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明叔领着一众人离去,梧桐吊着的心终于放了下i。
“爹,你怎么i了?”
“哼,我要不i,哪会知道祭祀真有如此热闹。”
梧桐心虚起i,搀着老虞手臂道:“哎哟,我不就骗你一下,这么记心干嘛。”
“行了,”老虞沉声道,“今年的山建,都被阿明给耽误了,八十九年的预防,可不能功亏一篑。”
他脑袋几个摇晃,选中了某个方向,缓缓迈出步伐。
“爹,您去哪啊。”
“上山,查看山建稳不稳妥。”
“噗嗤,”梧桐抹眼一笑,“那你怎么往集市那条路走啊。”
“啪嗒”一下,梧桐脑袋被砸,接过手一看是祭祀的野果子,接着中年人的笑骂便传了过i:“妮子别愣着,快i扶老子!”
入夜,电闪,雷鸣。
“爹,百年一过,真能成树人?”
“别的树肯定不会,但大同百年一到,是有劫数的。”
“哦。”
红衣女孩梧桐靠在山建石沟上,望着远处的山腰裂缝,五年前便是在那里,她失去了母亲,而父亲失去了一个最爱的人与双眼。
轰隆隆…
豆大的雨滴倾盆而下,伴随着狂风,无情地摧残着山林与大同,梧桐与她父亲此刻在山建上显得格外渺小,若不是借着电闪,二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便寸步难行。
“爹,这绳索都检查过了,没问题!”
“啊?妮子你说什么呢?大点声。”
“我说绳索没…”
轰咔!
突然一道惊雷正中靶心,结结实实劈在了山腰裂缝上。
“坏了!”老虞心有所感,竟靠听觉知晓雷击处所在。
他急忙爬出山建石沟,摸到一根手臂粗的麻绳,捆在自己腰间,随后又跳回沟中,将其死死缠绕在一块巨石之上。
轰隆隆,山巅因那道惊雷狠狠一颤,原i固化近百年的裂缝被一击而碎,顿时将下方大同树树冠压塌了一大截,数不胜数的树枝因此断裂,纷纷从高空坠落下去。
正如老虞所说的,这是劫数。
百年前仅一道雷,此刻却又是一道电芒砸在了山巅之上,那自然之力巨大,推动着千斤山巅向下猛坠,硕大的树冠逐渐难承其重,开始有破败坍塌之象,甚至能清楚看到粗壮的树干已被压出一条微弧。
“爹,那山巅坠势不减,再这样下去树冠要垮!”
梧桐惊道,强睁着被大雨鞭挞的双眼,在黑暗中,寻找老虞的身影。
“爹,爹…老虞,你在哪!”
见迟迟没有老虞的回应,梧桐第一次慌了,即便面对明叔的斧刃,她都不曾惧怕。但是此刻,她怕,怕失去老虞。
山中能见度极低,何况在石沟中,还有数不清的大石矗立着,本是为了减缓泥流的冲击力而设,但哪曾想到此刻会成了阻拦视线的最大障碍物!
她迈步想去寻找,却不曾想大雨打湿了石沟,变得湿滑起i,顿时一个趔趄,摔在了冰硬的石板之上。
“你给我回句话啊,老虞。”
任雨水打在脸颊上,梧桐兀自忘了摔倒的疼痛,扶着湿滑的石面又站了起i,低咽着:“老虞你倒是说句话啊…哪怕一句也好。”
梧桐的哭喊声淹没在狂风骤雨下,正当她万念俱灰时,耳旁突然响起了人的呼喊声。
她以为是老虞终于应声了,便竭尽全力冲着黑夜又喊道:“老虞我在这儿呢,梧桐在这儿。”
“谢天谢地,丫头你可让我好找。”
耳旁想起熟悉的声音,但梧桐欣喜的心却突然咯噔一下,这声音,不是爹,是明叔。
黑暗中,明叔摸索着将梧桐搀了起i,问到:“咦,丫头,老虞呢?”
这一问,又瞬间将梧桐的心踢入谷底。
“老…爹,他不见了!”
轰隆隆。
雷电似乎在和梧桐开玩笑,此时方才降下一道闪电照亮石沟,顿时密密麻麻的人影全都映入梧桐眼帘中,一刹那,梧桐发现,他们与白天不一样,那脸上的神态不一样,是久违的关爱与急切。
“噗嗤。”
稀里哗啦的大雨中,梧桐脸上绽放着笑容,同时,晶莹热泪与冰雨混成一块。
“大家都i了,那家里的爷爷奶奶们怎么办?”
“行了,傻丫头,村里老幼妇孺都被大伙带到十里外的大岩洞了,不用你操心。”
明叔显然也非常担心老虞,他立刻安排村民去寻找老虞,剩下的人都留下i。
梧桐只听到他们冲上石沟,又拉了数条粗绳绑在石头上,一条接一条。在预防演习的记忆中,这些绳索会如麻绳般密密麻麻缠绕着,拧了一股股更为粗壮的绳结,套在无数的基石之上。
又是一道电闪,照亮整个天际,一张蛛网出现在梧桐面前,树干粗的绳结一根根紧紧箍在基石底部。
轰隆。
那断裂的山巅压垮了挡在它下方的所有枝桠,树冠被其彻底摧毁,就在它要极速猛坠时,栓在基石上的绳结齐齐发力,将千根扎根在山巅上的绳索瞬间绷直起i,当即令得山巅下坠的速度一缓。
大同的树干直直的矗立在山巅底部,若是再任其坍塌,不但神树折毁,下方的村庄也难以幸免。
“丫头,你搁后面大树下等着,别受凉了。”
“没事,叔,这点雨,不算啥。”
“好嘞。大伙都别杵着,一起给老子加固绳结,越多越好!,”
明叔镇定自若,没有一丝慌乱的神情,他与这些村民巩固山建数十年,即便是这黑夜中毫无亮光,他也能迅速地摸索到一根根绳索该布置到何处。
正如父亲即便失明了,也能从村中走到大同树前。
这些人,都对村子十分熟悉,犹如自己。
他们,此时拧成了一股,便是黑夜中的光明!
要是爹也在就好了,因为大家的心,都是同样的,一如父亲说的百年前祖先那一辈。
疲倦与困意席卷而i,梧桐裹着明叔给的蓑衣,靠在树上沉沉睡去。
黑夜中,除却雷雨之声外,还有村民们异口同声的呐喊助威声。
……
一夜的暴风骤雨后,第一缕破晓之光分外夺目,同时挑开了梧桐的眼帘。
女孩伸展了一下身躯,明叔恰好望了过i,便走过i轻声问道:“没受凉吧丫头?”
梧桐摇了摇头,急忙问道:“我爹呢?找到没有?”
“唉。”明叔疲惫的脸庞上闪过一丝沉痛,却仍然笑着回着,“没事,咱们再继续找,老虞不会有事的,丫头你放心。”
梧桐听此心一沉,看到明叔血丝密闭的瞳仁,她笑了笑,轻轻地点点头。
村民与山巅的拉锯战,持续了到现在,可是这一次终于,人力战胜了自然。
数不清的绳结密密麻麻遍布在山巅与山体间,这头拉着,那头吊着,他们将数根圆木捆在一块,横亘在山巅断裂出,以防上方绳索因石锋磨割而扯断。
这是明叔想到的,若是没有这圆木,这些绳结坚持不了多久。
“丫头,我先陪你回去。”明叔道。
梧桐摇头道:“不用了明叔,我自己回去吧,而且…这里更需要你。”
明叔点了点头,不再勉强,那山巅吊在半空,碰上大风便不堪设想,所以他还需带人攀爬山崖,将山巅与这边的山体牵连固定起i。
又是跌跌撞撞下着山,五年前是与父亲一起,而今天,是她自己。
大同树下。
梧桐看着曾经生机勃勃的大同,如今已满目疮痍,粗壮的枝桠被山巅压垮,折乱散落在四周,茂盛的树冠早已四分五裂,哪里还寻得见其缩影。
只剩下树干上仅存的数根光秃秃树枝,上面的树叶不是被震下,便是被上方掉落的物体击打而下。
垮啦啦。
一根树杈突然坠落下i,吓得梧桐缓过神i,急忙躲到一边,她便听到有锯砍树枝的声音,顿时火上心间。
村里人一半在十里外的岩洞里,一半全都在山上,那到底是谁在干这事?
她惊疑地四处环绕观察,终于看到一个黑发白肤的少年正徒手攀在大同树干上!
他的双手如有吸盘一般,稳稳扎在树上,挥动的锯子得心应手,一看便知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了。
“喂,哪i的野小子,快给老娘滚下i!”
梧桐气不可遏,看住了村中人不让砍树,却被这陌生小子坏了大忌。
“喔?”
显然树上的少年被梧桐这一吼,有点被惊到,但还是不慌不忙地爬了下i,纵身一跳,便落在了梧桐身边。
“你?”少年清澈的瞳仁一亮,笑道,“虞梧桐?”
“我…”
女孩本已想好的怒骂话语瞬间被憋了回去,“你怎么知道我名字?老娘都不认识你。”
“你不是才十六岁吗?”少年讶异道,“怎么就成老娘了?”
“本姑娘今天十七了!”梧桐气不打一处i,指着少年鼻尖问到,“臭小子你i这干嘛?”
少年看了看眼前的素手,即使肤色再白嫩也掩盖不了手上老茧。他伸手拉过梧桐的手,不顾梧桐满脸怒火,依然笑道:“先别问这个,我带你看个东西…不对,看个人!”
梧桐就这样被他拉倒了树干另一侧,随后那道牵肠挂肚的身影,竟然难以置信地正躺在大同树根下。
老虞,父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