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调奢华的保姆车疾驰在高架上,俞景明紧挨着车窗,抬眸瞅着奔腾不息的车流,以及快速后退的隔音墙。助理还在滔滔不绝地念行程表,他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临近年末,各类活动多如牛毛,早上还在某市拍宣传照,中午就到另一个城市开见面会,晚上又不知跑哪录节目。每天睡眠不足五时,风里来雨里去,忙些什么自己都不清楚。疲惫不堪的他刚欲阖眼,突然精神一振,急喊停车。
崭新的高尔夫静静停在应急车道上,尾部保险杠掉落,后备箱凹陷,如同一位战败的‘将军’。两米远处,另一位‘将军’车灯碎裂,车头变形,好不狼狈。
“跟车太紧,未注意观察路况,后车全责!”交警熟练的拍照、记录、判断。正常情况下,被判全责的一方,不管有理无理都要争辩几句,今天却是反常沉默。年轻的交警不由抬头看了眼倚墙而立的事故双方,男方墨镜口罩加围巾,几乎遮得密不透风,相比之下,只架了一副黑超的女方要大方得多,皮肤光洁,侧颜姣好,美丽不可方物。他又低头瞟了眼手中的驾驶证,清了清嗓子道,“没问题的话签个字吧!”
男子接过事故处理单,飞快写下名字,刚想交给警察,却被陈炫半路截胡,“周诚?我们似乎……好像……并不认识,四月至今,有大半年了吧,跟踪我那么久想干嘛?交警大哥,车辆事故处理完了,这类事故如何处理?”
交警张楠刚入行没多久,见事故简单,便自告奋勇。还没来得及为亲见‘倾城佳人’庆幸,就被这炸弹式的爆料吓了一跳。他神色复杂的上下打量周诚,又高又瘦,遮遮掩掩,的确不像好人……
周诚嗤笑出声,从上衣口袋摸出一张胸牌,“糊口而已,不好意思!”
粗嘎难听的声音辨识度极高,在哪里听过呢,陈炫还在苦想,张楠怪里怪气的哦了一声,“周记者今儿收获甚多,这车撞得不冤。”说完方觉失态,沉声道,“抽空来交警中队处理吧,车子能开开走,不能就叫拖车,马上晚高峰了,别影响他人!”
望着绝尘而去的警车,以及坐回车里的周诚,陈炫又急又气。这条细思极恐的‘尾巴’,实在让人不安,急踩刹车时,她真的是豁出去了,好不容易将他揪出来,什么都没搞明白呢,怎么可能让他走!
她毫不犹豫地想要追上去,却被俞景明拉住,纠缠间,只觉胳膊剧痛,鲜血一滴滴从大衣袖口落下,手背、地面殷红点点。周诚的车虽然破损,但还能启动,陈炫眼睁睁地看着他从自己身边驰离,错身时,车内的男人还嚣张地扬了扬手中的相机。
追尾时,胳膊擦掉了很大一块皮,冬天穿得多,无论毛衣还是秋衣,吸水性都极强,因此血并没有立即流出,加上当时极度紧张,根本没觉得疼。眼下心弦一松,方觉疼得厉害。车是铁定没法开了,再不甘也只能认命,陈炫任由俞景明半抱着进了保姆车。
里面有药箱,纱布、剪刀、碘伏,一应俱全,伤口很快处理完毕,俞景明还是不放心,非要司机往医院开。陈炫实在拗不过,只能由着他。“到了那,你该干嘛干嘛,不许跟着。检查好了,我自己打车回去。”
俞景明当即冷脸,“你一定要这样吗?”
“保持距离,对你我都好。有些事不用多说,你该明白。”她一向讨厌暧昧不清,何况,俞景明的表现,实在有点……别说他是当红偶像,即便不是,她也不愿意纠缠不清。
俞景明叹了口气,自嘲道,“我一直以为我们还能做朋友……”
陈炫直接截断他的话,“当然可以,不过在你调整心态,认清现实前,咱们还是少来往的好!”
“……”还有什么不明白,还有什么好说。当初太年轻,分得太匆忙,他承认自己对她余情未了,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车子在医院门口停下,看着她决然离去的背影,俞景明突然笑了,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做为生死桥,医院永远人满为患。陈炫直接进卫生间,将自己收拾了一下,就准备出去打车,谁料没走几步,就被一位穿着得体的中年妇女拦住了去路。“陈姐有时间吗?我们太太想找你聊聊!”说完便做了个请的手势,语气是谦和的,动作是霸道的。
“哪位太太?”陈炫直视着她,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去了就知道,陈姐请!”
遮遮掩掩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她,陈炫不客气地扭头就走,可惜这次她也只走了几步,乔嫣然浅笑靥靥,“年轻就是好,可以任性,可以耍脾气,别人还得无条件迁就。”
“年纪大也不错,可以倚老卖老!”陈炫之前就对她没有好感,现在更是连表面客气都懒得维持。
乔嫣然敛了笑,妆容精致的脸上,嘴角微不可见地抽了抽,语调依旧淡淡的,“咱们非得站在这里聊么?”
医院为了创收,或多或少都会设立些vi病房,这家医院更是夸张,整个后院都改成了vi疗养区,桥流水,游廊曲折,给人一种置身江南园林的错觉。
坐在梅林中,闻着阵阵清香,陈炫忍不住感慨,“有钱真好,住院都这么享受。可怜了那些在前面排队的人,恐怕终其一身,也无福消受。莫太太放着这么好的环境不待,专程跑大厅,不会是为了等我吧?”
来这是临时起意,陈炫自然知道不是,这么说不过是没话找话罢了。她实在不愿与她干坐着大眼瞪眼。
乔嫣然微微一笑,“花钱买服务,天经地义,这没什么稀奇。我体质弱,三天两头的不爽利,清岩就给我找了这个地方,有专家个性化调理,确实比以前好多了。”
“他还真体贴。”
“是啊!他一直都这样,但凡关于我的,无论多的事都会记在心上,再忙再累也会兼顾。结婚二十多年,没让我做过一顿饭,洗过一次衣服。。。”
陈炫不耐烦打断,“莫太太,没记错的话,我们并不是很熟。专程拉我来秀恩爱是几个意思?我又不是八卦记者,对这些没兴趣。”
乔嫣然突然冷下脸,眼神犀利,“纪涯也好,尚飞也罢,哪个不是青年才俊。跟一个有家室的中年男人纠缠不清,你就不怕被唾沫淹死?”
陈炫心里咯噔一下,她调查过她!都查到些什么?等一下,似乎有点不大对,相较于纪涯,陈林才是她的劲敌,更能挑动那敏感的神经。她不提母亲,只提前夫,这太奇怪了?莫非她不知道!但怎么可能!
“仗着青春貌美,妄图嫁入豪门的数不胜数,可青春能有几年,豪门又岂是那么好进。尚飞家境不差,跟你年纪相当,前途更是一片光明,我实在不明白,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她不明白,陈炫却是明白了,秀恩爱、威胁加循循善诱,费了半天劲,原来是误会她跟莫清岩‘父女恋’!劝她知难而退!天知道她费了多大力气,才忍住笑。“二十三岁,对于女的来说,确实是如花年纪,可男的就不一样了,青涩、莽撞、意气用事……”这番话,她说得极慢,看着乔嫣然脸色越来越差,眸光越来越暗,复仇的快感油然而生,“所以,我还是更喜欢成熟稳重的。当然,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我跟莫先生充其量也就是忘年交,空闲时,喝喝茶、聊聊天而已!二十多年的夫妻感情,不至于这么没信心对吗?”
乔嫣然面白如纸,浑身都在颤抖,最后那一句,几乎是在戳她的心窝。信心?她哪里还有半点信心,有信心她会自降身份,拦着她罗嗦半天?有信心她会在莫清岩单方面取消银婚典礼时,连问一句都不敢?年末节日众多,家家户户都是热热闹闹,自己家里却冷清得只有回音。天知道这一个月她是怎么过的,眼下,这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竟然还嘲笑她!她该怎么办,又能怎么办?未知与迷茫中,只有一点格外清晰、坚定,绝不能失去婚姻,失去清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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