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捷一直默不作声，因为他根本听不懂他们三个在说什么，除了第一话题和最后一句话，但三人似乎谈笑着很开心的样子，她也露出微笑作为陪衬，最后他看了看手表便提出要回家了。
三人便一起道别，出了医院，杨亦家和他们两人不同方向，得顺着门前的马路穿过不少红绿灯。相互招了招手，李京航和郑捷从旁边的道离开。
杨亦把自行车推到路边，心翼翼的开始行驶在非机动车道上，这条路上有不少一样骑自行车的学生，都是些矮他一截的初中生，杨亦不由嘀咕了一句，“重点中学就是不一样！”如果自己上的重点高中的话，指不定现在还在学校加课，据说还有晚自习！这想起来太让人害怕了，杨亦心想。他觉得每个最大的快乐就是下班以后能舒服的躺在家里。对于学生来说，上学恰恰和上班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上班是为了获利，而上学是为了投资。
街道上刺耳的鸣笛声已经让杨亦心烦意乱了，正好还被堵在了红灯前。城的马路不宽，前方不少上下班的车辆把非机动车都占了。杨亦本想把车辆推到人行道上可又一辆自行车在自己右边并排了停下来挡住了去路。是个女孩，看起来才1岁不到，她穿着蓝白色的校服，背着米黄色的书包，扎着一头马尾辫，额头的空气刘海下蒸馏着汗珠，即使下午，太阳已经休息，那留下的炙热足以让人口干舌燥。
女孩伸长了脖子往前面的红绿灯看，县城的红绿灯是不会很久的，她看见了前面读秒的红灯，还有0秒左右，于是她伸手去解开了脑后的马尾辫，把发带套在手上，炎热的天气让她感觉厚厚发下压着头皮层像着着火。青丝垂落到肩上，她伸手去拨了拨让风从后颈划过这才感觉舒畅几分。突然扭过头才发现杨亦在看着自己，她红着脸避过去，有些微恼，又有些害羞。
她长得并不算动人，单眼皮一双机灵的眼睛，像狐狸一样机灵，脸颊上不少雀斑，唯一值得赞叹的是她有一双巧玲珑的鼻子，轻轻呼吸的带着鼻翼微妙的变化。杨亦多看了几眼倒不是觉得她漂亮，只是觉得她有些眼熟，在哪见过又记不起来。
前方的车流开始驱动，刺耳的鸣笛声又噪了起来，他便把视线挪回来不再去想这是哪家的姑娘，反正不会是自己的童养媳，他心度着，自己也没有童养媳。
车流很快向前涌动，两人不约而同的一齐向前，差点在就拥在了一堆，于是杨亦放慢了速度让女孩走在前面。耳边猛然响起一声雷鸣般的长笛声，左侧一辆直行的黑色汽车越过红灯，像迎面而来的巨蛇，疾驰的速度把周围的空气扭曲了，巨大的黑色钢铁就这么笔直的撞了过来！杨亦本能的摁住刹车，可在雷鸣的笛声里一声异样的响声让他不禁抬头，杨亦看见空中一头飘逸的长发飞舞，带着玫瑰一样的鲜红！
车轮与路面摩擦声响破天，这刺耳的声音转进耳朵仿佛要从头皮里钻出来，杨亦隐约闻到一股焦糊的味道。他抬头看着头顶，感觉时间突然变得很慢，看着飞舞在空中的女孩，缓缓的摔落轨迹，鲜血水珠从她的腹洒漫空中，女孩如一只受惊的鸟儿一样，那双紧闭的双眼惶恐的渗出泪滴。鸟儿身后半遮蔽着路灯的读秒：“9”
震惊，恐慌，绝望一股脑的情绪猛然，袭来，杨亦也吓得闭上了眼睛，脑子嗡的一声，突然什么声音都消失，黑暗的时间里什么都没有，耳朵里听不见任何声音，没有鸣笛声，没有车声，一直过去十几秒钟，他下意识再睁开眼，眼前的还是凌空的女孩、飞散的血珠、亮着绿的路灯，时间依旧显示，“9”
杨亦发现自己并没有骑在自己的自行车上，他站在十字路口中心，而世界仿佛静止在了上一刻，但是黑色的悍马已经撞过来，璀璨的前灯已经和女孩看起来单薄弱的自行车接触，而女孩凌飞空中。
“这是怎么回事？！”杨亦手足无措起来，但就在这个时候，头顶的无声的路灯计数表仿佛滴答的响了一下，显示变成了“八”
杨亦慌张了起来，他跃上一旁一辆黑色的别克车，踩着车顶，跳了起来，他要去接住女孩，是的，尽管他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本能的去这么做，如果上天安排你出现在一个原本你不应该出现的地方，那么一定有他的道理，这或许会是一场英雄救美的故事。
杨亦并没有如预期的接住女孩，他的双手从女孩的身上穿了过去，仿佛接触了空气，女孩的身体仿佛就如空气一样和他身体重叠又继续分开。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才明白这并不是什么时间暂停游戏，自己也从来不是什么大英雄，局促间他一个回头，他看见了自己，看见自己依然骑在自行车上，瞪大双眼，微张着吃惊的嘴，看着头顶的女孩，而女孩被悍马撞飞的自行车正拐向自己。他明白了，并不是女孩的身体变得奇怪了，是自己，是自己变得奇怪了，他尝试着去阻挡那辆被撞飞的自行车，双手一样从车身穿过，“是灵魂”杨亦想到的唯一个解释。
“灵魂？”我是死了吗？杨亦脑子里不禁生出这个想法，他用手去触摸自己的身体，但这一次出乎他意外的不一样，自己的身体仿佛有股吸引力正在把自己拉过去，杨亦惶恐的抽回手，他冥冥中感觉到身体再召唤自己，尽管他想逃离这陌生让他不知所措的境地，可他不能，他不能就这么回去了。
女孩的身体离地越来越近。
“一定能做点什么！”杨亦告诉自己。他开始找一切自己能触碰的东西，但什么都触摸不到，身体就像幽灵，在车辆、路人的身体里穿来穿去。
“对了，灵魂！”杨亦突然生出一个想法，“既然现在的自己是灵魂，那么一定有其他的灵魂。”他四处张望，但没有看见，他喊了一声，“有没有人，有没有谁在这？”没有人回应他，世界仿佛只有他一个人，一个幽灵。“拜托，救命啊！救命啊！”他又嚷了一嗓子，但是依旧没有人回答，他只能看着女孩缓缓的落下，孤独而无助。
“7”时间又跳了一格。
“不要！”没有人能阻止时间前进，哪怕你只是个幽灵，杨亦伸手想扼住时间，但是并不能，他用身体挡在女孩的身下，妄想奇迹发生，突然自己奇迹的把女孩救下来，可奇迹只会在神话里，女孩的身体还是如轻轻的羽毛，被清风拖住，徐徐下落，直到触碰地面，这还未完，黑色的长发散发，撞击巨大的冲击力让倒地的女孩蓝白色的校服摩擦着地面一寸寸缓缓的滑出去，过程没有却一点儿声响，直到头顶的数字无声无息的跳到了“6”。
杨亦抱着头，痛苦的用双手锤着地面，但他根本感觉不到痛，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些悲伤，为即将逝去的生命？他和女孩并不熟，或许还是第一次见面，他本没必要，没必要悲伤，可悲伤就是存在，他从心底让杨亦觉得难过，“明明只是个灵魂，却还会感觉难过。”杨亦有些嘲弄的笑了笑。他缓缓独步走到女孩身侧，蹲下看着她，女孩侧面倒着地上，白皙的脖颈已经被鲜血浸透，血液仿佛从皮肤里渗出来，那娇弱的身子混在血泊中，身下绽放着红色的血花。她胸口已经没有了起伏，那双狐狸一样的眼睛也变的空洞，红润的脸蛋，上面点点有些雀斑，杨亦之前并没有仔细留意女孩，他突然发现女孩很漂亮，而这么美丽的生命已经消失，他还记得女孩应该有个漂亮的书包，他扫了一眼，书包已经飞落到了一旁，自己却没有能力帮他捡起来。
“你是天使？”一个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杨亦猛然回头，一团白色的光在身后，光很弱，随时就快熄灭的样子，杨亦增大眼睛努力看清光团的样子，他看见一张脸，一张女孩的脸。
“不是。”杨亦他站起来回答道。
“那你是死神？”女孩又问。
“死神？！”杨亦笑了笑。
“你会带我去地狱吗？”
“地狱？！我不知道？”杨亦不明白眼前的泛着光团的女孩为何会如此冷静和他问答。可突然想到，眼前的已经不是人类了，只是灵魂，如果用北辰的解释，眼前只是一段记忆，她没有恐惧的本能，即使他记忆里残留了对地狱的恐惧，却也没有让他做出恐惧反应的身体，“你还记得什么吗？”杨亦问。
“记得什么？我只记得明天是妈妈的生日。”女孩说道。
“妈妈？？”杨亦长长舒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女孩似乎并不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也并未曾感受到自己死去的痛苦，“妈妈是谁？”他脑子里闪过这个问题，他想确认一下，可具体确认什么自己也说不清。
“妈妈就是妈妈！”女孩回答。
“你妈妈的名字叫什么？”
“妈妈就是妈妈！”女孩又一次回答。
杨亦又一次笑了，这次是苦笑，原来死去是这样的，，就连自己的亲人名字都记不住了。
“你还记得什么吗？”杨亦又问。
“今天是她生日，我记得，我还记得可我和她吵架了，我计划好了妈妈生日那天给她个大蛋糕，再送一束花，她喜欢花能拜托你一个忙吗？”女孩说。
“什么忙？”
“我想让你帮我给妈妈送花。”
“我？!你为什么不自己送”杨亦虽然觉得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于是他接口道：“如果你能记起你家的位置，我会帮你这个忙。”
“家？家在面馆里？”女孩回答。
“面馆？你家是开面馆的吗？”
“是的”女孩回答，“面馆里妈妈总是说我不懂事，她虽然总骂我，说我是孩子但她一直都关心我”
杨亦不知该怎么回答少女的话，他有些不忍打断少女的话，他明白她即将离开这个世界，“是，每个妈妈都关心孩子。”他只轻声应了句算是回应。
“她生日我计划好给她个大蛋糕，再送一束花，她喜欢花，可吵架以后我一直在赌气……”
“她一直把我当孩子，可我不是孩了”女孩又在说道，“我已经不是孩子了！”
杨亦还想问问女孩关于家的地点，可女孩突然一直嘀咕着那句，“我已经不是孩子”
杨亦才注意道可那团微弱的光不知何时变得变得更加黯淡起来，突然女孩再也发不出声音，只能看着女孩额头上慢慢升起一团模糊，闪着淡淡的光，光点缓缓腾空，渐渐分散，最后在寂寥的天空里消失。
杨亦闭上眼睛，双手捂了捂脸，他觉得有些悲伤，并不是因为这陌生的女孩，只是为这脆弱的生命，人类这可笑却又可贵的一生。他抬起头看着这片湛蓝的天，这片天空里不知融化了多少人的记忆，天空底下又有多少人正在用棉絮破布填充着他们的记忆，然后等这一切都会被时间夺走，他把目光转向头顶的路灯倒计器，计时器瞬间跳了一格变成了“5”。
“不记得家在哪儿，不记得妈妈叫什么，但记得妈妈明天生日，记得自己不再是孩子了。”这就是死后的记忆吗？记得那未完成的事，以及那最顽固的一句话。
随着女孩的灵魂消失，杨亦感觉自己四肢开始变得愈发的虚无起来，原本自己虽然触不到任何东西，但似乎有手有脚，但现在那虚无的手脚仿佛要融在天地间一般，杨亦终于明白了北辰所说的“灵魂”和灵的区别，如果说现在的自己是灵魂状态，那么自己很快就要和女孩的灵魂一样消失了，他猛的跑起来，朝着自己的身体，就在接触到身体的一瞬间，下一刻脑子一阵混乱，黑暗中什么东西重重的敲在了脑袋上。便再无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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