，其实复晶龙吃晶龙，可不是直接吞下或者分尸后吃下那么简单，这个说法是瞒不了特使的，移花接木之计很难奏效。我倒有一套说辞，或许可以骗过特使。但若特使刨根问底怕也难以自圆其说，难免到时候特使会到后山来找寻痕迹，那时我就是想躲也躲不了了，这就是我必须离开的理由。”
“带我一起离开不好吗？”
“若能带你离开，我岂不会带你和香菇提前就离开？这里还有很多秘密，恕我不能与你多言。”
秘密，又是秘密，这老头身上到底多少秘密啊，简直就是哆啦a梦的口袋，不过装的不是物件，而是秘密。
不过这次他没有叮嘱不准自己往外说，所以胡泊川也估计到那老人不准备告诉自己这个秘密。
当然，胡泊川也不打算问下去，他并不是那种好奇心很重的人。
“晚上敏儿送饭食过来的时候，你让她告诉寨主，我会暂时离开一段时间，短则三五个月，长则一年，寨主应该会猜到我离开的原因的。此外也说告诉叶敏，我让她好生修炼，回来后我要检查的。”
“还有就是特使来的那几天，你得在后山好好藏起来，以免被他发现，你晓得利害的。”老头补充道，随后又将自己编好的复晶龙来历的说辞告诉了胡泊川，听他复述两遍无误后，便打算离去。
“那你走的这段时间我干什么？”胡泊川拦住老人问。
“继续练你的‘蚂蚁牙黑’什么的，实在没事儿干，就让敏儿给你找个活干干，省得寨子里的人说闲话。”说完，老头便拄着龙头杖，嘴里念叨着“蚂蚁牙黑、蚂蚁牙厚……”走出屋门。
留下了一脑袋黑线的胡泊川。
“走了也好，也省下一堆麻烦事。”听了叶敏的话，叶炙微笑道：“我还正发愁特使怀疑了我们的说法该咋办呢，他这一走倒是无迹可查了。”
田成听到这个消息却犹如晴天霹雳，他压根儿就没料到老头会离开。
这老头子怎么可以这样就离开？那他以前为什么不离开？难道在叶炙手中没有什么他不能离开的把柄？莫非自己原来的猜测全是错的？还是叶炙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田成心里乱了，眼珠子也开始骨碌碌乱转了。
现在自己的计划全部打乱，得重新想想该怎么办了。
见田成有些慌乱的神情，叶炙眼睛微眯，心中暗想：“看来这小子并不知道老东西太多的事儿，前面他说的只怕是在诓我。”
他有些懊悔当初与田成交谈时的失态，重新估计了一下当前的情况后，笑眯眯地问田成道：“贤弟，这下子就后顾无忧了吧？”
“那老头还会回来吗？”田成有些忐忑地问道。
一听这话，叶炙更加确信田成以前是在套自己的话，所以呵呵笑道：“他都走了，又怎么会回来？”
“这……，咳咳”田成干咳两声，掩饰一下自己失望无比的情绪，接着说道：“叶炙兄，您刚才说得对，老头这一走确实是后顾无忧了，只是我需要把捕捉复晶龙细节的说辞再斟酌一番了。另外，还有猴……”
说道这里田成眼睛一亮，心道：呵呵，我险些上当，那老头怎会舍得丢下用宠物换来的猴人自己一去不会呢？定然只是出去躲躲而已。看来也只对自己已有了戒心，还是应该把猴人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为妙。
想罢他又说道：“……猴人也应该妥善安置。叶炙兄，您先前说过，我去看管那个猴人一段时间，您看我现在就带他走如何？”
“这些就不用劳烦贤弟了。这复晶龙的说辞，老东西走的时候交代过了，不需你费心；至于猴人的看管问题嘛……你那里毕竟是田家，你还不是族长，人员调动哪比得上我这里？你手上功夫也不厉害，我看还是让褚昆来看管吧。”叶炙第一次没有听取田成的话。
“我更放心他。”叶炙又加了一句。
外人听来这话没错，褚昆的功夫寨子里的小一辈中无出其右的，看管这样一个重要的人也只有交给他最放心。
但这句话在田成听来却是另外一种含义，“我更放心他”不是指身手，而是忠诚。
“寨主您说的对。”田成也换了称谓，恭敬地回答道。心中虽有几分失落，但很快便平复了。
“还有五天，五天后我便向特使说明一切，到时候让他替换我田家之人做寨主也不无可能，到时看你怎么哭。”他心中暗道。
听叶炙所言，褚昆脸上浮出了微笑，双手抱拳道：“谨遵寨主意思。”
他又斜眼看了看田成，心中也是暗喜：“让你小子嚣张，你才和老大混了几年，怎比得上我？”
叶敏也有些吃惊地看看叶炙，嘴张了几下，最终却闭上了。原本觉得哥哥会答应田成的请求，这样自己就可以用看猴人情况为借口，就能多几次见田成的机会，却没想到哥哥却一口拒绝了。
“还有，叶敏，给猴人送饭食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叶炙再次发出了指令。
听到这句话，最先有反应的是褚昆，他的脸涨得通红，眼睛也变得更加明亮，不禁咧开了满是参差黄牙的大嘴。
看了一眼喜笑颜开的褚昆，叶敏头皮一阵发麻，她脱口说出：“我不去！”
“听话。”叶炙还是那句。
叶敏嗫嚅半天没出声，狠狠瞪了褚昆一眼，又满眼委屈的看了看田成，头一低，眼圈红了。
“好，既然商量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叶泰留下，你们散了吧。”叶炙满意地看了看大家，挥挥手示意众人散了。
见众人离去，叶炙向留下的叶泰吩咐了几句。
叶泰眼睛望向了田氏家族的所在的方向，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