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那夜京城外有如此剑气。”老道的神情已经归于平常,他沉声笑了两声道:“我还以为闭目太久,错过了了不得的剑客,没想到还是那个老骨头出i作妖!”
“许爷爷,那杨庭秋?”赵传凯看到老道神情,小心翼翼问道。
“老夫所修的道,讲究沉浸一方乾坤,若能走出,便成仙人,所以当初做道门的天师便不过问庙堂,如今做庙堂的国师亦不过问江湖。”老道抚了抚胡须,说道:“所以此时,便不与你小子说那杨庭秋,免得乱了心境。”
赵传凯笑道:“那许爷爷可要错过许多江湖精彩之事了。”
老道的眼睛中拂过一片青光,忽然莫名道:“快了。”
赵传凯不理解这“快了”两字所谓何意,他试探问道:“许爷爷,那顾川?”
老道笑道:“爷爷有法子寻得那人。”
“许爷爷不问传凯寻顾川做什么吗?”赵传凯问道。
老道伸手敲了敲赵传凯的脑袋:“闭目之事,若非一方乾坤崩塌,当从始至终,江湖中的大小巨细,老夫如今是一概不闻。”
赵传凯讪讪直笑:“许爷爷,给小子看看这寻人神通!”
老道摇了摇头道:“茫茫天地间,人如蚍蜉游,要再其间寻一个人,无疑是大海捞针,所以若无特别标记之处,纵使我道门仙人、佛教般若以及那些杜景神仙,也无法从山川水木中随意找到那个人。所谓神通,实则是按图索骥,一定要有与所寻之人相通的‘信物’在。”
“这就好比在黑夜中点起一把火。”
“小子这里可没有关于那顾川的‘信物’。”赵传凯怀疑问道:“许爷爷闭目如此之旧,连杨庭秋重新入世也不看,应该也不会有吧?”
老道却大笑:“所以说你小子身披福星。”
老道说完,手往虚空中一伸,忽然有一个晶莹白瓶落在老道的手中。
普普通通的白瓶。
赵传凯疑惑问道:“许爷爷,这是什么‘信物’呀?”
“一缕剑气。”老道盯着白瓶中窜动的危险气息,补充道:“杨庭秋的剑气。”
赵传凯目瞪口呆。
……
……
皇城小院,一支竹简放在桌上,寥寥六字:“刺客七,殿下危!”
诸葛从文合上竹简,看着不断自天幕坠下的雨丝,又撇了撇面无表情的花深柳浓,清了嗓子诵道:“春雨落石阶,风过了无痕。可怜桃花谢,蜜蜂流眼泪。”
“这场雨无论下的再大再久,总会在世间了无痕迹,唯有满地凋零的桃花,证明着它曾经i过。这首旧越民间流传甚广的打油诗,言简意赅,却于小事中存大道理,妙哉,妙哉……”
诸葛从文此话结束,却是唱了出独角戏,身边的花深柳浓一副充耳不闻的失魂模样,让书生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他只好敛起风轻淡的神情,淡淡道:“如今高祖的眼睛盯在我们每一个人的身上,但凡有一毫纰漏,就万事皆休,前功尽弃。”
语罢,他又摇了摇头笑道:“这些道理,每个人都懂。”
“那书生就说一些其他事情,例如百炼成钢之类的话,当然这也是老生常谈,不过既然无事,就听书生叨叨吧。”
柳浓皱眉道:“百炼成钢也要有限度,现在殿下时时刻刻都有生命危险!”
“只是现在吗?”书生的语气忽然变得清冷,他一字一句道:“只要殿下出了临川,哪一刻没有危险?孤身入淮南城危险否?京华殿面圣危险否?雪夜遇上洗剑三危险否?还是说,亲身犯险去搅高祖所布之局不危险?”
柳浓被书生突然加重的语气以及一番质问吓到了,她微微转过头去,不再多言。
书生的语气又恢复轻柔,他缓声道:“时时刻刻,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把刀架在他的头上,可这是他选择的路,不只是他,这也是整个齐安王府整个临川选择的路,要不然,即使高祖下诏要殿下入京面圣,有王甲这等替身,殿下完全不必亲身入京,把自己置于稍有差池便万劫不复的危地,他完全可以继续在临川逍遥快活的,甚至他在京都外都可以选择不与王甲汇合,自己直接去江湖历练也好像不错,可他没有。”
“他选择自己去面圣,去习惯朝堂纷争,去琢磨阴谋诡谲的帝王之心,因为他知道想要赢,需是知己知彼,所以一直到此时殿下才选择金蝉脱壳,奔入江湖之中,却又是背起另一个重壳,以剑仙弟子之名,惹i一身风雨,这既是天命,也是他心中所想!”
最后书生喃喃一句:“在这片天下活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若要倾覆天下,改天换命,其间艰险,又何止如今这场春雨?”
花深一直表情平静,默不作声,只是在听完书生这一席话后,握着乌鞘长刀的手微微松了松。
刀边雨落复如常。
……
……
京城北郊外的草堂。
有一个少女心事重重。
“叔叔,今日在街上听人说,剑仙出事儿了,顾川……应该很难过吧?”
男人微笑道:“想是如此。”
“我就寻思顾川为什么不找我,我都告诉他我住在正安坊了。”
男人表情古怪,心道“就算没这事儿,怕是顾川也不会找你”,当然这话他不敢说,他只是加重语气道:“哪有大闺女自报家门的,成……成何体统?”
“切,也不知跟哪个掉书袋子的儒生学了一句,现学现卖。”
男人吃瘪,他叹了口气道:“怪不得最近不扮男装,还涂上胭脂了,我说啊,不好看,真不好看,鬼似的。”
阿段毫不留情的怼了回去,只三个字:“我乐意!”
“不是叔叔说你,本i天生丽质,多好看的娃娃,非要瞎折腾。”
阿段认真问道:“所以我素面朝天好看?”
男人道:“叔叔从未见过比阿段素颜还好看的姑娘。”
阿段立刻眉开眼笑。
她打了个哈欠,喃喃道:“困了。”
男人笑道:“外面雨很大,今晚就睡在这儿吧。”
阿段点了点头,沾上枕头,很快便睡去。
阿段在叔叔的草堂里总是睡得格外香甜。
男人看着熟睡的少女,笑容温柔,他把身子往窗户挪了挪,可以听到雨落珠盘的规律声音,仿佛夜深人静时,男人亦于常人的缓慢心跳。
男人低声喃喃:“忘尘许久,不做杨庭秋。”
……
……
雨夜中,渺无一人的长街,忽然窜i一道身影,一个浑身湿透的黑衣少女喘着粗气在街上飞奔,她的腰间悬着一柄天青色剑鞘的短剑,在黑夜中格外醒目。
少女脚方沾地,膝盖微弯,就又立刻跃向前方,是片刻都不曾停留。
在少女的身后,有三道身影紧追不舍,他们的脚下功夫同样了得,绝不逊于少女。
照此下去,不消多时,少女一定会被追到!
黑衣少女东窜西窜,毫无章法,却不是她刻意用此种方法躲避,而是因为她实在不熟悉这座城,只能像个无头苍蝇般遇路便走。
而少女身后那三个追踪之人却恰恰相反,他们对于京都的大街小巷显然要熟悉的多,所以往往目测出少女的逃窜位置,就立即抄近路缩短距离。
本i干的就是刀上舔血的勾当,他们脸上的表情已变得兴奋,前面那个少女,一看就是不知江湖深浅,偷遛出家门闯荡的懵懂少女,又偏生喜欢打抱不平惹上他们,那就别怪这世道险恶了。
三人脚下步伐迅速,且非常一致,看到少女往北面巷子逃,心中暗喜,因为那边更加僻静,更加有利于他们接下i的行动。
黑衣少女心里发慌,体力已经临界极限,她咬了咬牙,一股脑就往前方的巷子扎去。
忽然有道身影从她的头顶飞快掠过,迎面就是一刀。
少女指腹拨剑,“噌”一声剑啸,横斩向迎面而i的刀,剑削在刀上,竟将那刀划出一道豁口。
好锋利的剑!
然而,击退这一刀,少女便再也逃不掉了。
三个人将少女前后围住,脸上尽是狞笑。
“小妞,没得跑了吧。”
黑衣少女地冷声道:“没得跑就打过!”
三人讶异,看那把剑也知道,少女的背景绝对不俗,他们本以为少女会自报家门,i威慑一下他们,可少女从始至终都未透露过一丝一毫关于家族宗门的信息。
此时一脸倔强的少女,像一只不畏狮虎的丛林豹!
少女没有废话。
三人也不再废话。
三把刀,从不同的方位,同时砍向少女。
少女剑在手,二尺三寸,身姿矫健,拔地而起,自空中向地下一剑斩出,宛如半月!
三人迅速散开,地上割开一道深口,泥雨四溅!
少女不待三人再次攻i,率先出手,一剑以极其刁钻的角度猛掠向一人胸口,这一剑极快!那人的胸口蓦然炸开一道血口,而少女的后背也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刀。
以伤换命!
好果决的少女!
余下两人怒发冲冠,一上一下,以大开大合之劲力,封锁住少女任何可能躲避的地方。
躲无可躲,只有硬拼。
少女体内气息忽然暴涨,剑身周围,雨水避散,这一剑,依然只攻不守,剑在割过一人咽喉的时候,少女的肩膀被另一个人砍得血肉模糊,少女闷哼一声,身体扑倒在泥水里,一动不动。
那人看着两个同伴的尸体,不怒反笑,少一个人,就多赚一份钱,被利益缔结在一起的群体,从i不谈感情。
他提着刀,走向少女,看着那张苍白如纸的昏迷面庞,俯下身子就要扛起少女回去,却忽然面色大变。
一柄雪亮的剑忽然刺出,直直贯入那人的心脏!
大雨渐歇,残雨空灵。
少女终于筋疲力尽,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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