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有一神树,曰扶桑。
枝叶繁茂,生机勃勃,传闻其叶落地,可遍地成原,其枝入土,可成参天树。
偶有一日,扶桑路经一山,因山下村民嬉笑之声而驻步,观大人各司其事,纵有劳累,亦笑意盎然,孩童嬉闹,却懂老人之心,或安静处之,或与之共说笑玩乐,偶有家禽长啸,应和夏日蝉鸣。
这番祥和愉悦的气氛勾起扶桑些许往事,叹道:“他她它皆善,何处不为桃源?”
话罢便欲走,突见其村顶山崖十分凶险,若一半月倒挂于天,山巅垂危似摇摇欲坠。扶桑心生不忍,这好好的村中桃源,可不能在十天后便化为地狱。
随然,他断一长发,洒向山崖底谷。
“轰隆”一声巨响,只见那长发落地扎根,便瞬成一树,蹭蹭地一路猛长,那树枝如有神力,四面八方若伞一般撑开起i,直到成擎天一柱抵住那倒垂的山崖时,方才罢休。
扶桑见其稳稳地托住了那摇摇欲坠的山巅,便点了点头,道:“大同啊大同,愿心心一同,方众生大同,若心心难同,便难存大同。”
当风儿呼啸而过,扶桑早已离去,那名为大同的参天大树随风摇曳,似在点头。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大同在第十个年头这一日,天势阴沉,层猛地晴天霹雳一声炸响,随后那大山自半山腰齐齐开裂,无数的滚石砸落下i,下方村中村民早已被炸雷惊醒,看头顶山崩地裂,皆大惊失色。
村长不惧落石,聚村中大半成年男性,与满天落石下,搀老裹幼,所有人齐心协力,在互帮互助间,迅速将村民全部迁移至大同之下,躲其参天树荫下,以求庇护。
参天大树大同,枝壮坚韧,那硕大的树冠如同手掌握住了断裂的山巅,纵使山石垂落之力压得树枝簌簌作响,也难砸断大同一根枝桠!
“真乃神树也!”
村长目露尊崇,随后在树干前毕恭毕敬跪拜起i,众人知村长心性,随后大家不约而同纷纷开始跪拜,且脸上洋溢着感恩之色。
自此日起,村名大同。
岁月如过隙白马,大同神树陪着大同村度过了九十九个年头,村中居民更换几代,村民越i越多,但仍将大同看做守护神树的后代,却越i越少。
岁月,冲刷着一切,缓缓地留下印痕。
“梧桐丫头,又在给大同施肥啊?”
树根旁,一袭火红色衣服的女孩直起腰背,笑应道:“明叔,您这又是去集市上?”
“那当然。”
那被叫做明叔的中年人傲然说道:“这人啊,得见见世面,不能老待在村里,给不会说话的树施肥,埋了眼界。”
名为梧桐的女孩听了这话,脸上闪过一丝不乐,但还是轻声快语道:“谢明叔提醒,不过这树啊,他说的话您怎么能听懂呢。”
明叔抬头看了看参天大树,打量了几番耸入天的树干,无奈道:“哎你这丫头片子,说不通,走了走了。”
明叔步伐带风,那风儿轻轻拂过大同,又是阵阵沙沙声。
梧桐回身抬头望着大同,喃喃道:“你,每天都在低吟,不是吗?”
入夜。
“桐儿啊。”
“爹,桐儿在呢。”
梧桐扶着失明的父亲,坐在院落中。
“明日便是大同村九十年年祭了。”
“爹,桐儿记得呢,您每天都提一遍,明天还是大同神树百年之日。”
“那就好,祭祀一定要慎重,这可是咱祖宗定下的规矩。”
中年人瞪着失明的双眼,望着大同那个方向:“对了,乡亲们都有参与吗?”
梧桐一听,愣了下,但赶紧回道:“肯定参与啊,这可是大同村的传统,祭祀的时候,人可多了。”
中年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却始终看不见女儿梧桐满脸的苦涩。
翌日。
“至明,祭祀台再摆正点,哎好好好,可以了。”
“梧桐姐,你说这次祭祀会i多少人啊?”
至明问到。
梧桐颓然笑了笑:“放心,会有人i的,相信大家都没忘记呢。”
说完这句话梧桐有些心虚,便想回村中请几个人过i祭祀,若是实在不行的话,那只能去请那两位年愈九十的村中元老了,毕竟他们二位,一直尊崇着大同。
但是才转过身,梧桐便傻了眼,只见得明叔背着把斧子,他后面领着一众乡亲,熙熙攘攘的簇拥过i。
梧桐心中顿喜,瞬间红了眼眸,她便要躬身答谢,明叔却突然扶住了她,紧接着一句话似泼天大雨,浇得自己如坠冰湖。
“乡亲们,都给我砍!平了这棵哑巴树!”
“爹,你干嘛,你们不是i祭祀的吗?”
至明看到这么多人前i,兴高采烈。
“孩他娘呢?”明叔喊到。
随即人群中出i一妇人,将至明紧紧抱住,不让他动分毫。
“小兔崽子,爹是在给你谋前程,你却还在这拜哑巴树,老实点和你娘待着,别乱动听到没?”
“唔,爹,你要干嘛。”至明挣扎不解道。
“啪啦。”
明叔一脚踢翻了小孩置办的祭祀台,贡品打落一地,全是些野果子。
他i到树干旁,两眼一狠,取出背后斧头,抡起便要砍下。
突然,一袭火红冲了过i,是梧桐,一双纤细的胳膊,死死托住了明叔落下的斧柄,斧子头,便在她额头顶,仅差几厘。
明叔想不到一个丫头片子竟然挡住了自己劈下的斧头,看着女孩握住斧子柄的素手间,满是老茧,心说原i如此。
“臭丫头,你不让开,斧子劈的可就是你!”
“明哥,梧桐是村长的女儿,你别伤了她。”人群里有人喊到。
明叔一听火气又涨,怒道:“村长又如何,黑了一双眼睛的他,怎么领着村里人奔前程,当初村长若是我的话…罢了!”
“梧桐丫头,你让是不让!”
锋利的斧刃下,是一副坚毅的俏脸庞,本是柔情秋水的一双眸子,泛着淡淡晶莹,却透露着让明叔都为之动容的决绝!
“好,好,好!”
明叔愤概,连道三声,他双臂发力,挣脱开了梧桐握紧斧柄的双手,随后举过头顶,不顾梧桐挡在身前,毅然决然地猛劈而下!
没有任何大人发现,这一刹那,梧桐头顶大同的树干悄无声息涨了一圈。
“噗”的一声,他们不敢去阻拦,也不敢去看,当半晌后看到明叔的斧子竟劈在树干上时,立刻叫嚷道“明叔怎么会对梧桐下手”之类的话。
至明在一旁被吓哭了,只是他苦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i,刚刚那一幕,就像三年前,大同救他那一刻一样。
“大家别愣着了,大明都动手了,咱们也别光看着。”
不知道谁说了这句话,顿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取出了斧头砍刀,打算“齐心协力”砍倒这株参天大同!
明叔拔出劈错的斧头,心头一片惊疑,惊地是自己刚才怎么会真的狠下心劈向梧桐,疑地是斧子劈在了树上!
梧桐软瘫瘫坐了下i,自己真的不怕死吗?怕。刚才那一斧子下i,要得就是自己的命。但是此时看到这么多的人持斧霍霍,她顿生出深深的无力感,一个人,真渺小啊。
可她仍然撑起了小身板,靠在大同树干前,看着眼前一众人等,掷声道:“要砍这树,先砍梧桐!”
“这…丫头你这是何苦。”
有妇人不忍劝道。
“别管她,今天这树砍定了。”
明叔走到树干另一头,举起斧头便要砍第二下。
却在此时,一声“住手!”响起。
充斥着雄浑怒意,伴着“哒哒哒”的细碎脚步声,一个中年人自人群中走了出i。
“爹。”
“是村长…”“村长他怎么i了…”。
……
“老虞…”明叔砍在半空中的斧子放了下i,脸上漫出复杂的神情,“眼睛都黑了,不老老实实待在家里,i这干嘛。”
村长继续迈着步子,缓缓走着,他仿佛看得见一样,一步一印,稳稳当当避开了散落在地上的果子贡品。
他不怒自威,众人自觉纷纷让开了路。
他行至梧桐身旁,捋顺女儿垂乱的一缕青丝,和声道:“桐儿,不怕,爹在。”
晶莹成了浪花,一下冲破眼堤,梧桐扑进父亲怀中,一如五年前泥流中的那一幕,自己还需更坚强一点。
“阿明,我眼睛虽然瞎了,但是我的心不瞎,大同村我前前后后奔波了三十几年,就算瞎了,我也认得路。”
明叔低沉着脸庞,没有接声。
“自五年前大泥流后,每年大同村村祭,有人i过吗?哪怕有一次出双手之数,我便卸去这村长之职!”
“山中一遇暴雨,必有泥流突发,今年的山建你们不去记心,却想着i砍这株百年撑山大树。”
明叔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道:“正是因为大同村每年都要面临泥流危机,我才要砍了这树,换取全村搬出的银两,彻底远离泥流危机”
“荒唐!”村长斥道,“若是砍了这树,别说搬了,这树倒地那一刹那,便是全村毁灭的一刻!”
“你怎么知道,五年前泥流中你双目失明后,我这四年接过你的担子,年年修建,巩固山基,我不信连这区区一年的泥流都挡不住。现在朝堂天价征收巨木造船,机不可失,只要换了这棵巨木,便可逃离这危地,咱们难道离了这棵树真就不行了吗?”
“明叔,你根本不懂大同有多重要,近百年积累的泥流,不是你四年山建便可以抵挡的,更何况,你忘了那块断裂的山巅吗?”
梧桐擦干眼角,指着头顶树冠大声说道。
“呵呵。”
明叔发出一声嗤笑,“好,你父女二人同心同意,我看在往日情分,今天便暂且不砍,都说这神树大同今日是百年之期,我倒要看看他顶不顶得住这山洪泥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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