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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之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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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程可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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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直隶兰京都六月

    “没有跟我商量,凭什么要我同意?”姑娘怒气冲冲的甩开了大袖,拂开了

    “舍妹如今尊为天后,便要拿出天后的架势。不可因肆意耍性,而丢弃了我家的本性啊!”

    这是一位年方二八的姑娘,她巍峨高挑的站在了凤林苑的后苑神旨厅。正是阳光雨露滋润的六月,天气正是大暑。身上缭绕着兰京凤陵盛夏特有的云雾,在蓝白相间的巍峨骑头墙间,像是孤傲的险峰。其女,雍容华贵,脸似鹅卵,身材傲然修长。

    “本性,如果我和你一样同脉同缘,那家里还会这么眷顾我吗?”

    红绯翠袖粟谷衣,百舟韵洒凤观西

    夜辰衣带紫夏启,赤霞晚柞舞裳霓

    兰京,郑吴王朝南渡后的都城。从大分裂之后的八百年间,它经历了秋凉的蛮族,而后,被中州人民所光复。至此,一座在东海岸边上,按照上古时候的法式,在尹河两岸营造起来。但顺着中海的风,吹绿了一切。尽管北廷陷落已经有一百年余,在南廷的朱雀旗下,古代的荣光在分裂后再现,一切似也恢复的正常。

    袅袅余音之中,似乎听见风声鹤唳下,那还未散尽的册封之凤仪之声,绵延不绝。

    “自先皇后大行,中宫凤位空悬十数年,朕伴着这般这风云纵横下的孤寂孑然而过,今朕亲授金册凤印于现贵妃程氏册后,承宗庙,母天下,为六宫之主。”

    她并未感到万分愉悦,圣教天庭上有无数可以供她把玩戏耍,甚至可以决绝扭头而去的男子。像过去的妃子们,只要她们想玩,郡王亲王,皇子男主事,如果不过瘾,可以下山尝鲜。当然了,这还只是对男子感兴趣的。

    程可卿并不太喜欢这猩红色的凤林苑,一百年来的南朝盛世,送走了几位皇帝,不是在后宫修禅炼丹,便是好吃懒做,淫乱无度。她还记得选进宫内当天,先皇帝衣衫仍然没有按照规矩安置稳妥,头发也来不及梳理整齐,便召见了相院、卜院和军院的满朝教司文武和下阶官员。还未等自己坐稳,皇帝便撒手人寰,留下了哭相可憎的朝堂众臣。

    而自己,却是从二十岁等到了二十五岁,那是黄金的五年。

    然而临幸来的如此之快,让她难以估计。

    “我本家姓氏为程,我该氏便罢了,为何要我父母也跟着改姓?”

    一脸愠色爬到了已经端庄贤淑,但却不年轻的年轻女子脸上。旁边的婢女们即便是谦卑颔首垂立,却也没能忍住这最后一声啼笑。

    于是,新皇后便很不高兴了。

    此时刻正是兴福元年的六月。大吴王朝在暧昧之中静静的卧着已有一百余年,天气的湿热让心思更加的烦闷。于是程可卿

    侍女沛玲站在一旁,她是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尽管已经说好了尹司官话,但也还是会偶尔吐露出那桂江的口音,她也在努力的矫正自己。

    “玲玲有什么话就说吧,别支支吾吾的”年轻的皇后这样说道,眼角眉梢稍稍的放下了刚才的凌厉。

    “婢家怎敢嚼天后的舌头,不敢”沛玲似乎调皮的说道,吐着舌头

    “依照我来看,他们让本生的父母更改了姓氏,本身就是闻所未闻的,实在是太让人气愤之极。不过,既然皇上把天下交给了程阁老,而殿下又是皇帝的心头人,既然皇帝还没过问,不如还是等等瞧,看看谕旨什么意思。”

    程可卿扭回头去看了看沛玲,用杏仁一样的眼睛瞧着她

    沛玲便低下头,不说话。

    “你说的太对了。他们怎能,哎~!”说完了,衣襟带下了茶碗翻滚在地。沛玲赶紧去接着,那好一杯明前毛尖洒在地上。

    “若有事,便是好商量的主意。”

    “既然我已经天后,因何还要在这个上教城的单据上签下我的名字,还要把我改成那些野人的姓?”

    但刚刚说完,程太御便踏步进来,瞧见了程可卿这位妹妹,又看了看侍女沛玲,便说道

    “说白了,还是该吃些东西的为最好。”

    “回大人,早膳已备齐。”

    “端进来吧。”程可卿几乎是有气无力的说道。

    大门一合上,便是斋月开斋的素茶素点端上。枣林苑的早膳清单而简单,是新皇帝和皇后为数不多达成共识的地方。清水菜便是伽兰教义,没有豚荤和血腥下水,不过是一碟子糊麻烤饼,一瓮绿豆稀饭和一碟子茱萸豆芽和豆腐乳,这是按照皇后的长历根口味来的,味碟咸辣而麻。今天早上,本来皇后确是胃口尚佳的皇后殿下,忽然恶心出来。

    “你先出去吧”

    沛玲也不敢抬头,弓膝施礼,掩上了房门退了出去。

    “我本家为程,立我为天后,怎么样也不可以让那些人钻我们的空子,来弥补他们的嚣张气焰!”

    程可卿气的脸色发白,

    “起草更天之姓的说法,便是我伽兰神民的做法。上教城不过也是依照此意,遵照祖宗法令,置办女字才是。”

    “自打你今年二月以来就不怎么对劲。你已经不年轻了,我们需要你这颗明珠来搏皇上的欢心。为国、为民、也是为了自己啊!”

    “我看你们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自己吧。”

    “你从生下便是我程家的龙凤,辅国堪忧,此分内事也。”

    说罢,程太御放下了自己的架子。坐在了雕花书案边。

    “马上就到了夏元节了。一年一度的春雨时刻,又是年度算总账的时候了。兴福刚到了元年,北边不太平,南边也不安定。中州的八司五十州还得等着我们来养活。刚才内阁的纪要已经送达了,皇帝准备在明天”

    “舍妹知道我们的处境有多艰难了吗?”

    “兴福不过是刚启元年的,也便是能奈何?”

    “哎呀,你是不是让你那些仙师们用满脑子的心思擅想给弄昏了?现在变天了,没有什么华盖可以罩着我们走了。我们之所以把你推上这巅峰台位,一个是给咱们家张脸,让皇帝信得过咱们;二个是靠你在这,我们给你撑着,没有哪个敢动我们。”

    “有多少内厂和内卫在咱们周围转悠。你以为,张祖宗的耳目会跟着我们走?现在风向变了,有多少人还得看着形势走?”

    “北边要抗击布良哈,南边要抵抗海寇。两江司西边,还有那么多的流民灾民。”

    “只要你在这,皇上还有一天宠幸你,我们便不惧怕这大风大浪。只要我们在这,没有哪个人可以奈何得了我们。”

    “你现在知道,北边还在打仗吧京师和南都,还有八大司还依旧吃紧。好在去年一年是风调雨顺,算是收成尚可,否则我们便无法将与这内忧外患抗衡。”

    “谨遵培元公教诲。弟子定将此事上报圣上。”

    “按理说这赐姓更张,便本来不是什么大事。知道为什么反应这么大吗?不过是李阁老他们,牵连着我大吴的郡王们,到头来,坏的还是我天下的大事。你知道前善时期,那百年内乱的悲剧吧”

    “礼仪之事,人之口舌而已。改了,不过是给自己好过一些,不改,有些时候反而倒给自己添麻烦,何必在陛下移宫之刻,违背圣意惶惶呢?”

    程可卿,与坐在一旁的程思修阁老,以及程潜在一处,便默默的不做声音,只见皇后的手里还紧紧捏着那瓷碗餐具。

    “什么叫何以不是大事?我姓本为天字程,便是皇上赐我有如恩惠,也绝不能将我一遍连着都更改掉!”

    “有几件事情,舍妹要千万记得。可否?”程潜说道

    “长兄有事便说,族类之意,我遵守便是。”

    “女子不议政,这是我大吴太祖立国的事实。现如今有恩先皇灵魂不散。当年太宗也不过是想铲除那些繁苛旧制,结果怎样,还不是在教司城下改弦更张,执拗不过呢嘛。从四月治丧结束至今,教城司还是没有什么动静。一切都是由李阁老和家父他们按照着祖制先例来办。现如今两月罢朝后,终于打算开箱更张,我们还是要谨慎心的好。”

    “不只是你们,连我这几月都未能见到皇帝的一面。你让我怎么套这个口风?”

    “我只是要你按照皇帝的说法去做,服帖他,安慰他,鼓励他按照天意去做,也就够了”

    “变天了,北上的燕鸥还能飞几许?”

    “为什么我要听那些教城野人的讲法,现在不是王权社会了吗,不是我家父听天下号令了吗,怎会容得他们在此刁难与我,这不是诚心和我们作对,这又是什么?”

    沛玲在一旁嘘声了一下,瞧见了四周,看了看周围,赶紧把窗户掩上。

    衣琪和沛玲便躬身施礼,下去了

    屋中只坐着程可卿一个人,外面那血红色的晚霞早已经消失在了蓝色的天幕中。随着天气慢慢的阴暗下来,随着长出了一口气,程可卿缓缓的,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在帐幔之后的那人踮着脚抖了出来。而她的整个人都几乎哆嗦了起来。

    走出帐子外的是一三十余岁的男子,短冉须眉,身穿着一身青衽挂皂的便服。看着年轻的皇后几乎瘫软在桌子边上,便赶紧走了过去,瞧了瞧四处没人,便赶紧过去。轻声的唤道:

    “雏儿”

    兰京礼院理书颀居林

    颀居林或许是整个凤林苑人品最糟糕的一个,他沾花惹草无所不为,而且借着任何的关系拉拢年轻女孩。可也没人否认,他的才学和品质也确实是一高,这位曾经年少轻狂的翰林,比任何前辈都更能准确熟悉的把握着礼院的一举一动。而且除了雨露匀沾外,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别的嗜好。和内使监和内阁关系良好,因此也没人敢多说他什么。

    但现在,他厮磨了天后。

    “怎么会抖成了这样,怎么了?”

    程可卿踮起脚尖,轻轻把朱唇凑在了侍郎耳边,呢喃了一句

    侍郎的脸顿时就挂了下来,继而看着她紧紧的咬着嘴唇,不敢多说话,眼睛霎时间湿润了下来。即便是这不义之父和痴情之妇,也不知这腹中雏胎,要经历多少跌宕起伏。外面大雾渐渐褪去,划破湛蓝色夜空的最后一缕赤色艳阳落在地平线上,他们一起瞧着,看着。

    “忽然听得外面的景阳钟响起,晚上的景阳钟为什么会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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