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深,你喜欢吃包子吗?”林如许双手笔直的放在餐桌上,一边玩手一边歪着头问道。
陆深:……
“嗯?”她继续问。
陆深睨着她,仿佛在看傻逼,一脸享受的回答,“喜欢。”
林如许忽然坐直身体看着他,刚才就觉得他和包苡宁很熟悉的样子,“除了包子呢?”
“包子吧,看着可爱,吃的也爽。”他回答说。
林如许:……
林如许瞪他,“你说的那是笼包吧?那叫笼包!笼包有什么好吃的,不就是皮薄一点肉多一点吗……”
她生着闷气,好像笼包是挺好吃的,笼包蘸醋更好吃……
“走不走?”陆深起身。
对面李然和李星依然吵得不可开交,林如许今天倒是坐等渔翁之利,他们吵得越凶,她知道的八卦就越多。
比如,包苡宁和陆深、李然是初中同学,比如他们会一起坐大巴回老家。
林如许端起餐盘站起来,煞有心事的跟在他后面,食堂餐桌之间的过道很窄,身后有两个人火急火燎的抢先过来,林如许赶紧侧过身让他们,还是被他们撞到向后退了两步,屁股抵在了桌沿上,昨天摔的一跤还没恢复,今天倒是又撞上了。
她“咝”了一声,手里的餐盘险些没拿稳,陆深在餐盘摇摇欲坠之际接了过来,和自己的餐盘叠在一起。
李星回头看她,怒道,“这两个人有病啊,吃完饭跑这么快,阑尾不想要啦?”
“没事。”她苦着脸。
“没事就快走,”陆深皱眉说,“吃饭还累着你脑子了?带着脑子走。”
林如许叹了口气,默默的跟在他后面,他们刚走下食堂门口的几节台阶,迎面走来两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她看到了她们,陆深也看到了。
他双手下意识的从口袋里伸出来,垂在腿侧顿了顿,然后先她一步跑了过去。
“老师。”他跑到她们跟前,姜蕊愠怒的脸色阴沉下去,抬起头对他笑了笑。
“妈……你怎么受伤了?”林如许轻轻喘着气紧跟上来,眼神焦灼。站在她身边的陆深肩膀一顿,侧眸打量着她。
王丽脸色不太好,左额角上贴着一块四四方方的医用纱布,刘海被她分到两侧,和刚才对陆深的态度截然不同,她看到林如许时立刻敛起笑意,带着教训意味,说,“在学校该叫什么不清楚吗?”
林如许缩了缩下巴,轻“嗯”了一声,又声的问了一句,“你怎么受伤了……”
姜蕊看看陆深然后把林如许往身边拢了拢,她对王丽说,“许许现在和陆深在一个组,成绩也进步很快。”
王丽看着林如许没有说话,但是嘴角放松了很多。
姜蕊又将手搭在林如许的后背上抚了抚,像是一种安慰,“许许,你妈妈没事,高三估计压力太大,上课的时候班上有两个男生打起来了,你妈过去拉架头撞到桌沿上,磕破点皮。”
林如许将信将疑的点点头,磕破一点皮怎么会拿这么大一块的纱布包扎。
“妈……”这个字脱口而出时她整个人僵住,立刻闭紧嘴巴后退了两步。
陆深扫了她一眼,开口道,“老师,你去医院了么?”
王丽的视线从她脸上收回,她笑笑,“没什么大事,校医处理过了,陆深你最近学习还好吧?”
“嗯,挺稳定。”
“稳定最好了,你成绩一向稳,快高三了,好好努力。”王丽抬手轻触纱布的边缘,“你们饭吃好了就快回班吧。”她又看向林如许,“今天放学自己先去你外婆那里。”
“嗯。”
等到视线中只剩她们背影的时候,林如许才完全抬起头来看向她们。
“走吧。”陆深叫她。
“陆深——”她在他迈步时紧紧扯住了他的校服下摆,陆深脚跟一沉看着她。
林如许忙不迭松开手背在身后,“王丽是我妈妈,亲妈。”
“嗯。”
一开始听到她叫王丽“妈妈”的时候的确诧异了一下,王丽是高三年级的英语教学组组长,陆深之所以认识她,完全是因为那一次全国英语大赛,她是陆深的指导老师。
“陆深,你不要跟别人说,我妈妈不想有人说闲话。”她跟上他。
“不说。”他保证。
林如许攥了攥掌心,十二月的冷空气四面八方的涌来,她手心里却有一层薄薄的汗。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孟颖也是我妈妈,她对我很好,她对爸爸也很好,所以我愿意叫她一声妈妈,因为这样我又有一个完整的家了。”
陆深下颌一瞬间绷紧,他的心里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两下,忽然想起家长会那天打扮精致的女人。他看着身边的人低着头旁若无人的喃喃自语,乌黑的头发轻轻摩擦着她后脑勺下别着的红色圣诞树。
“林如许……”他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却莫名其妙的叫出她的名字。
林如许抬头,嘴角挂着笑,她问,“陆深,你觉得我妈妈怎么样?”
他嘴角也弯了弯,“很好。”
林如许点点头,“很多人都这么说,她的同事,还有她教过的学生,与她工作有关的人她都会很有耐心。”她视线空洞的看着一点点接近的楼梯,“可是她对我,对爸爸却没有那么好,你说奇不奇怪?”
“我妈妈永远都觉得面子最重要,她太在乎别人的看法了,所以她对别人都很好。”她的目光渐冷,嘴角却依旧上翘。
“老师……”
“陆深你是不是不信?我明明是她女儿却在你面前这么说她,”她抬头,视线径直撞入他的瞳孔中,她甚至在他的眼睛里看到那个冷漠的自己,“我上学的时候,爸爸的生意刚起步,他总是要在外面喝酒,有一天半夜他回来的时候,刚进家门就倒在地上,我妈妈看到了只是把他扶起来,让他自己去休息。”
她似乎在看陆深的反应,她又说,“我都看出爸爸很难受,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可是妈妈却很冷淡,她说休息一下就没事了,她总是这样,仿佛觉得只要人不死在她面前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咬紧牙关,又笑了笑,“后来还是我打电话让救护车来的,那时候我妈早就在房间休息了,医生说是酒精中毒,再耽误可能会休克甚至会猝死。明明我的记性那么不好,可是从到大我妈所有漠不关心的事情我都记得一清二楚,以至于我都记不得她的好了。”
陆深和她走上楼梯,他只是看着台阶,听着她近似压抑的声音发泄出来。
“所以我有时候对自己说,他们离婚没什么不好的,不适合就不要在一起,没有她我也很幸福,爸爸也很幸福,孟颖比她好太多了。”
陆深突然笑了一声,笑声里有些无奈,长得可怜又无助,却硬是咬牙切齿的想装恶人。
“你笑什么?”林如许突然泄了火气。
“你还挺记仇。”他鼻尖轻哼一声。
“是啊,”她扬起脸似在得意,“但我也记别人的好。”
他淡淡的扫她一眼没有说话。
“陆深,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在礼堂的舞台上演讲,”她匆匆看他一眼又立刻低下头,嘴唇紧抿着,泛着笑意,“我知道妈妈那天会来五中,所以躲在舞台侧面的休息室门口想看看她,没想到正好看到你了。”
“巧了。”他轻描淡写的应了一句。
“我也觉得,”她嘟囔了一句,暗自庆幸,“你知道你正好演讲到哪部分吗?”
“你觉得呢?”他无语的看向她。那时候他根本不知道有个傻逼在一旁一动不动的偷看他。
“好吧,你不知道,”她脸上的阴霾渐渐散开,发自内心的笑着说,“你演讲的内容太高深了,我都没听懂。”
陆深不可一世的勾起唇角。
林如许知道自己又被他看扁了,急忙说,“但我还是听懂一句的,你说‘yuill&bsrgadfarlss,adyuillfryurru&bls’你最后说的,我听懂了。”
英文单词像跳动的音符一般从她张合的嘴巴里蹦出来,陆深看着她沉浸在自己的记忆中,细密的睫毛覆在她笑眯眯的眼睑之下。
你必坚固,无所畏惧,必将忘记苦楚。
陆深并不知道这句话对当时的她有多重要,张妍因为滑倒流产住院,这件事在五中沸沸扬扬,人尽皆知,无数的人猎奇一般一个接着一个的问林如许,她不仅害怕她更自责。那段日子,比当初知道父母离婚时还要难捱。
林如许想和王丽说,但是她不敢,她怕得到的是王丽的冷眼旁观或者一通数落,她怕她会说自己堕落怪得了谁。那时的林如许双手背后靠在墙壁上,心无旁骛的看着舞台上聚光灯之下的人,她听不懂台上的陆深在说什么,但是他说的每一个音节仿佛都带着一股力量支撑起摇摇欲坠的她,话筒里传来的声音,是那样坚定自信,每一个简单的起势好像都带有指点江山的气魄。
最后那一句话仿佛是在对她说一般:你必坚固,无所畏惧,必将忘记苦楚。
这个年纪,无畏简单,坚固太难,而苦楚却又很多。
“陆深,你真厉害。”她缩着脑袋看着他。
“哦,”陆深不急不慢的迈着台阶,“我觉得你也挺厉害的,我讲了那么多你就听懂一句。”
林如许:……
她“哼”了一声,“这一句就够了。”
你懂什么。
“陆深……”她迟疑几秒,“那几天我跟着你,是因为我爸妈在帮我办转学手续,找了好几个人帮忙我才能进一中,我就一直去找我妈,她带我去和他们吃饭,然后正好在路上看到你了,我就没忍住……”
没忍住啥?没忍住撒腿跑?
陆深冷笑一声,“你还好意思说?”
“为什么不好意思,”她撇撇嘴,“我什么都想和你说。”
陆深:……
“陆深,你跑步好快啊,我差点就追不上了。”
“因为你腿短。”陆深视线下移瞥她一眼,一步四个台阶冲上顶。
林如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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