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不知从哪一刻起又洋洋洒洒的飘着轻软的雪花,放学的铃声一打响,耳边瞬间沸腾起人声,此起彼伏。
林如许边收拾书包边看陆深,他今天倒没有着急回家,她声征询,“我可以跟你们一起走吗?”
她的声音穿透乱哄哄的吵声,直直的落入陆深的耳朵里,他将书包背好,抬头看她,“今天没车接你?”
她摇摇头,也背好书包跟着站起来,“我今天要去外婆家,陪他们吃晚饭,正好和你们顺路。”
陆深忽然想起来中午王丽最后交代她的话,他轻描淡写的“嗯”了一声,又扫她一眼,然后慢吞吞的往外走。
林如许知道他这是默许了,急忙扒开琪从座位上跨出去,跟上他。
“我外婆外公都是南方人,后来才带着我妈到北市的,我妈妈和我爸爸是同学,不过我爸爸是北市人。”林如许和她并肩走在一起,两人之间保持了一个拳头的距离,她经常侧头看他。
刚下课楼道上人流涌动,今天不用上晚自习,很多人你推我搡的冲下楼梯,想逃离学校。
他侧身让身后的人先走,然后把她往墙边推了推,他放慢了下楼的脚步,往上站了一个台阶,高大的身体护在她身后,一眼看去能看到她刘海顶部的分界线。
她被身边一闪而过的身影猛推了一下,身子一斜右肩膀径直撞在墙壁上,她不禁“啊”了一声,轻微又短促,很快就淹没在嘈杂声中。
陆深拎起她的羽绒服帽子,胳膊一提劲,她歪着的身体就被扳正过来,林如许站直双腿,回头仰望他面无表情的脸。
“你能不能别老是……”
“往下走,”陆深皱着眉头催她,他的身体被下楼的人撞的一晃一晃的,“看路。”
林如许脖子扭正,然后乖乖点头,她硬是贴着墙壁从六楼一步一个台阶的被身后的人拎着帽子走到一楼。刚走到平地,陆深就和扔鸡似的松开她的帽子,双手插兜往前走。
她扭着上半身让衣服回归原位,又在原地轻轻蹦了蹦,身后的帽子终于软榻下去,她背过手理了理,刚垂下手她就看见方柱旁靠着的李然。
她笑嘻嘻的对他招手,李然和她对视一眼,明显胸腔扩张倒吸了一口气,然后他撒腿就跑,再看时,广场上人头攒动,千篇一律的黑色校服。
陆深:……
林如许“咦”了一声,“刚才李爷应该看到我了呀,为什么他突然跑走了?是有什么事情吗?”
陆深:……
林如许和他走在一起,内心的疑惑很快就被一丝窃喜代替。人流移动,她和他并肩走在如洪流般的人群之中,雪花纷纷扬扬,随处飘落,遍地安家,路灯照亮的地方,那里的雪都染上了颜色,像有热度一般。
她不由自主的扬起脸看着天上的雪花扑面而来,微微张开了嘴巴,陆深侧头瞥了她一眼,鼻尖冻的通红,柳絮般的雪在她黑色的发丝间安营扎寨,很快便渐渐融化,化成一滴透亮的水珠。
“啊——”她脚尖抵到了台阶与地面的联合处,身体向前一个趔趄。
正要一头栽倒时,身后的帽子又被人扯住,她明显感觉到身边的人快速往后退了两步,然后脖子被衣服勒紧,在她站稳之际羽绒服的拉链终于承受不住重量一滑而下。
她喘着气拍拍胸脯,显然是被吓到了,手探进校服里找到羽绒服的拉链又重新拉上,这才想起来身边站着的陆深。
她刚想看他,帽子被大手一提,往她头上一盖,阻隔住她的视线,她把脖子往前伸了伸,然后跟上他。
“陆深……”帽子的边缘挡住了她半只眼睛,“雪好大哦……”
陆深瞪她一眼,继续往前走。
“你要不要也把帽子戴上?”她心翼翼的问他。
“林如许,”他目视前方,突然笑道,“你脑是不是没长好?”
林如许:……
“我哪里都长好了。”她“哼”了一声,自信满满的说。
陆深:……
“你的头发上亮晶晶的,雪化了,头发都打湿了,”林如许再次看他,“你还是把帽子戴上吧,要不然会着凉,还是你要撑伞,你带伞了吗?”她看他明显不耐烦,又说,“你戴上帽子也很帅。”
陆深侧眸,撞上她躲躲闪闪的目光,林如许被他看的发怵,干脆壮着破胆踮起脚,伸手摸上他背后黑色的帽子往他头上灌,无奈她离他还有一拳距离,陆深个字又高,灌了好几次也没把他的帽子戴上。
她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眼看陆深的眼神越发寒冷,他停下来,她还抓着他的帽子不放。
“动嘴还不行?现在还敢动手了?”他眼周肌肉收缩又松开,半眯着眼睛看她。
林如许还踮着脚,她赶紧摇摇头,嘴角抿起一丝苦笑,轻声细语问,“要不你自己戴吧?”
陆深冷着脸抬起手,林如许在他要碰到帽子的时候赶紧将手缩回来,乖乖的塞进口袋里不敢看他,他潇洒的将帽子扣在脑袋上,许久才收回视线。
“满意了?”他问。
林如许看着地面,面红耳赤的点点头。她保证,她刚才真的只是想把他帽子戴上!绝对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再有一次,”他扫她一眼,“试试?”
她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一丝威胁,眼睛依旧盯着地面,拼命的摇头。
两个人走完笔直的人行道又拐了个弯走上另一条路,步行街上几家卖衣服的店放着喇叭“全场两件九折,三件八五折!冬季毛衣新品有买一送一活动!”
天色越发的黑沉沉下来,林如许指了指左边的那条岔道,从岔道进去再右拐是和步行街平行的一条路,她问,“我们要不要走那条路。”
她清晰的记得陆深和李然每天都是拐进步行街后面的路,最后拐进一条狭长的巷子,那条窄巷游蛇似的蜿蜒在两片老旧的居民区中间。
“你能走到?”他问。
她点头,然后率先往那条岔道走,“陆深,我妈她就住在前面那片居民楼里,”她指了指路左边的方向,“是不是离你家很近?”
他轻“嗯”了一声。
这条路不平整,水泥地坑坑洼洼的,他时不时看着她脚下的路。
这一片的居民楼是北市一中分配给老师住的公寓,每一栋楼也就五层,由于建造时间长,楼身有些破旧,周围绿化也不是很好,空地上只有几个花坛,里面种了几棵松柏树,不过所幸是在市中心,交通便利,娱乐设施多,离学校也很近。
自然,房价也高,北市这几年房价让人叹为观止。
“我妈妈一个人住一个房子,然后外公外婆就住在她对面的那一栋楼里。”她一字一句的对他说,就像是和家人讲话那般自然。
“你上学的路上遇见过我妈妈吗?”她好奇的扭头看他。
“没有。”他踩在铺满雪的路上,雪被踩的“咯吱咯吱”的响。
“感觉我妈妈很喜欢你,”她笑,“老师都喜欢脑子聪明的学生。”
一路上陆深话很少,都是听林如许在滔滔不绝的说着,她走到居民区的大门口停住,白色的帽子盖在头上,她伸出手抹了抹戳着眼睛的刘海,“陆深,我到了。”
“嗯。”
她垂眸,心里竟然涌起一阵失落,要是能和他一直走下去就好了,可是他们目的地不同,总要分道扬镳的。
“走了。”他转身离开。
林如许看着他的背影被倾洒下来的雪花隔断,路上行人不绝,她的视线却一直跟着他,仿佛他不是在远走,而是在朝她走来,雪越来越大,他的背影却越来越,她没有等到他回头,松了口气朝居民楼走去。
陆深一个人步履匆匆,不想刚才那样慢吞,直到走到巷口时,他才侧头瞥了一眼远处,除了洋洋洒洒的雪花,再无其他。
“哎哟,许许来啦!”外婆打开门,激动的合不拢嘴,一把抱住还在门外的林如许。
“外婆,”她笑了笑,“好长时间没来看你了。”
“快进来!菜都摆上桌了,”她把拖鞋摆在她脚边,“知道你学习忙,哪有空来看我们!就一年了,考上大学就好!”
“还在门口说什么?快让她进来!”外公稍许凌厉的声音传到玄关这边来。
外婆没作声,嘴角弯起,搂着林如许上桌。
“外公——”林如许坐在长桌边,对着主座上的外公乖巧的笑笑。
此时又一声门锁转动的响声,王丽换上拖鞋,面带倦意的走过来。
“头怎么了?”外婆脸色一怔。
“没事,”她坐到林如许旁边的椅子上,“学生打架,撞了一下。”
“吃饭吧。”外公瞥了她一眼,声音依旧严肃,却没有多问。
林如许知道这几年外公和王丽的关系并不好,毕竟她离婚的事怎么都让他面子上挂不住,每次两人说到离婚这件事都要大动干戈一阵,久而久之,外公所幸不多费口舌,直接摆脸色。
“吃完饭你爸来接你。”王丽随□□代一声。
“嗯。”林如许端起碗接过外婆递来的鸡中翅,埋头吃起来。显然他们已经通过电话,安排好了。
外婆皱着眉头欲言又止,又夹了两只虾放到她碗里,“许许,那个女人对你还好吧?你有没有受欺负?”她说完便对上外公凌厉的视线。
林如许摇摇头,“挺好的,没有人欺负我,有爸爸在呢,谁会欺负我啊。”
王丽突然冷笑一声,语气极其冷淡梳理,像是在说一个笑话一样,“能不好吗?都叫她妈了,你就别瞎操心了。”
桌上的空气想被抽空一般,压抑着每个人,林如许早就习惯这种氛围,每次来这里,就像按着模板走流程,她就是那个被设置好的程序,即使程序不合理她还是得硬着头皮走完。
“她对我很好。”林如许低着头,含糊的说了一句。
“再好也不是亲妈!”外公撂下碗,桌上的碗碟都跟着颤了颤,“跟你爸一样,狼心狗肺的!”
他不知是在为她的女儿鸣不平,还是在气他的外孙女不争气。
“外公,我爸对我很好,对你们也很好,你不要每次都这么说他,”林如许不知哪来的胆子,把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的说出来,“他和妈妈离婚又不是他一个人的错,你们住的房子还是他买的呢,就因为知道你们想住的离妈妈近一点。”
她的呼吸都有些颤抖,将手上的筷子放回桌上。
余光里,王丽脸色惨白的看着她。
“林如许!”王丽冲她吼道,“你这是跟你外公说话的态度?我看你是太欠管教了!你爸就是这么教你和长辈说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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