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我有其他看法!”
一道娇娇柔柔的声音响起,最后一排有人站了起来。
堂内一片寂静,宋夫子拿书的手微微一顿,众人循声望去。
站起来的人一身湖绿色衣裙,因着身材单薄消瘦,有些楚楚可怜的味道。但因着背部挺得极直,面无表情,就多了几分坚决。
“江冉,这不是你家的江辞嘛!”看清是谁,左侧的周晓梦笑得一脸轻蔑。
“她平时话都不说,今日能说出什么来?!”这话是第二排的刘清悠说的。
“就是就是,看她那蠢笨样子,能有什么见解?!”
宋夫子敲了敲桌子,示意众人安静。江辞扫视众人一眼,丝毫不将别人的嘲讽放在心上,清清浅浅道,“学生认为,周幽王之死,镐京被占不能怪褒姒一个女子—”
江辞站得笔直,面上规规矩矩,声音温温婉碗,看向宋夫子的眼睛里,却有种坚定的意味。
江冉眼睛倏然一眯,看向江辞。“江冉,她这不是……这不是直接否定你的观点吗?!”孟薇儿忍不住出声道,声音有些大,大得案桌前的夫子都听得清楚。
宋夫子警告地看了孟蝶儿一眼,抬手示意江辞继续说。
“为君者,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正万民以正四方。周幽王身为一国之主,沉于美色,不以家国为重,将天下大事当做逗妃子一乐的把戏,失信于诸侯,他才是造成镐京被占的祸首。
至于褒姒,她只不过是加快了西周的灭亡。就算没有她,周幽王其心不正,西周也定然会灭亡!”
话音刚落,哄笑声四起。
“哈哈,她这不是胡说八道嘛!怎么可能不是褒姒的原因呢。”
“还敢否定江冉的观点,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
“就是,就是,先回去将《女戒》看个几遍再来吧!”
韩依依看了江辞一眼,她听不太懂。但是素日平日闷不做声的邻桌一出声就直接反驳江冉,她还是挺高兴的。她最看不惯的就是江冉那做作的样子。
“说得好!”
男子疏阔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满堂哄笑,众人齐刷刷望向门口。
来人面相俊美,一身玄青色衣袍,配上浅色的白玉腰带,光风霁月,摇着折扇而来。
倚在门口笑得轻挑邪肆,“姑娘,你说的可是我们的策论内容啊,不如你来我们知者院吧!”
剑眉星眸,笑容灿烂。有女子忍不住羞红了脸,痴痴地看向那人。
江辞有些恼怒,她想引起夫子注意,她想胜过江冉,但并不是以此种方式。
她认识来人,这男子是恪靖王的嫡子,秦穆,秦王爷!此人是天盛有名的纨绔子弟,文不成武不就,白瞎了恪靖王府的战场上的威名。但架不住长相上乘,俊美无双,被美色诱惑的女子也是不少。
今日这纨绔前脚夸她说得不错,指不定眼下就有人咬着牙瞪着她。
秦穆自然没忽略掉这丫头的眼神,意味不明地看着江辞,笑得越发灿烂。
宋夫子皱了皱眉,正了神色道,“王爷说笑了,女子如何能去知者院呢,王爷,若是张夫子知道你不好好上课,四处乱跑—”
秦穆立马站得笔直,对着夫子连连告饶,“宋夫子,我这就走,这就走。”
临了还补上一句,“不过这丫头确实说得有理,你不要罚她啊!”
话一出口,气得原本满脸娇羞的周晓梦,扭过头就狠狠剜了江辞一眼。
宋夫子收回目光,微微摇了摇头,当真是纨绔子弟。
敛了敛神色,板着脸道,“日后女戒课上还是不要说其他课的内容为好,以免扰乱课堂。”顿了顿,“若是有观点还是私下与我说罢!”
宋夫子素来严厉,但今日却只不轻不重地说了江辞几句。且不论王爷自身半吊子的水准,但是既然说是策论,定然是不会错的。没想到江辞还学了策论,一时之间,众人看江辞的眼神都有些变了。
韩依依看江辞的眼神也有些变了,她光顾着为有人反驳江冉高兴。不承想,她的邻桌江辞一反常态,所说内容竟然是知者院才授习的内容。看向江辞的眼神不由得略微多了几分钦佩。
在众人探究的目光中,江辞大大方方地坐下,笑容清浅,面上娇柔。
有人笑,自然就有人笑不出来。江冉暗暗看了江辞几眼,贝齿轻咬下唇,看不出来,这平日的闷葫芦竟然敢站起来反驳与她。还撞巧碰上秦王爷叫好。
不过也是个蠢笨的,女论课上提策论,想必夫子已经讨厌她了。想到这里,微微放下心来,面目逐渐柔和,又是端庄大气的才女。
后排的江辞看着桌前的《女戒》,乌黑的睫羽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分外静谧。她确实学了策论,还学了三年之久。当初为了替周宜年排忧解难,她没少下功夫。从一无所知到略懂一二,再到出谋划策,言之有理,并非一蹴而就的事情。
至于宋夫子研习过策论一事,前世得知,也是偶然。
只是不知,看着素来看不起的蠢笨闷葫芦一步一步夺了夫子的注意,夺了好名声,江冉会如何,魏婉秀又会如何?
重来一世,再看魏婉秀,只觉得仿佛能透过她的皮囊,看到里面的恶毒心肠。就连江冉,就连那些捧着江冉的人的用意,也很是明朗。
倒是秦穆,前世并无过多交集,却也知道那人绝不像表面上这般轻佻顽劣。只是不知,这突然替她说话,究竟是一时兴起,还是有意为之……
京中盛传,秦王爷有三大爱好:喝酒、斗蛐蛐和逛花楼!但就是这么一个纨绔,后来却摇身一变,成了令四方忌惮的少年将军,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确实是人不可貌相,谁知道温润书生周宜年背后竟是一副这么丑恶的嘴脸呢!
……
最后是半个时辰的书法课,女子们将作业交了上去,夫子便宣布下学了。
江辞走时,院内已经没人了。她慢悠悠地晃着步子,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纸条,白寻说是一个脸生的丫鬟送来的。
纸条上笔迹遒劲,“湖心亭一见”五个字洋洋洒洒。落款字更是清隽,是—
周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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