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笑意不减,慕千朵神情自然地道:“原来是王爷有客人,那我们也前去看看罢。”
司马静怡竭力保持着脸上的端庄柔婉,对着面前龙章凤姿,气度不凡的王爷淡淡一笑。
只一点,陌容允身上冷厉的气场即便有所收敛,依然让她感到了本能的畏惧。
“司马姐从就在荆州长大,不曾见过你父亲吗?”陌容允昨晚受到隐卫来报,找到了从前陌家军的军师司马赫的遗腹子。
原以为是个男孩,陌容允早做了打算若是个继承了司马先生机谋才智的,便留下来委以重任,却不曾想是个柔弱温婉的姑娘家。
司马静怡略微低着头,不敢看陌容允锐利深沉的眼睛,“似乎是见过一回的,在我十五岁及笄那天,有一个男子在集市上买了我全部的女红,还送了我一个令牌,说是日后有难,可以去京城寻他。”
铁玄皮制的令牌经过时间的洗礼,产生了一点点斑驳,但是丝毫不影响人看清上面龙飞凤舞的“司马”二字。
陌容允心下已经有了几分肯定,只是脸上没有半分改变,“你又如何得知那可能是你的父亲,既然从未见过,何来的自信?”
剪水的秋眸盈满了泪水,司马静怡脸上带了几分哀伤,“我也不知道,只是看到那人便没来由的生出一股亲切来,细细观察之后,发现那位大人和我竟然长得有六七分相像,我便大胆的猜测”
陌容允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之中,司马赫生平恃才傲物洁身自傲,从不曾与女子有过牵连,让陌容允一度以为他对女子没有兴趣。
但是在暗中寻回陌家军残存的部下之时,隐卫居然发现司马赫在陌家军八年前与北漠进犯的最后一战之前,暗中脱离了大军几天前往荆州。
谁也不知道他那个时候到底去做了什么,但是在整理司马赫遗物之时,在他最宝贝的兵书里面发现了手写的一张字条:荆州祧水王氏母女,其最重者也。
陌家军全军覆没之后,陌容允将自己手上的兵权尽数交还,他却不相信自己昔日的部下会全部死于战争之中,尤其是有些人并未找到尸体。
偷偷的让隐卫四处寻人,在发现军师司马赫有可能还活着,并且留有后代的时候,陌容允心中激荡不已,只可惜线索太少,一直没能找到人。
这一回便是司马静怡主动进京,拿着这块令牌四处询问,自然而然的被隐卫发现并带回来了。
司马静怡与她的母亲王氏,恰好就住在荆州的祧水旁边,算一算年龄,司马先生的年纪当司马静怡的父亲,没有半分违和感。
“王爷难得召见女客,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别人还道我这个王妃心胸太过狭隘,不愿招待客人。”慕千朵大大方方的从亭子前面过来,也不看陌容允,在圆桌上寻了个折中的位置坐下。
司马静怡急急忙忙起身行礼:“女见过王妃,王妃万福。”
“既然是王爷的客人,不必多礼。”慕千朵目光锐利,似笑非笑地看着陌容允道:“王爷不为我引荐一下?”
陌容允叹了口气,原想着等确定了司马静怡的身份就给她在京城里安顿下来,看慕千朵的样子,虽表面笑意盈盈,实际上必定在心里狠狠地较劲着。
昨日吃的粽子味道还留存于心,心里还有一桩隔阂没有同慕千朵解决,眼下又添一桩,陌容允直觉自己和慕千朵的关系必定又远了一些。
“这位是司马姐,因母亲去世便来京中投靠我,这些事情,可能还要麻烦王妃为她打算一番。”陌容允冷冽傲寒的目光对着慕千朵便一下子柔和多情起来,温柔的看着她。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女子,开口就要慕千朵替她安排打算,真当她是允王府好用的工具了吗,慕千朵懒懒的拿起桌子上的令牌,也不说好还是不好,只道:“这令牌上的字写的倒是狂劲有力。”
陌容允怎么会感受不到女人似有若无的愠怒,也不顾着是不是还有外人,就握住了慕千朵柔软的手温和的道:“司马姐不是外人,待我日后再慢慢与你说来,你会帮我让她在京城立足下来的,对吗?”
慕千朵太阳穴突突的跳,两人算是冷战了好几天,现在居然因为另一个女人,陌容允便能主动放下身段来与她示好。
不着痕迹的从陌容允的大手中挣脱出来,慕千朵眉眼冷然,“王爷想要我做的事,我会照做的。”
剑眉微蹙,陌容允以为自己分明是为了让慕千朵不要生闷气才主动靠近,怎么看起来他的王妃似乎更讨厌他了些。
也不管之前同宁挽歌的事与慕千朵有了什么误会,慕千朵眼中的那份冰冷和疏离让陌容允突然就有些心慌,
“朵朵,我”陌容允皱着眉头,才说了个我字就被打断。
“司马姐就暂时住在府上吧,等我寻到了合适的住处再搬。”慕千朵已经站了起来,回头又瞟了陌容允一眼,“当然,若是王爷舍不得司马姐,一直留在王府里,我也是没有什么意见的。”
当真是气的不清,慕千朵清冷的眉眼在一转头背对着那个令人焦灼上火的男子时,隐隐有了雾气。
还做什么粽子给他吃,昨天就应该毒死他!
“剩下的事情管家会派人安排,既然王妃让你住在王府上,还请司马姐要守着这儿的规矩。”陌容允不带感情的留下这句话,抬眼一看,慕千朵的身影都已经快消失了,匆匆去追赶。
“朵朵,你别走这么快!”用了轻功,陌容允好不容易才截住了浑身像是带着刺的慕千朵。
“王爷还有事?”慕千朵向后退了一步,声音清冷平淡,“若是还有什么姐需要我代为安置的,还请王爷一并说来,省的麻烦。”
果然是生气了,陌容允放下冷傲的面具,好言好语的想要解释道:“她是司马先生的女儿,司马赫乃是大楚智谋最为过人的谋士,也是”
‘陌家军的灵魂人物’这几个字还没说出口,就听慕千朵不耐烦的说道:
“与我何干?”慕千朵听到陌容允的话,心便冷了几分,把谋士的女儿放到自己身边来,是想用允王侍妾的名分留住人才吗。
陌家军与陌容允心中的地位,是一个不容置喙的存在,更何况慕千朵也清楚的知道,陌家军的覆灭是陌容允心上一道永不痊愈的伤口。
眼前女子的态度冷漠不耐,陌容允的心也像是掉进了冰窟之中,久久不能感受到温度。
“你”这种情况下陌容允就算再生气,也舍不得对慕千朵说出一句重话来,察觉到自己的‘窝囊’,陌容允心中怒气更甚了。
“不可理喻!”冷冷抛下四个字,陌容允不再试图解释什么,只心灰意冷的留慕千朵呆呆站在原地。
强忍着伤心,慕千朵看似平静的同青黛和白芷吩咐,“这个时间白蔻也该来府上了,去准备些茶点。”
“是,王妃。”惴惴不安的观察着慕千朵神色的白芷,却没有立刻动身,“那个司马姐”
“不就是一个乡野来的女子,我都不紧张你们紧张什么。”慕千朵无谓的耸了耸肩,“白蔻若是没有吃的,该说我这个主子气了,快去准备吧。”
抬眸看了一眼慕千朵,头绾简雅倭堕髻,青丝垂肩,玉簪斜插,玉带绕臂,暗香萦际,面若夹桃又似瑞雪出晴,美目流转间的清冽孤傲为她绝世的美貌更添一分难得。
这样的女子站在允王的身边,和允王寒戾萧肃的气场不谋而合,当真算得上天造地设的一对。
青黛笑了笑,拉着白芷退下,“王妃说的没错,我看你呀还是不要瞎操心了。”
打发走她们两个,慕千朵的表情立刻就黯淡了下来。
不让青黛和白芷担心,可是现在心里最没底的就是她自己。
她很清楚自己这样的性格太过要强,不容易服软,尤其是陌容允还是那般强大自傲的男人,就算慕千朵对自己的美貌有自信,可是陌容允未必不会觉得与她相处起来太累。
“没想到我也会有对影自怜的一天,真是可笑。”那美的不可方物的女子轻叹一声,离开时只留下暗香浮影。
再有两个月林婉晴就要生产,大着肚子的她本可以告了假安心留在府里待产,却还是坚持进宫给太后请安。
“外祖母,晴儿新的了一位按摩推拿的好手,想着外祖母经常腰酸,这会便带了人过来为祖母好好伺候。”林婉晴怀孕之后,身上愈发显现出来一股柔和的母性气息。
太后年纪大了,越发的需要陪伴,林婉晴的一番好心让她十分受用。
“好孩子你有心了,只是眼下月份越来越重,下一回开始哀家便允你不用再进宫,省的路上颠簸,颠坏了我的外曾孙。”
楚翎施笑着跟林婉晴说道:“还不谢谢你外祖母,这么宝贝你,看得本公主都有些嫉妒了。”
宁挽歌也勾唇一笑,“太后和大皇子妃的祖孙感情真好,看得人好生羡慕。”
离那日游湖已经过去了好几天,留言这种东西向来最有时效性,很快对宁挽歌的指指点点就被新的八卦盖了过去,因此宁挽歌也敢出门了。
太后眯了眯眼,慈爱的说到:“前几日哀家发现有一些人故意传播于公主名声不利的传闻,长公主也进宫向哀家求了恩典,我已经把那些多嘴多舌之人全部发办了。”
宁挽歌露出受宠若惊的感动来,上前谢恩,“承蒙太后关爱,挽歌心中感激万分。”
说着,眼中流露出几分哀戚之色,宁挽歌用帕子抹了抹眼角,“本想着要为自己寻一门好亲事,没想到在这盛京之中传出了我不守妇道的浪荡之言,还有哪家的公子会看得上挽歌”
林婉晴上前抚了抚她的背,帮衬着说道:“公主快别哭了,还不是有人嫉妒公主的美貌和地位,现下太后也在这里,不如你说一说到底是谁这么恶毒,有心要毁了公主名声,让太后为你做主!”
楚翎施也是一副嫉恶如仇的样子,“母后,挽歌在我府上住了这么些日子,我知道她是个心性纯良的好孩子,不远万里的到咱们大楚来,没想到还要受人陷害”
太后皱了皱眉,有些不满的开口道:“是谁这么大胆,居然敢对紫胤的和亲公主做出这些阴毒的事来,公主可有头绪?”
宁挽歌张了张嘴,好像要说出什么,随后又有些担心的摇了摇头,“没,挽歌不知道是不是还是莫要平白无故的诬陷别人。”
“公主不要害怕,现在外祖母在这里给你撑腰,你尽管说。”林婉晴挺着个大肚子,一点都不消停。
宁挽歌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受到鼓励,这才心翼翼的开口:“其实我与允王很早就相识有了缘分,那日比武招亲也差点和他结下良缘,可能就是因为这样,允王妃似乎一直对我有些”
欲言又止,宁挽歌的话说的恰到好处引人猜想,楚翎施又看似无心的补了一句,“说来也巧,公主参加完允王妃举办的游湖之宴,第二天京城便满是风言风语了。”
太后眸光一深,她也是从后宫的血雨腥风中踩着别人上位过来的,怎么会不清楚一个女子若是嫉妒,便会做出许多腌臜的事情来。
皇子原本一夜都闹得淑妃睡的不安稳,早上困的不得了,本想着向太后告个病不过来请安,现在淑妃有些庆幸自己没有偷懒。
既然是楚翎施和林婉晴开口要太后替宁挽歌做主,自然这件事的分量在太后心中就重了不少。
“宣允王妃进宫,记住,哀家只叫了她一人。”太后幽深的眸中满是复杂,威仪的下了懿旨。
淑妃早在宁挽歌林婉晴一提起那件游湖的事时,就命身边的宫女不动声色地急忙出宫去传话,让慕千朵做好准备。
这下子果然听见太后准备发落慕千朵,暗暗松了一口气。
之前太后也试过在她的慈宁宫里面偷偷的敲打慕千朵,只是每回都失败了,这一次太后铁了心一定要让慕千朵受罪,便大张旗鼓的把楚翊钧也请了过来。
既然是宁挽歌的事,那就是事关两国邦交的大事。
慕千朵才进宫,就被人直接领去了议事的大殿,除了太后一行后宫的人,楚翊钧坐在高堂上,下面本来再同皇帝商讨政事的丞相和二皇子也在。
看见她果然是独身一人前来的,林婉晴松了一口气,眼中恶毒尽显,现在皇帝在这里,慕千朵这一回一定要被好好收拾一番了!
标准的行了个礼,慕千朵便站直了身子,不卑不亢的气度在这一群女子之中,显得最为引人注目。
“不知太后急召臣妾进宫所为何事?”声音娴静沉稳,慕千朵脸上平静,看不出半分慌乱。
说话的却是楚翊钧,“允王妃,紫胤公主宁挽歌向朕哭诉,说你因为嫉妒她和允王旧日相识的情谊,便存了心要害她名声,借游湖之名设局陷害她。”
慕千朵表情没有半分松动,依旧是冷傲清高的神情,“空口无凭,若是人人到皇上面前说有人对自己不利,那皇上都要不问实事就为这些人做主吗?”
宁挽歌眸中含了泪,“允王妃,我知道那日比武招亲允王差点娶了我让你心中不快,可是你也不能拿女儿家的名声来报复,那日游湖分明就是你”
“公主。”慕千朵锐利的目光一扫,“那日情况如何,又不止我一人在场,还有许多姐大人也看到了。”
“那便请他们上来对峙,没想到允王妃做了错事却不敢承认,品行实在是令人失望!”林婉晴厉声出言相助。
慕千朵秀眉微拢,倒是许多天没看到她这位“妹妹”了,一见面对她的火药味就这么大,只能说她在大皇子府里面过的并没有多称心如意。
游所为和那几个世家公子被传唤进宫,楚翊钧眼含凌厉,逼人的威压让他们心生畏惧。
“那日在画舫上的情况究竟是怎么样,你们几个如实交代清楚来,若是有半句假话,便是欺君之罪!”
“微臣不敢!”游所为紧张的吞了口口水,眼神看着地板,踟躇地开了口:“那日一一切都很正常,允王夫妇分别带领着我们和姐们一同赏景游湖,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第二天,就多了许多对公主不好的流言”
慕千朵动作一滞,随后反应过来,原来是有备而来,宁挽歌当真是好本事,那么多的仕家子弟和千金姐,都受了她的摆布。
双眼如潭,慕千朵一句话都不反驳,只静静的听着这些所谓“证人”的说辞。
楚翊钧眼中幽深难辨,这一回却不直接开口表达意见,只看了看下首:“丞相,老二,你们两个怎么说?”
“要我说,允王妃这般天上地下都没有的妙人儿,怎么可能嫉妒紫胤公主做出这种有违名声的恶事来?”
一道风流不羁的声音传来,众人抬头去看,大殿门口走进来一个身穿红衣的男子,逆光之下一时难辨容貌,只他高挑修长的身形的不凡的气度,便已让人心神一滞。
“东晋夏子画,见过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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