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够了吧，三孙子！”一声巨吼，荆云感觉耳膜都快被震坏了，定睛一看，看到一个黑脸大汉从帐里走出来。
马三一看到他脸色都变了，“李应，你，你怎么在这儿！”
“在这儿怎么了，老子现在也是看马的。你个龟孙，除了欺负老人和孩子，还会干啥，有种跟我过两招！”
马三贼眼滚了滚，显然是打不过他，“你们等着瞧！”耍下句狠话溜之大吉。
李应拉起马老头和小孩，嘴上说着，“老马啊，看你当初救了个什么玩意儿！若不是你当年给了他口饭吃，那孙子哪有今天！”
“哎，悔不当初啊，救了个白眼狼啊。”老马头摸着孩子的头，“你这孩子叫你躲在帐里，为什么要出来，疼不？”
小孩天真的说，“不出来，看爷爷被人打吗！爷爷，怕他作甚，他私下让我们上交钱粮本来就见不得光。只要我们捅出去，马三一定会受处罚的！”
马老头摸着他的头，“傻孩子，你不懂，你以为上面人不知道？他们当然知道。”
“那他们为什么不管？”
“利益啊，马三那小子把从咱们这里敲诈的钱粮贿赂上面。蝇子再小也是肉啊，咱们老弱病残，谁轻谁重不很清楚吗？咱们人微力薄惹不起的。”
马老头显然是有过经历的人，脸上一脸沧桑感慨的说，“对我来说，多活一天少活一天已经没多大意义了，只是放心不下你啊。浪儿你才十四岁，你的性子太烈，又太单纯了。”
小马浪抱着爷爷的手道，“爷爷会长命百岁的，别说丧气话！是浪儿错了，不该莽撞。可恶的马三，如果能见到司马都督就好了，大魏军队的风气就被这些人坏了，真该好好严惩他们！”
“傻孩子，司马都督日理万机怎么可能来这下三滥地方呢？”
马老头随后向李应道谢，“谢谢李百夫长搭救了，老头子在这里多谢了！”
李应摇头苦笑，“什么李百夫长，早被罢了，我现在就一养马的。老马头，马三那龟孙平日里睚眦必报鬼点子最多，你要注意一下，别被他阴了。”
“一定谨记，我会注意的。”
马浪看着李应一脸小星星，“李叔，你真厉害，一眼就把马三瞪跑了，你能不能教我功夫啊，我也想成为你这样的人！”
“我这样的人？别开玩笑了，小马浪，你可别学我。”李应自嘲的说。
“可是我想保护爷爷！”马浪大声抗议，粉嘟嘟脸蛋都开始变红了。
“没有可是，你爷爷就不想让你在军营待下去！”李应的声音大了许多，荆云感觉耳膜疼，这声量近距离堪比小型坦克的威力。马浪等人显然是早适应这种声音，马浪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揪着地上的野草。
李应注意到了荆云的存在，走向他，大咧咧的把手搭在荆云肩上，“你就是新来的？看起来挺结实的，怎么看到马三那龟孙欺负小孩怎么不上啊？”
荆云微笑道，“我倒是想上的，结果你先出手了，再说，我现在有伤在身，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李应有些诧异，随后豪爽一笑，“嘿嘿，有意思，听你的语气，倒不像是个乞丐啊。”
“都别站在外面了，天凉，里面说话！”马老头端着灯招呼众人，赌气的马浪不想进去被李应一只手像捏小鸡一样提进去。
进帐的一瞬，三个字，脏乱差。除了荆云等四人，还有三个人，都是上了年纪的人。
大帐内六双眼睛直直的盯着荆云，像八百年没见过媳妇似的，若是一群女子盯着他，荆云还可能有点不自然。一群大老爷们，谁怕谁啊！
荆云很自然很随意的打量起众人，那三个老兵首先被忽略，大众脸丢进人堆就看不出来。眼神最是猥琐，荆云看他们时，就吓得缩回目光。怪不得马老头爷孙俩出事不敢出来，就这胆子，一看就是被欺负了一辈子逆来顺受的庸人。
荆云注意到李应空荡荡的右袖口，这才明白李应的话，他的右臂没了，是个“残兵”。右脸颊一道三寸长疤，看上去凶神恶煞，眼睛如铜铃大，不是他故意表露出的，而是天生的眼睛大。胆子小的都不敢看他，他独占一席，三个老头离他远远的。
马老头是个人畜无害的白发老翁，平常的外表，那颗浑浊的眼隐现光芒。
小马浪眉清目秀，此时正嘟着嘴躲在马老头身后，一会瞪着李应，一会好奇的看看荆云。
正在这时，荆云的肚子不争气的叫了，马老头笑了，掏出一个饼递给荆云。荆云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多谢。”
荆云三两口吞下，也不知道是什么面做的，还是太饿的缘故，竟然出奇的香甜。不管怎么说，这是几天来吃的第一样像样的饭！
李应有些埋怨道，“老马啊，我们的粮食也不多了，你怎么还这么大方！别又救了一个马三。”
一听到这个名字，全帐之人除了荆云全都色变，马老头连忙道，“别听他的，又在胡说。”
马老头对着荆云和颜悦色道，“孩子别怕，李山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他曾被一个被他一手带起的兵顶了他的位置，右手断了之后，那人却不闻不问。所以看到年青后生就这嘴脸，别看他这样，看见小娘子就脸红呢！”全帐人大笑，气氛一下子缓和了。李应因为嗓门大绰号叫山熊，他的吼声就像山熊一样大。
李应脸色更黑了，但却没有反驳。
“我虽然救了马三那个白眼狼，但我不是还救了个李门神吗。”马老头笑道，马老头年青时打仗把重伤的李应从死人堆里背出来，救命之恩大于天。
马老头看向荆云，“我看小哥气度非凡，不像是普通人，怎么会沦落为乞丐，不知是何缘故？”
荆云敛容，哪怕是破衣烂衫，衣不蔽体，仍然无法掩饰一个人的内在气质，“在下荆云。”
“荆云？”
“荆，这可是个稀罕姓。”
“荆，荆……”马老头一脸疑惑。
马浪摇着爷爷的手，“爷爷，荆姓很厉害吗？”
老人一脸慈爱，“荆姓有两支，一支在北地，一支在南方，你还记得当年燕地第一豪侠刺客是谁吗？”
“难道是行刺秦王嬴政的豪侠荆轲？”
“嗯。”
众人皆被吸引，仔细听马老头说话，荆云也饶有兴趣，虽然荆轲刺秦的故事他听过无数次，但这是古代，古代人是如何看待这件事的？
“当年大秦强横，秦王嬴政势吞六国。燕太子丹使剑客荆轲行刺嬴政，无奈功败垂成。荆轲死，始皇怒，起兵灭燕，并吞六国后，倾全国之力捉拿荆氏后人，捉拿不净，有后人逃脱藏匿于山中。”
“直到汉高祖兵入咸阳，灭秦，有荆氏族人出现在汉军阵营。荆氏族人与秦国是死仇，秦国灭亡后，荆氏后人便隐居北地，建立起了剑术世家，寻常人很少看到他们的踪迹。”
“那么另一支呢？爷爷，你快说吗。”
“另一支同样来历不凡，便是号称能与强秦一争雌雄的楚。楚亡后，其王室要么被抓到咸阳，要么沦落为平民，号荆楚后人，以荆为姓。楚人性格刚烈勇直，曾言，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果然，灭亡秦国的最大功臣便是西楚霸王项羽，这支人加入了霸王的阵营，随着霸王与汉高祖争夺天下失败后，也隐居起来。与北地荆家素来不对付，南北对峙起来。”
众人听的如痴如醉，不觉之间故事就说完了。
马老头转头看向荆云，“无论是哪一支，都是赫赫世家，小哥何故沦落至此？”
“哈哈，长者博闻强记，小子佩服。”荆云击掌而笑。
“当兵之前老朽是个说书的，后来被战乱裹挟进来。因为惜命，到最后也就成了个养马的，活的久了知道的也就多了。”
“没错，在下便是荆轲后人。”荆云脸不红气不喘，如实而言。说起来，荆云真的算荆轲后人，虽然只是养子，但也是真二八经的写到族谱里的人啊。
“我奉家主之命，护送一件宝物到西凉的故友之手，途中为奸人所害。”说到这里，荆云真的咬牙切齿了，这个奸人当然指的某羽了。
“丢失宝物，重伤遁水逃生，至于被称为乞丐，全非我本意。只是不知方向不熟悉道路，以至迷失荒野之中，不闻人烟，衣服破烂不堪，形似乞丐。在月夜下看到此地有白烟升起，还以为是民居，却被秦河大人当作奸细抓起来，把我当成乞丐了。”
马老头又问，“那么小哥为何不直接与秦头道明身份呢？秦头人很好说话的。”
“军中素来与世家无来往，我一无证明身份的东西，二来夜奔军营毫无理由，三者，我初入军营，不晓人心善恶，且有负家主所托，此事羞于启齿，怎好祈求他人相助？当时，事发突然，秦大人没将我当作敌国探子杀掉就已经很幸运了。”
“那倒是，假若你遇到马三那个人渣，早就被杀良抵功了。”李应从中插了一句。
“马三，哎，别提了。”马老头叹息道。
“哦，这是为何？”荆云倒有些兴趣了，马三干了多少坏事，让人这么痛恨。
“马三是流民被征兵，因为年小无力为人欺负，抢不到饭。是老马头帮衬，才没被别人欺负死饿死。结果老马年迈力衰，被发配到马厩养马，马三不知报恩，反而开始欺辱起恩人来。压榨我们为数不多的月俸，这个小人早晚不得好死！”
荆云轻笑，“此等小人，见利而忘义，欺软而怕硬，色厉而胆薄，志大而才疏，位微而骄横。贪功上位而多行不义，不死于战场也必死于非命。”
“小哥谈吐非凡，全不似我等愚民，此地真是委屈你了。”
“待我伤好，一定会离开这里。君子重恩，虽滴水之恩，来日当涌泉相报。只是，这几日我需要养伤，诸位可否帮衬我一二，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我的身份，他日必有重谢，如有所托必当相助。”
“这是应该做的。”
“小哥放心，我等必不外传！”众人纷纷表示保守秘密，荆云与众人相谈许久，一直谈到半夜。
交谈中，荆云一直注意着李应，在这些人中，最需注意的就是两人，马老头和李应。其中马老头似乎有求于自己，想必是马浪的缘故。
关键是李应，他曾是百夫长，差点还当上都伯。因为他从属的那一派人倒了，李应失了势，又丢了只手，一贬再贬，到了马厩。
荆云的话骗那些大头兵还行，但想骗过李应，恐怕没那么容易。李应左手搭在荆云肩上那一瞬，恐怕就怀疑荆云是个练家子了。
李应表情变幻，似乎有心事，很少插嘴。李应见过大世面，他很怀疑荆云的说辞，但没有证据，而且老马头有心结交荆云，一旦连累了他。李应又想起上面那些人无情抛弃他的嘴脸，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今日，我就当什么也不知道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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