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吃饭吗？”陆深在她跟前立住，双手还插在裤子口袋里，发出一声轻笑。
“突然想吃了。”鞋底和地面之间正好有一颗果子，林如许的脚尖逐渐落地，“啪”的一声轻响在她耳边炸开。
“许许你早说要和组长啊，”李星鼓鼓嘴，“我们还担心你会饿呢，陆深还帮你买了面包。”
“我……”林如许突然愣住，她茫然的看向陆深，但他却避开了她的目光。
嗯？他竟然会帮自己买面包？
“我看许许一个人在天台上，就让她跟我一起过来吃的。”赵楠在一旁解释。
李星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陆深伸手摘了一片香樟树的叶子，他抬头时，下颌印出骨骼流畅的弧度，黑色的圆领卫衣之上是扬起的脖子，喉结上下滚动一番，像是在沉寂的夜空之中一闪而过的星光，然后他旁若无人的从她的身侧走开了。
林如许：……
“贞子，你还吃不吃饭了？”李然这时才开口，乜了一眼赵楠，“要吃快去吃！吃个饭还要人哄着吃啊？”
到底什么仇什么怨？
林如许一跺脚，“我不吃了！你跟我过来！”她转念一想，又压低了声音，对身边的赵楠抱歉的笑笑，“组长，你快去吃饭吧，我等会吃面包就好了，我想起来我还得去找李然借错题本呢。”
“行吧，我先走了。”
“那我也先回班了哦。”李星识趣的冲他们摆摆手。
就剩林如许和李然站在原地，她怏怏不乐的看着他，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先下手为强。李然突然一个箭步冲向她，食指戳鸡似的戳着她的脑袋，林如许捂着头想避开他。
“你干嘛！”她气恼的吃痛一声，“明明是我不高兴，你还打我！”
“我干嘛？错题本不是在你那吗？看不出来啊贞子，撒谎脸不红心不跳的。”李然哼了一声，双手插着口袋往前走。
林如许连忙跟上，“对啊，才发现啊，我可会撒谎了。”
李然“咝”了一声，“我发现你还挺得意？我刚才是在夸你吗？”
“我听着像是啊。”她摇头晃脑的嘟囔一句，她跟在他身后，脚下踩着他的影子，“李爷，组长怎么惹你了？”
“你组长我可不敢惹，臭神脾气多大你不知道吗？”
“你知道我说的是赵楠！”她气鼓鼓的看着他，语气里透露些无奈，“你干嘛每次看见他都那样啊，组长人挺好的。”
“好？”李然呵呵了几声，“假模假样的。”
他其实是想说人模狗样的。不过，忍住了。
“那你跟我说说，他哪假了？你每次都不给人家好脸色，我问过组长，他说跟你没仇！他说就算有仇也不是跟你！”
李然突然停下，侧头斜睨着她，林如许悻悻的缩回脑袋，抿紧了嘴巴。
李然继续往前走，“跟我没仇，那要是跟臭神有仇呢？”
“陆深……”
“我就跟你说了吧，”李然松了口气，“虽然我知道你对臭神有非分之想……”
林如许像被戳中心事一样，立刻反驳，“才没有……”
李然勾着嘴角朝她笑笑，一副早已看穿一切的神情，“没有啊？那算了，不想说了。”
“李爷……”她别着嗓子暗恼一声，像是在求放过，此时的她整张脸连着耳根都通红。
“罢了，”李然摇摇头，“爷疼你就不逗你了，反正你别看臭神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对谁都爱答不理的样子。”
对，总结精辟，没人能入他的法眼。
林如许点点头，她十分赞同。
“其实他可玻璃心了。”
林如许抬起眸子，难以置信的看着李然，“真的吗？”
“臭神爸爸不在了，李星一定也跟你说了，阿姨也挺辛苦的，要一个人照顾他，”李然有点歉疚的挠挠头，“我们合租，住在一起，也顺便还要照顾我。”
“嗯，我知道，”林如许鼓鼓嘴，脑海里不禁浮现季兰的脸，“我刚才还看到陆深妈妈了，赵楠说阿姨就在我们食堂里工作。”
“赵楠，他他妈的还有什么不说？有他什么事啊？”李然突然涌起一股火气，声音都放大了不少，经过他身边的几个男生都吓了一跳，纷纷瞪着眼瞅着他，然后快速离开。
“你干嘛……”林如许皱着眉头，手从衣兜里伸出来扯了扯他的袖子，“我们刚才一起看到的……我觉得像，然后他……”
“贞子，这么跟你说吧，”李然挣开她的两个指头，“有一场英语演讲比赛，就去年，全国性的。”
“五中是赛点的那个英语演讲比赛吗？”林如许提了口气，那可是她第一次见到陆深啊。
“我不知道是不是在五中比的，这不是重点，”李然别别嘴，“重点是臭神以前英语不太好，但是也就一个暑假的时间，他的英语水平已经能让他去参加比赛了，就你那亲爱的组长不服气呗，尽说一些恶心人的话。”
“什么意思？”她不自觉放慢了脚步，细细的听他说。
“比赛得奖是有奖金的，而且奖金丰厚，我不知道臭神是不是因为奖金才去参加的，”李然低头揉了揉鼻子，“当时学校高二的文科班好像只有一个名额，臭神和你那组长都是候选人。就你那组长装什么老好人？有本事去比一场呗，学校都说了给两个人准备一场比赛，会有几个老师当评委，投票决定给谁去，”李然说到这时候又开始冒火，他咬牙冷笑一声，“就你那组长突然说不参加了，名额让给臭神，臭神需要他让？”
你那组长，你那组长的……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为什么啊？”林如许听的云里雾里，不知不觉都走过了停车场，他们在花坛边停下脚步。
“为什么？你那组长……”
林如许：……
行吧，我那组长。
“他是班干，经常跟在老师屁股后面晃悠，估计知道臭神家庭情况，”李然啧了一声，抿嘴笑笑，“他说臭神申请贫困补助，家庭困难，而且他英语又进步这么大，全国性的比赛奖金很多，不管老师最后投票给谁，他都不参加这次比赛，让臭神去参加。他不就家里钱多点吗？牛逼什么啊牛逼！”
李然倒吸了一口凉气，像是在自嘲，他啧啧嘴，“你说好笑不好笑？装什么装呢？有本事就去比，臭神怕他不成？不参加就不参加了，说这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干什么？恶心谁呢？我看他就是知道自己比不过臭神，临阵退缩还说这些瞎几把恶心的话。”
要说恶心，如果陆深在意自己的家庭情况，那这些话是挺恶心的，但是至于其他人听起来……
“这些……他当着陆深的面说的吗？”林如许隔了好久才开口说话，耳边是教学楼嘈杂的人声，她却在一片喧哗中放空了自己，因为她总觉得赵楠也不是那样的人。
万一呢，万一他真的只是好心，只不过方式不对而已。
“当然，”李然冷笑，“那天放学他和臭神被你们旦哥留在办公室，我在门外面等臭神呢，我还记得当时我靠着墙抬头看云，突然听到他在那里面慷慨陈词啊！我当时恨不得把那团云扒拉下来糊他脸上！”
林如许：……
“所以陆深直接去参加了是吗？”她抬头看着天，透过松柏常青的针叶，今天的天万里无云，能看到一颗星星。
“要不然呢？求他别可怜自己？跟他假客气一下？臭神也是真能忍。贞子，人不完美，臭神残缺的那一块就是他的家，他的爸爸，还有他一个人扛起生活的妈妈。”
林如许眼睛突然酸胀起来，她迎上李然的视线，在他的眼底看不到愤怒了，但她却看到一丝苦涩的意味。
人不完美。谁都残缺，她也是。
“有谁不怕揭露自己残缺的那一块？臭神又不是真神，他什么都不怕，可是提到他的家庭，他就是没有底气了，我跟臭神认识这么久，我太了解他了，他全身都硬！偏偏他妈的有颗玻璃心！”
“李爷，我会护着。”
李然“啊？”了一声，耳朵里都像是被怒气充斥了一般，压根没听清她在嘟囔什么，他权当她在自言自语了。
他玻璃心，那我就好好护着，捧在手心里，谁也碰不得。
“所以你讨厌赵楠。”林如许知趣的不当他的面称呼“组长”。
“看样子你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啊？”李然冷哼一声，“也是，你们这种有钱人家高高在上惯了，哪会真的将心比心的为别人着想呢。”
“李爷，你别对我人身攻击，回去就告诉陆深！”
陆深是你谁啊！找他告状有用吗！
李然：……
“我不知道赵楠是不是故意说这些话还是他真心想要让出机会给陆深，但是他说这些理由的确不太好，”林如许吸了吸鼻子，“但是陆深也没对他怎么样，你下次看见他别吹鼻子瞪眼的，吓人……”
李然：……
“你就当没看见他么……李星现在还和他一组呢，你这样李星多尴尬。”
“贞子，臭神心里比谁都在意那些话，只不过他不会表现出来，我是他兄弟，他憋着，我就替他撒出来。”
“我知道……”
“你知道啥？初中的时候臭神还和我们一帮子人撒丫子瞎玩乱跑呢，他爸爸在他初升高那年暑假去世的，一直到现在，臭神对谁都冷冰冰的，因为他根本不想给别人靠近他的机会。”
少靠近他，就不会知道他的残缺，他的软处，他的玻璃心。
他在用冷漠保护自己。
林如许抿着唇，漫无目的的往教学楼的楼梯口走，李然跟在她身边，两个人沉默了一路。
“谢谢你，李爷，跟我说这些。”她走到楼梯口停下来，她的眉间依然在刘海之下紧皱着，她笑了笑，语气严肃道，“我叫赵楠组长就是叫习惯了，而且我就喜欢陆深的名字，我才不要叫他组长呢。”
陆深陆深，他的名字多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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