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家是世居腾县的名门望族,腾大姐光临茶铺,老板乐得将所有的皱纹全都笑了出来。
桌椅擦了又擦,碗筷洗了又洗。
殷野禅和滕颖一边喝着茶一边听冯玉森分析。
很明显,鬼子打算从防御相对薄弱的清水湖渗透进来,怪不得打死都不肯开枪。
“鬼子真狡猾!”殷野禅一拍桌子。
“啪”
紧跟着一声轻响,邻桌坐着对三十多岁的夫妇,那男人迅速瞥过一眼,俯身捡起掉在地上的筷子。
那对夫妻的桌子上摆了壶茶,还有一碟子龙阳绿萝卜和一盘香椿炒蛋。男人面相凶恶,留着络腮胡子。女人头上包着毛巾,挎了只蓝碎花老布包袱,眉毛耷拉着,面皮挺白净。
看衣着不像本地人。
“大姐,二位爷,俺婆娘做的菜煎饼,您尝尝。”茶铺老板端上一碟子菜煎饼,黄灿灿素香扑鼻。
“老板您客气了。”滕颖微微一笑。
老板受宠若惊哈着腰给众人续水:“是大姐您客气了,趁热吃趁热吃,刚出锅的新鲜着呢。”
邻桌的夫妻埋头喝茶,那女人紧了紧蓝布包袱,男人在茶碗下压了几张票子,夫妻俩离桌而去。
“有点不对劲呀。”滕颖望着二人的背影说道。
“怎么了?”冯玉森问。
“庄户人家,哪有这么白的?”滕颖托着腮说。
“吴妈就很白啊。”殷野禅脱口而出。
“留意很久了是吧?”滕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随手丢了块银元,起身走了。
殷野禅一愣,冯玉森笑吟吟地喝了口茶:“走吧兄弟,往后啊,少看别的女人。”
大姐脾气说来就来了,殷野禅没觉得有什么毛病呀?
“真麻烦,成天神神叨叨的。”殷野禅摇了摇头。
他喜欢和滕颖一起打鬼子。
高家庄杀鬼子时的狠劲,还有二道沟火场里的镇静,以及端炮楼时和自己不谋而合。
这些都让殷野禅觉得痛快,不得不对滕颖刮目相看。
“珍惜吧兄弟,是个好女娃哟。”冯玉森问老板要了张干荷叶,把没吃完的菜煎饼包好揣进兜里。
“长官呐,这钱俺们不能收的呀,拜托您拿了去还给大姐吧。”茶铺老板托着滕颖丢下的银元说。
腾府大姐肯光顾他的铺子,老板已经觉得荣幸之至了。腾老爷子给川军出钱出力,整座县城无人不知。
“既然给了,你就收下。”殷野禅转身说道。
“哎呀,不能的不能的,万万不能的,老婆子若是收了这钱,还不被人活活扒了这层皮去?”老板娘一边在围裙上擦手,一边从铺子里冲出来。
大战将至,老百姓们筹钱捐物。腾老爷子照顾到商铺本微力薄,没让大家伙出钱。他自己拆空了腾府金库,几乎承担住川军所有的日常需求。
别说滕颖吃了几块饼子,就算天天来吃,老板也受不得她的钱物。这要是传出去了,别家铺子都会看不起他。
殷野禅忙着去追滕颖,于是拱了拱手说道:“老板娘好意,我们心领。大战在即,所有人同仇敌忾,您有这份心已经足够。”
冯玉森接过口:“川军兄弟们没少叨扰众位乡亲。不杀光鬼子,川军绝不收兵。老人家您把银元收回去吧,不然被王师长知道了,定要大发雷霆。”
二人匆匆而别,冯玉森赶回师部象陈离汇报,殷野禅往腾府赶去。
五辆马车集结在腾府门前的空地上整装待发,二管家忙得满头大汗,一边用丝绢擦汗一边叮嘱家丁:“路上都留个神,别再惊了马。”
二十四名穿着灰布褂子的家丁躬身叉手,有个十七八岁,留着马桶盖发型的伙子把手一摆说道:“爹您放心吧,这回若再惊了,五提头来见。”
二管家抬手就是一巴掌:“提头提头,你能有几颗脑袋?”
王铭章把防线拉到城外,腾府每天都往前线运送几十车粮食。城外的仗打得相当激烈,好几拨粮食都让鬼子的炸弹炸飞,或是被受了惊的马拉到不知哪里去了。
二管家四个儿子死在敌军炮火之下,五是他唯一的独苗。
大管家特地关照二管家不许让五再去犯险,可这家伙总惦记着能在前线杀几个鬼子给死去的哥哥们报仇。
二管家犟不过他,含着泪答应他再送最后一次。`q《首,发、《0
五挨了他爹的打,捂着脑袋,扭头恰好看到迎面而来的殷野禅,赶忙鞠躬作揖:“殷少爷,你咋没跟姐一道?”
殷野禅一惊:“她没回来?”
五哈腰陪笑:“是啊是啊,马队早都回了,就是没见着您和姐。”
茶铺隔着腾府五六条巷子,滕颖赌气先走,殷野禅和冯玉森聊了半柱香不到的时间,按理她早该回家了呀。
“不好。”殷野禅想到茶铺里先行离去的白面夫妇。
“咋啦?”五脸上的笑容还没消失。
“陪我走一趟。”殷野禅一拍五肩头,转身进了腾府隔壁的胡同。
“爹你安排别人吧,我办大事去了。”五受宠若惊,一哈腰追了上去。
这子跑得比兔子还快,余音尚在腾府,人已经进了巷子。
两人沿着四分八叉的胡同找了个遍,根本没发现滕颖的踪迹。返回茶铺问过老板,老板也说不知。
“这可如何是好?”殷野禅挠着头皮沉思。
“少爷快看。”五指着不远处的墙角跟说道。
顺着五手指的方向望去,青砖墙旮旯里画了朵白色樱花。
“鬼子摸进城了?”殷野禅心头一紧。
“鬼子?在哪?”五双手一探,从腰里掏出两把军刺。
殷野禅一愣,这货看着眼熟,活脱脱店二复制。忙着找滕颖,也顾不得询问缘由。
樱花是矮子国的国花,现在很多人越来越喜欢这种花了,特别是在四五月份樱花盛开的季节。
藤县街头没种樱花,从盘古镇一路南下也没见过樱花的影子。
殷野禅断定樱花标记与鬼子有关,沿着围墙仔细搜索,果然在另一头的柴火堆边上看到了同样的标记。
顺着花瓣的指向,标记在一座废弃的四合院门口消失。殷野禅冲着五招了招手,让他躲到门口的石门当后面。
五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按着殷野禅的指示蹲到门当后面躲了起来。
殷野禅绕到院子后面,把长衫衣摆往腰里一塞,扳住墙头,顺着大枣树落入院中。
单进的四合院子,东厢房的避雨廊已然有些坍塌,估计很多年无人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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