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的北市夜晚格外的阴凉,六楼更是有地理位置的优势,从走廊上吹来的风仿佛裹了桂花树顶端绽开的花蕊,风中镶嵌着桂花香,一阵阵的从窗户里渗进来。
“林如许,你跟我出来一下。”旦总说完就转身走到门前的栏杆旁边背过身去,身影淹没在昏暗的夜色中,皮夹克隐约勾勒出他瘦瘦的脊背。
晚自习临近下课,书页翻挑的声音此起彼伏,突如其来的人声让她打了个激灵,她一脸茫然的站起来,脸上还带着丝慌张看了看同组的人。
赵罄婷目送她走出门,心不在焉的打开练习册,一直悄悄瞥几眼外面,指甲一下又一下的抠着书角,她不是一个爱打报告的人,但偏偏这一次鬼使神差的在班主任面前多说了几句……
今天汇报完工作,赵楠在办公室外面叫住了赵罄婷,脸色尤为的难看。
“班级外面一直有别班的人,为什么就跟班主任说是找林如许的?我们本来就是顶楼,人上来吹风的也不一定。”
“什么意思?这几天是不少人找过她啊,班主任一直问,我就说了。”
“外面站着的就只有男生吗?还有女生你怎么不说是找陆深的?”
“赵楠你什么意思?我只说我看见的。”
“班长,以前也有很多人找李星,你怎么这次不说找李星呢?你就说林如许一个是不是有点不公平?”
“你要是觉得我说错了,我现在可以进去和班主任解释清楚。”
“不用了,下次这种事情我们还是谁也不要说,也轮不到我们说。”
“赵楠,我怎么觉得你在包庇呢?我只说我看见的,冤枉她了吗?”
“包庇怎么了?林如许是我们组的,我还是组长,要说也是我说,你还能比我了解的更清楚?”
“行,我道歉,行了吗?以后有关你们组的人我绝不提。”
“不用,班长,我只是就事论事,毕竟我们两个谁也没那么大公无私。”
他的话让赵磬婷错愕半晌,他话里有话,她不会听不出。赵磬婷喜欢陆深的事情高二十八班的人都心知肚明,只是十八班的学风一直很好,没人敢议论,也没人想挑衅班级的安宁。
大概过去五六分钟,林如许在大家的注视下淡定的走进来,嘴角紧抿着,两只手缩在袖管里随着步伐摆动,班主任时间掐得很准,她刚回组,下课铃就响起。
陆深抬头看了一眼。
“什么情况?”李星做贼一般的侧过身体,仔细审视着她脸上的表情。
同组人也抬头看着她。
林如许云淡风轻的说,“没事啊,班主任就问问我最近的学习情况,生活情况,问我适不适应什么的。”
“就这样?”李星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
这真不像旦哥的行事风格。
被旦哥受邀谈心一向是跟你假模假样的寒暄几句,然后开始面对着星星月亮和你灌输无毒或者剧毒鸡汤,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直到你一脸愧色,缩头缩脑的眨几下眼睛,眼睛里泪光闪烁,他才拍拍肩膀放行,说“继续努力啊!”
可是到林如许这儿刚开了个头就没后文了。
这不正常。
“真的就这样!旦哥估计就是关心一下我,毕竟我刚转来不久!”林如许信誓旦旦点头,然后兀自翻开书,没过一会儿,笔杆在嘴角戳出一个凹下的漩涡,因为她低着头,从侧面能看出她光洁饱满的额头,一双细眉紧紧蹙起。
“碰到难题了吗?”赵楠关切一声。
林如许缓缓点了点头,那眼神仿佛要将作业本看穿,只见题号旁边的括号里标注着“英才培养班”,她只觉得愧对这五个字。最后一题已经达到了奥数竞赛的难度,赵楠也只会写第一题,于是耐心的和她讲解了一番。
次日数学老师在讲台上奋笔疾书,像是灵光乍现一般,手握着粉笔啪嗒啪嗒在黑板上写着解题步骤,几乎是一气呵成,右手一勾做了个完美的收尾。
他扶了扶眼镜,舒了口气。
人到中年,脑子用多了自然摆脱不了脱发的苦恼,林如许看着他头顶锃亮,两侧分布着稀疏的毛发,突然有些紧张起来。
“好了,这是第一题的解题步骤,今天我改了你们作业,很多人都只写了第一题,还有两题空着……是不是有点不大好啊?”他不急不慢的看着讲台下,面带微笑的说,“第一题讲解了,你们应该有点灵感了吧?我现在请一位同学上黑板写一下第二题。”
全班静默:……
你都知道很多人没写了还让人上黑板?
数学老师顿了顿,提醒了一句,“和第一题思路很像的,”他吸了吸鼻子,“林如许同学,你来写一下吧。”
林如许生无可恋的缓缓站起,耳边是大家侥幸的舒气声还有窃喜声。
毕竟,这是她今天第四次被点名了。
“老师……老师,我第二题没写……”她壮着鸡胆弱弱的说了一句。
“没写啊,”数学老师抬起左脚,右脚摩擦着地面,整个人转了转,他看了看讲台底下的人又看着林如许,沉吟片刻说,“没事,你上来试试。”
我上来就能写出来了?
林如许:……
林如许面对着黑板,右手捏着粉笔做起势状,笔尖迟迟不肯落下。
陆深头靠着墙壁,微微抬起,看着她侧脸皱在一起,眼睛紧闭又张开,她的嘴唇紧抿着,牙齿好像还咬着内壁打磨,至少吞了三次口水。
写个题还写饿了?
丑死了。
林如许像是被点醒一般,她看了看旁边黑板上的解题步骤,这才定了一口气落笔。她的字和她的人一样,瘦长瘦长的,笔锋婉转,每一笔都真真实实。
数学老师站在一旁抬着头,双眉渐渐蹙起。
她暗暗倒抽了口凉气,粉笔的尖尖头垂直抵在黑板上。
卡壳了……
终于她又拿起笔,寥寥几笔写完接下来的步骤,从这下笔的力气上也感觉到她的心虚。
她放下粉笔,讪讪地看了一眼愁眉不展的数学老师,匆匆跑回座位上。
“你们都看到了吧?”数学老师指了指黑板,“林如许同学写的对不对啊?”
数学老师叹了口气,面带笑意的看着林如许,“我说第二题和第一题解法相似,但你怎么写着写着写回去了呢?你把数字改了,步骤照抄了第一题的,我想出题老师——还没有懒到在一道大题里连出这种换汤不换药的题吧?”
全班哈哈哈。
为什么总是一本正经的羞辱我们林如许同学呢?
“我希望大家对数学都要上心哦,以后不会写的题你们也要想办法写一点,组讨论也行啊,不要都空着交上来,这是态度问题。”温文尔雅的数学老师叮嘱道。
“这一题我们班好像只有陆深和赵罄婷写出来了,等会我讲完,你们要是还不懂,就去问问他们。不要一有难题就不写,你们得对自己要求高一点。”
“许许。”李星和她吃完饭趴在栏杆上感叹人生,耳边徐徐而过的风吹动两鬓的细发,她叫了她一声,然后戳戳她。
“怎么了?”
李星朝她身后使了使眼色,林如许回头看到陆深背影拐进门里,校服袖子被他卷起,身旁还跟着赵罄婷。
她收了收下巴,有气无力的趴回栏杆上,“你干嘛呀?”
“我怎么从来没看见你们说过话?”
林如许轻轻“嗯”了一声,自从上次给他煎饼的时候说了几个字,之后就再无交集。
“你看我们赵班长,经常去请教他题目,你为什么从来不去?大家都是同学,怎么这么生分呢?”李星回头看了看赵罄婷正趴在他桌前笑脸盈盈。
“他们比较熟啊,我去干嘛?打扰他学习。”
“你不就比赵罄婷笨了点吗?教谁不是教?怎么就打扰了?你这样你们永远也熟不了,近在咫尺的陌生人?啧啧。”
林如许身体一僵,心里跟刀划似的。
“赵罄婷都能光明正大,脸不红心不跳的总是找他,你怎么不行?你这么笨更可以理直气壮的去找大神帮忙啊!”
林如许:……
我到底有多笨。
于是经过李星长篇大论的说教,美其名曰和每一位同学都要处好关系,打破隔阂。在晚自习第一节下课林如许抱着书被李星拽到陆深同学面前,此时的陆深同学依旧背靠墙,黑黢黢的眼珠朝上看着她们。
“陆深,有几题我们不会做,你有空吗?”李星拍了拍大头的肩膀,示意他让开,大头不情愿的被赶走,挪到外面的位子上。
陆深“嗯”了一声,瞥了一眼她身边站着的林如许。
“就是这道题啊,”李星把林如许拉过来,“许许,快把练习册打开啊。”
“哦。”林如许愣头愣脑的摊开练习册放到他桌子上。
由于陆深的桌子是横过来的,他们现在的架势倒有点像报名面试的现场。
“这边位子好挤啊,许许你听懂了回来跟我说吧,我去装个热水。”
林如许:……
“就是这道题。”林如许摆出一副临危不惧的姿态,伸手在练习册上划了划,她面朝着他站着,而他坐着,这个角度能看到他的头顶。
他的头发好像长长了点。
“许许,今天怎么光顾我们组了啊?”刘大头坐在一旁,手撑着头悠闲地看着她。
“嗯,写不出来题了。”
“要多来玩啊!”他冲她挤了挤眼睛。
“嗯嗯。”林如许看着大头笑,求之不得好吗。
“听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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