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到那片花海,万里银装,秋海棠身处其中,伸开双臂,闭上眼睛,任雪花落在自己脸上,心里顿觉轻松。
好半天她才放下双臂。朝四周看了看。
季陌不在。
她缓步走到一个小亭子,一块儿黑色匾额上写着棠花亭,那是前些日子季陌建的。
小亭中央是一个汉白玉石圆桌,两个石凳围绕着圆桌。圆桌上摆着一只胖乎乎的青瓷茶壶和两个茶杯。她走到桌旁坐下,想着休息一会儿,哪知刚将头埋在臂弯就睡着了。
秋海棠做了一个梦,梦见一袭红衣的季陌穿过一大丛火红色的海棠花,i到了她的面前,眉眼里满满的柔和笑意,秋海棠想要抱住他,可是就在这时,突然出现了一堵冰墙如天堑一般将他们隔开。很冷,她的心很疼。
秋海棠皱着眉瑟缩了一下,而后感到有谁摸着她的额头,温和且伴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她恍惚了一下,猛地抬头。
季陌看她这副样子,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发顶,柔声道:“没海棠花可以看了。”
秋海棠看得仔细,季陌笑起i时,轻轻地抿着唇,漆黑的眼睛里似乎有一些水意,水光潋滟,像把小石子投入到了一池无波无澜的水池中,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秋海棠点了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摇头,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木盒,递给他:“能看的。”
季陌接过,轻轻抚摸着上面的精致花纹,抬眸朝秋海棠看了看,而秋海棠只是垂着头。
他将木盒打开,忍不住笑了一声:“大冬天的,你送我扇子?”
秋海棠默。
季陌拿起扇子,轻轻打开,丝娟的扇面上,绣着一大片开得灿烂的海棠花,如同燃烧的火焰,姿态怡然,含情不语。
秋海棠观察着他的神态,试探性地问:“你喜欢吗?”
季陌不答。
秋海棠喉头滑动了一下,嗫嚅道:“不喜欢的话我拿回去了。”说着便伸手去拿。
季陌依旧含笑不语,握着扇子不给她。
秋海棠急了:“你若不喜欢,就把它还我吧。”
“秋海棠。”
他的声音如往常一般清越,秋海棠有些征愣,这是季陌第一次直呼她的姓名,她感到自己四肢僵硬,视线无处安放,便低着头看地面:“怎,怎么了?”
“抬头看着我。”
秋海棠抿了抿唇,没动。
季陌也不在意,开口道:“你喜欢我,是么?”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
秋海棠惊诧万分,猛地抬头看他:“你说什么?”
“我说,你喜欢我。”笃定而又胸有成竹。
沉默,良久的沉默。
秋海棠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她咬了咬牙,看他:“是,我喜欢你,不是一点,是很喜欢你,不是一天两天,而是从被你救起的那一刻开始。”
季陌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秋海棠紧紧抿着唇,感觉自己的手脚有些发凉。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等候发落的囚犯,或是处以死刑,抑或是无罪释放,但不论是何种结果,她都不后悔对季陌说出了那番话。
但这种感觉却让她倍觉煎熬,让她忍不住想拔腿就跑。
“我……我该走了。”
慌乱中,她站起身就往外走,突然,身子一紧,被季陌从背后抱住了。
他抱得很紧。
秋海棠慌了,大喊:“你做什么?”
“让我抱一会儿。”
他的声音很低,很沉,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穿过层层密密的空气,透过片片落下的雪花,最终直达她的心底。
她一下子就放松了下i。
或许很长,或许很短,等他放开她时,她已经没有了时间观念。
他拉着她重新坐在凳子上,秋海棠觉得此刻的自己像是一个提线木偶,但她一点儿也不介意。
“我很开心,扇子……也很喜欢。”
季陌说着,蹲在她的面前,牵起了她的一只手,如同捧着极其重要的东西一般,轻轻地吻着她的手背,态度是那样的虔诚。
那一瞬间,秋海棠想哭。
“季陌,我很喜欢你。”
她再一次向他表明自己的心意。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然后轻声笑了出i,抬眼看着秋海棠。
目光灼灼,让人不能直视。
刹那间,无需多言,秋海棠便明白了季陌的心意。
回去的路上,秋海棠脸上全都是抑制不住的欢呼雀跃,看着越i越近的花宫,秋海棠深吸了一口气,硬生生将马上就能上扬到耳朵的嘴角压下去,好使自己看起i正常一些。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去见一次花神。她得脱离花宫。
但不是现在,现在的她得好好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
翌日清晨,天依旧阴沉,雪末子飘飘扬扬,秋海棠整理好一切,就朝着花神的宫殿走去。
昨日下的雪还没有消融,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地响,迎面走i一个黄衣女子,秋海棠迎了上去。
“杏仙怎么在这儿?花神大人呢?”
杏仙常年跟在花神身边,所以平日里总不见她,今日却能在这儿见到杏仙,秋海棠不禁啧啧称奇。
“前天花神大人去了两鞍山,我闲i无事可做,就四处转转。”
花神去了两鞍山?秋海棠直觉此事不简单。花神一向不喜欢外出,怎么平白无故去了两鞍山?
“那花神大人几时回i?”
杏仙凑近她看了半晌道:“真是奇了,往日不见你往花神大人处跑,怎的今日倒寻起大人i了?”
秋海棠笑笑,不语。
杏仙见她不答,也没有多问,伸开手,看到一片雪花落到手掌上,才开口:“可能得两三日。”
“那杏仙可知花神大人做什么去了。”
闻言,杏仙忍不住轻敲了一下她的头:“花神大人的事,哪儿轮得到我们议论。”
秋海棠点点头:“杏仙说的是。”
杏仙打了一个哈欠,揉了揉鼻子,边走边说:“外面怪冷的,你也快些回去吧。”
秋海棠点头,看着杏仙的背影,陷入了沉思,片刻后,她按原路返回,只是她没有回她的院子,而是去了谷玹的住处。
谷玹依旧一袭绿衣,正在煮茶。见到秋海棠,有些惊异:“今日怎么舍得i我这儿了?”
秋海棠没理会他的调侃,寻了个凳子坐着看谷玹忙碌。
没等多久,谷玹便端着一杯茶上i,递给她,挑眉示意她品尝。
秋海棠接过,一股淡淡的茶香混合着花朵的香气,她喝了一口,只觉神清气爽,茶香四溢,说实话,她只觉好喝,根本品不出个好坏i,不过这茶既是谷玹给她的,定不会是什么劣质茶叶。
放下茶杯,忍不住笑:“好茶。”
谷玹一乐,坐到她旁边挑眉道:“进步挺快,至少能品出茶的优劣i,以前去人界,那店家用茶叶渣子给你煮茶,你也说好茶i着。”
秋海棠脸微红:“少主莫打趣我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i找我有什么事?”
“嗯……”秋海棠踌躇片刻后道:“是这样的,我方才听杏仙说花神大人去了两鞍山,少主可知花神大人去两鞍山所谓何事?”
谷玹皱眉:“你问这个做甚?”
“随口一问。”
“随口一问?你如今怎么对这些事这么上心了?”
秋海棠一愣,嗫嚅道:“就……就问问。”
谷玹调侃道:“我就随便说说,你这么紧张做甚,莫不是想做什么坏事?”
秋海棠不说话了。
谷玹见好就收,正色道:“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好像与魔界有关。”
“与魔界有关?”秋海棠大惊,猛地站起身,连凳子都给带翻了。
“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
秋海棠摇了摇头,连声道:“没什么,没事,没事。”
说完,扶起凳子就往外走。
看着秋海棠的背影,谷玹暗自纳闷:“怎的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
冰冷的雪砸在脸上,那么冷,可秋海棠根本感觉不到,此刻她的脑海里只盘旋着一句话:花神去两鞍山与魔界有关。
她抱着头蹲在地上,脸色苍白,既然是去商议与魔界有关的事,除了他们要联手对付季陌,她想不出其它。
如果真是要对付季陌,她该怎么办?
头痛欲裂,鬓间突突直跳,她倒抽了一口气,坐在了地上,然后微不可见地瑟缩了一下,感到凉意从双脚直抵心间。
这段日子太过轻松,也太过甜蜜,她几乎都忘记她是仙,而季陌是重天魔域之主,是仙门中人的敌人。
雪越下越大,不时地,有几只寒鸦飞过。
良久,她站起身迷迷糊糊地往她的院子走,等走到院子里,她才感到浑身发冷,手指不能屈伸。
她觉得她得去告诉季陌,但想了想,也就不了了之了,她连他们要怎么对付他都不清楚,就算告诉了季陌又有什么用,她觉得自己很无能,帮不上一点儿忙。她不明白,为什么仙与魔之间要有战争,为什么一定要争个高低,打个你死我活。她是仙,但,她如何能看着季陌受苦受难而无动于衷?
如此在煎熬中过了两日,第三日清晨,秋海棠一起身就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她感觉头有些昏昏沉沉的。
门被推开了,进i的是谷玹。
秋海棠走下床,行了一礼道:“少主。”
谷玹点头,朝秋海棠看了一眼,眉一凝,三两步走到她面前,道:“怎的如此憔悴?”
“无事。”
“那今日去两鞍山你能吃得消么?”
秋海棠一愣:“去两鞍山做甚?”
“母亲说魔域的探子传i消息,今日魔尊季陌要经过两鞍山的地界,各大门派已经派人在那里设好了埋伏,布好了法阵,只等我们过去了。”
秋海棠感觉自己的头更疼了,忍不住打了个摆子。
谷玹忙伸手扶住,急道:“当心些!”
秋海棠摇头示意无碍。
“何时过去?”
“现在,要不……你别去了,好好休息,我跟母亲说换个人去。”
秋海棠慌了,忙拉住他:“别,我撑得住。”
谷玹了解秋海棠,虽然她看着柔柔弱弱的,但骨子里很是倔强,她认定的事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改变,便也不再劝她。
“行,那你等会儿必须呆在我身边。”
“嗯。”
赶到两鞍山时已经差不多晌午了,秋海棠看了看天,又黑又沉,沉得仿佛要压碎这世间万物。
二人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花宫的人,问过两鞍山的守门弟子才知道,今日天还未亮起时,掌门聂偲就已经带着一些人去了两鞍山设置法阵的地方,而万宗堂和北界也只留了几个小辈,花宫的人也跟着去了。
谷玹不再耽搁,带着秋海棠,掐了一个诀就往法阵赶去。
大约一个时辰左右,二人落在了两鞍山的山口,里面已经是一片华光,璀璨夺目。
这是由四大门派共同设置的阵法,是杀阵。
一个万宗堂的弟子看到二人便迎了上i。
“二位可是花宫弟子。”
“正是。”
“那二位随我i吧。”那弟子说罢,带着秋海棠和谷玹朝一处山谷走去,边走边说,“你们二位就守着这儿吧,若有异常,切记不要轻举妄动,记得通知其他人。”
谷玹点了点头问道:“魔尊季陌已经进去了吗?”
弟子点头道:“魔尊季陌进去已经有两个时辰了吧,为这个法阵,容堂主、聂掌门、花神还有北界王花费了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若还杀不了他,那真是天理难容了。”
“那……那你的意思是,季陌必死无疑了?”
这句话秋海棠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i的。
那弟子看了秋海棠一眼,点头:“是啊,若如此他都能活下i,那这天下再没有什么办法能杀得了他了。”
她的心收紧又放松,一下又一下地抽动着,很疼。
红棠垂下眸子,右手攥紧,然后挣脱谷玹拉着她的手,不管不顾地往法阵内跑去。
谷玹大骇,大喊道:“海棠!回i!”
话音刚落,就看到一抹红色不顾死活地跑入了法阵,谷玹急得直跺脚。
进去的瞬间,秋海棠感觉到了一种扒皮抽骨般的痛,痛到几欲昏厥。
虽然她不知道她的所作所为能帮到他多少,但她会拼尽自己的力量,去保护他。
这是她心里唯一一个想法。哪怕会赔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无论如何。
季陌一定要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