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衣天成”是风鸣镇唯一一家成衣铺,比起大城中热闹的衣铺,附近的女儿家更乐意时不时来这里转转。
此刻,“佳衣天成”的牌匾下,立着一个一脸不爽的男子。
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叶沉。
他黑着脸站在铺子外面,是因为不得不在这里等里面的人出来。他等的也不是一个人,是两个,即是说,他过会儿要为两位女子付清账目。
叶沉想不明白,那个名为吕邀月的小姑娘,究竟是怎的三言两语把画颜哄得昏了头,铁了心要带她一路。
他苦口婆心的劝画颜,人心叵测,这小丫头说不定什么来头,路上万一惹个事端怎么办。画颜却瞪了一眼他:“一个连饭都吃不上的小女孩,还能惹出天大的篓子?”
好吧,要带便带,至多当她是个会说话的布娃娃好了。只是又为什么让他给她们两都买衣裳?
按照画颜的话来说,他买一件是买,买两件也是买。何况那小姑娘的衣着已很不成样子了,带一个长得像小乞丐的人在身边,怕煞了他的面子。
末了,她还笑嫣如花的添了一句:“谁让叶公子敞亮,这不多花点钱都说不过去的。”随即拿着他的钱袋头也不回的走了。
叶尘很肉痛,叶尘很无奈。
且他发现,最近在面对画颜的时候,自己总是无奈的时候居多。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这会儿子两个人已经进去小半个时辰了,叶尘犹豫着要不要催催她们。这催吧,显得自己很没风度,这不催吧…实话说,他腿有点酸。
正在他百感交集的时候,成衣铺门扉上挂着的招财铃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叶尘看过去。一时觉着…他的肉并不那么疼了。
铺子面前站着的是两位如花似玉的女子,着暖鹅色短襟的娇俏可人,着淡水蓝长裙的清丽绝伦,这一眼看过去,可真真是赏心悦目的。连过路的行人经过这一段,也不约而同的驻足了一瞬。
吕邀月见叶尘怔怔的望着画颜,嘴角不由得勾了个调皮的笑容,凑过去在他身旁道:“怎么样叶哥哥,你这钱花得值不值当?”
叶尘立时将目光收了回来,神情有些不自然的咳了两声,故意皱了眉道:“女人就是麻烦,赶紧走吧,再磨蹭下去,怕是天黑都到不了云梦泽。”
说完也不等回答,像火给烧了尾巴一般朝前走去。
“喂,你等等。”是画颜的声音。
叶尘不知怎么的,听见她的声音,胸腔间便轰隆隆的响个不停。他停下步子,很勉强的侧回半边身子,谨慎的看向她。
“你的钱袋子不要了吗?接好了!”她向前微微一甩手,笑道:“多谢你了,待回了山庄,我一定想法子赔你。”
她自然是没有钱的…不过,宋雨铃一定有。她愿意去师姐那里耍耍赖,却不愿意欠了他的人情。
叶尘从空中接住那袋子,模模糊糊的应了一声。奇了怪,这布袋子只是沾了些许她的体温,但他怎么觉着竟比火烧还烫手?
忙着将其收进衣里,看也不敢再看一眼。
一旁的吕邀月突然咯咯笑起来,直笑得弯了腰。
画颜疑惑的问道:“月儿妹妹,你笑什么?”
“我笑…我笑…哈哈,有些人…”吕邀月连连摆手,“罢了罢了,阿颜姐姐,咱们还是快走吧。”
说完,她一蹦一跳的跑到叶尘面前,饶有意味的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本姑娘什么都知道~
叶尘:“”
——————————————————————————————————————————
三个人一路吵吵闹闹,只走了约莫两个时辰,便看见路边斜斜插着一块木牌,上面很随意的写着“云梦泽”三字。
吕邀月笑道:“我们到了。阿颜姐姐,这一带月儿熟得很,你们要找什么人呢?尽管和我说说。”
画颜有些为难的道:“说来惭愧我是来给人送东西的,可是托我之人,并没有讲明要我将东西交给何人。”
吕邀月来了兴致:“噢?竟有这样奇特的事儿?他竟连一点线索也不曾告诉你么?”
画颜点了点头,随即不由得朝叶尘望去,目光中露出疑问的眼神。
叶尘一征,连摇了摇头:“你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至多算得上个护卫。”
画颜叹了一口气:“看来只有一家一户的问了。”
“这村子可是有上百户人家呢,你一户一户去问,得要问到什么时候?”吕邀月道,“不如让月儿来帮你们罢。”
画颜刚想问“怎么个帮法?”却听一旁的叶尘抢先道:“不必了,月儿姑娘,你且去忙你的罢,这些事我们自己搞得定。”
画颜一愣,随即很困惑的朝叶尘望去,只见他目光如水,没有一丝波澜。
吕邀月圆圆的眼睛提溜了一瞬,心下已明白了几分,于是盈盈一笑道:“既然叶哥哥不肯信任月儿,那月儿也不自作多情了。”她拱了拱手:“阿颜姐姐,咱们就此别过了。日后你若有空,记得到鹿鸣谷吕宅来做客,月儿一定好好招待你。”
说完,也不拖沓,向画颜微微俯身行了一个道别礼,继而步履轻快的转身离去了。
眼见她娇俏的背影越走越远,画颜不由得嗔了叶尘一眼:“人家好心好意的要帮忙,你做什么要赶人家走?”
叶尘舒了舒筋骨,道:“她说帮忙便帮忙?你对人怎么这样没有戒心。”
画颜还是有些不服气:“你总说她会惹事,这一路可曾出过什么事端么?”
叶尘颇为冷淡的看着她:“你以为这个江湖是你读过几卷书,唱过几首歌,便看得懂的?你以为遇见的每个人都是良善之辈,每个接近你的人,都是为你好,不会让你痛,不会伤害你?你身边站着的人,他手上可曾沾过鲜血,犯过多少杀孽,你都了解吗?”
画颜被他这一段话噎得半字也讲不出来。
叶尘提了提嘴角,不屑的一笑:“就拿刚刚那个吕邀月来说,一个看上去绝超不过二八年华的小女孩,却能轻易从杀人不眨眼的山贼之中全身而退,她有说有笑的和我们走了一路,你竟半点疑心也不曾起?”
画颜一怔,眼中还充斥着一点讶异。
“你知道鹿鸣谷是哪里?就在这云梦泽往下,走水路只需不不到两个时辰,而她却自称在外走了三天三夜。为什么她选择走陆路,为什么她刚巧在我们吃饭的时候闯了进来——这些问题,你可曾稍微花些心思琢磨过?”叶尘话音猛地一顿,眼神淡漠的看着画颜,“所谓江湖,并不是由着你的任性,让你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
“”
一轮红日渐渐从天边滑低,炫目的昏红色撒满了天地之间,也撒在了叶尘的侧脸与肩膀上,他抬头看了一眼远方,目光孤傲而寂寥。
画颜忽然认识到,她与他之间,或许隔着万水千山,且这万水千山,是她怎么也走不近的。
“走罢,天要黑了。”他挥了一挥衣袖,又恢复了那副慵懒洒脱的模样,似乎适才的一切皆是错觉。
画颜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这才追了过去,强压下心中那点微澜,故作平常的问道:“我们去哪儿?”
“去哪儿?”叶尘俊颜微展,风流无限,“自然是找送琴之人了。”
画颜愣了一愣,“你适才你不是说什么都不知道的么?”
“适才是适才,现在是现在,我现在知道了。”叶尘胡乱解释了一通,继而又似乎是有些忍不住了,顿住了步子看着画颜,很恨铁不成钢的道:“我说,你这个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难道你真以为,七爷派我来仅仅只是为了保护你?你以为我真那么闲的,本公子忙着呢好嘛!”
画颜因为先前在他话下吃了亏,这会儿又被他这样打击,一时语塞不已,白白与他对视了半晌,最后眼角都微微有些发红了,恨恨甩了一下衣袍。
“对,我天真,我没用。既然你神通广大,又何必浪费时间在我这等小人物身上?这人,还是劳您自个儿去找罢!”
望着她决绝离去的背影,叶尘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了一声:坏了。
随即忙着追了过去,脸上又是一副讨好的神情:“好阿颜,你别生气,是我说话说重了,我给你道歉。”
画颜步子迈得很快,看也不看他一眼:“别别,我脑子没长好,可担不起您这一句道歉。”
叶尘抬起手来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谁说你脑子没长好了,我瞧瞧,哎呦喂,这线条,这流畅度,那可不是一般的脑袋啊!你适才定是听错了,其实说的是我自个儿呢,否则怎会说出那样混账的话呢?”
画颜冷冷哼了一声,并不吃他这套,她甚至觉着,叶尘这人简直比悦来客栈的店小二变脸变得还快了,总是打一巴掌再给颗糖吃,当她三岁小孩好欺予的么?
“哎哎,你往哪儿走?错了错了,那人是在这边——”
“叶尘我告诉你,你我就此分道扬镳了,分道扬镳懂不懂?就是你找你的人,我送我的琴。对了,你把琴还我,这是羽叔叔给我的。”
“别别,别镳呀,多伤感情呀是不是。咱两必须得一道呢,我胆小我害怕,少不得阿颜陪呢。”
“你还要不要脸了?大男人这样说话不嫌害臊?”
“嘿嘿,只要阿颜不生我的气,怎样都好。”
“你别跟着我。我嫌弃你。”
“”
“别!跟!着!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