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去现场的路上,两个人一直祈祷发现的人不是谷雨。她总是马马虎虎的,也许把手机丢了,被谁随手拣去了,是不是?
三河路就是谷雨租的房子那边,现在围了不少警车在那里。谷风给刚才警方给他的一个号码打过去,对面接通了。过了一会,一个穿着警服的中年人走出来,身材高大壮实,深褐色的皮肤,蓬乱的头发和向天空疯长的眉毛。一看便是常跑事发地的老警察了。
警察朝谷风伸出手,说:“我叫刘定远,叫我老刘就好。”谷风打断他的话,问他:“人在哪里?”
老刘招了招手,围着的几个人自觉地闪了一条道出来。
简寒紧紧地抓着谷风的手。
担架上摆着一具尸体。浑身是青紫色的伤痕,脖子上是一道明显的勒痕。
谷雨的双眼惊恐地瞪着,嘴巴微张,好像想说什么,却始终未能说出口。
是谷雨啊。
旁边一个拿着笔记本做记录的女警察,抬起眼冷冷地看了他们一下,问道:“认识死者吗?和她什么关系?”
谷风茫然地看了一圈周围。谷雨为什么会在这里?是梦吧?他想狠狠地嚎叫出声,却感到声音卡在嗓子里,像一块石头般撕扯着他的声带、皮肤。
周围是寂静的。
简寒走过去,蹲下来,一双手慢慢地拢过去,想把谷雨的眼睛合上。
“别动!别破坏现场。”女警官瞪了她一眼,“你们配合我们工作,我们也才能尽快侦破案件,缉拿凶手。”
“好。”简寒说,“她叫陈谷雨,1岁,不到一个月前刚刚来到云城。她开朗、活泼、善良,从来不会和人红脸;她的梦想是开一个卖部,最喜欢吃甜点、奶茶;她是陈谷风的妹妹,是我从长大的朋友。”说完这些话,她终于憋不住,眼泪一下子滚了出来。
老刘拍拍谷风的肩膀,说:“今天太晚了,你们两个先回去休息吧。明天早上来分局一趟,我们要做一下笔录。”
第二天一大早,老刘骑着他那辆老自行车,从家属院一路晃荡过来,刚停好,门卫黄就神神秘秘地过去,跟他说:“刘队,昨晚那人命案的家属,今儿一大早就来了!”
老刘步子很大,三步两步跨进大院,看见那一对青年男女坐在警局的长椅上,衣服松松垮垮的,一身疲惫,明显是一整晚都没有睡好。看见老刘进来,两个人连忙站起来,谷风往前一步,说:“刘警官……”
老刘招招手,要他们两个先坐。回头泡了两杯茶水端了上来。
他翻翻自己记录案情的本子,经过昨晚连夜调查,发现死者曾经过一番激烈的抵抗,头部有过撞击,但不是致命伤。再被人用丝质物勒死的。
目前勒死死者的凶器还没有找到。
老刘掏出根烟,点上,慢慢说:“是这样,昨天晚上十点左右,我们接到一个报警电话,说在三河路附近的汽车修理厂后面,发现了一具女性尸体。我们立马组织人手,迅速出警。初步排查后,应该是凶手在别处行凶后,抛尸到此处的案件。”
简寒倒抽一口冷气,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她那么好……”
老刘说:“对,你们是死者的家属,对她了解比较多。你们认为死者生前有什么交往密切的人,或者任何其他任何反常的地方吗?”
两个人一齐说了声:“赵坤坤!”
简寒说:“是她男朋友,两个人在老家就认识了。这个男孩挺的,好像才19岁,跟着她一块从内蒙跑过来的。雨真的挺喜欢他。”
“是这个人吧。”老刘推给简寒看,是谷雨生前的手机,手机里是谷雨和赵坤坤的合照。她比了一个大大的爱心在头顶,笑得那么灿烂,那么温暖。
简寒看到,鼻头一酸,眼泪又差点淌了出来。
她点点头,“嗯,是他。”
老刘把手机收回来,说:“昨天晚上我们也给他打了电话,但他电话是关机状态。”
谷风和简寒对望一眼,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种不好的感觉。
简寒心翼翼地问:“要是这个人找不到了,你们怎么办?”
老刘瞥了她一眼:“排查线索,追查呗。现在案件刚刚开始进展,你们不要在心里做什么预设。”
停顿了一会,老刘拿起笔,敲了敲本子,看了两人一眼,“赵坤坤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俩说说?”
赵坤坤并没有消失。
做完笔录后,简寒和谷风,带着老刘还有一干刑警去谷雨租的屋子勘察。
谷雨租的房子在老棚户区里面,这里没有什么规划,各式低矮的平房乱糟糟地搭建着。可能今天
这里有一条道,明天就被谁家新盖的什么给堵死了。
即使谷风来过几次,依旧走错了道路,一队人找了好一会才找到。
门没关。对开的大门,老式的,铁都生了锈,拉起来吱吱呀呀地响。
老刘先进去,喊了一声,没人应。
大家决定先进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再出来询问一下附近的邻居,了解一下。
一共两件房间,都很。第一间好像是客厅,又兼做储物间,摆了很多杂物。
第二间和第一间只用一个薄薄的帘子隔开。
一个女警带上手套,准备去第二间看看,掀开帘子,突然“哎”地一声喊了出来。
大家冲过去一看,地上横躺着一个人。
简寒说:“是赵坤坤。”
几个人七手八脚把赵坤坤抬到床上去。随行的有医务工作者,掰开赵坤坤的眼帘和嘴唇,抽出口袋里的手电细细观察了下——
“晕厥过去了。瞳孔缩,对光也不敏感,倒有点像吸毒过量的症状。当然,这个还得要后续检查才能确定。”
谷风嘀咕了一句:“吸毒?”
老刘在笔记上记了几行字,嘱咐先把赵坤坤送到附近的医院里,等他醒来后再给他做笔录。他挠了挠头,说:“越来越麻烦了。”
这一闹腾,门口倒是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群众。
老刘把资料、文件一收,说:“得,也不用咱去找他们了,一个个自己送上来了。”他留下几个年轻警察继续在屋子里搜集线索,带上剩下的人便去查问围观的邻居了。
一个阿姨,五十多岁的样子,怀里抱着一个男孩,大概是她的孙子,正和旁边另一个年龄相仿的阿姨喋喋不休地聊着八卦。
看见几个穿着警服的人从这个屋子里走出来,剩下的群众都怯怯地往后退了半步,偏这阿姨好奇,胆子大,凑上去问:“这家人是出什么事了啊?”
老刘拿出笔,拿嘴咬掉笔帽,反问她:“你在这附近住?”
“是……就这旁边一间屋子,儿子儿媳在外地打工,我就在这给他们看孙子……”
老刘打断她,“你姓什么?”
“周。”
“这间屋子的女孩你认识?”他掏出手机,翻了翻找出照片,拿给对面的阿姨看了看。
周阿姨往上揽了下孩子,凑过去辨认了一番,“没错,就是这个姑娘。不到一个月前吧,刚搬进来,没多久。咋?”阿姨声音放低了点,“说昨晚上发现了具女尸,不会是……”
老刘最烦给四五十的女人做笔供口供,对方要不罗里吧嗦、不讲重点,要不十分八卦,总想从你这里探听点什么道消息。
要不是这个阿姨主动抻头过来,自己绝不会主动找上这个主儿。老刘暗自腹诽。
老刘脸一沉,瞪了眼对方,声音严肃起来,“我们这是办案呢,打听这么多干什么?要是案情进展让犯罪嫌疑人知道了,你承担得了这个责任吗?!”
阿姨哆嗦了一下,立马噤声不语了。
老刘说:“我问你答。住在这里的姑娘,前几天有什么异常的表现吗?”
周阿姨想了想说:“她挺有礼貌的,见人都会打招呼问好。就是她总晚上十点多钟的时候出门,早上才回来……我孙子晚上闹、哭,我睡不着,有时候就出来溜达,能看见她赶着出门。”
早先和她聊天的那个阿姨补了一句:“别看她做这个,倒也有男朋友。每天晚上送她,早上接她。”
周阿姨应着:“对。前天也是他男朋友开摩托送她的嘛,我老睡不着,就出来晃晃。”
老刘想了下,说:“那是几点,你还记得吗?”
周阿姨思索了会,说:“十点多吧,她每天晚上都是这个点,差不多。”
简寒看了眼老刘,插了一句,“谷雨和我提过,她在晚上工作,端菜洗碗什么的。”
聊八卦的两个阿姨相视一笑,“端菜洗碗?姑娘,在我们这一片,年轻女孩晚上出门,再化个大浓妆,就没有干什么正经行业的。阿姨也不是谁看不起谁,哪个人不得养家糊口呢。”
简寒愣了一下,她看了眼谷风。
他攥紧了拳头,声音低沉地:“你什么意思?”
老刘看这架势不对劲,把谷风往后面拉了拉。
他的面孔紧绷、阴郁,像笼罩着一层灰色的霾。像有痛苦、回忆、千言万语在他的眼睛里,可他一句话却说不出来了。
对面不说什么了。
回去的路上,老刘拉着谷风和简寒两个人,声音干涩地:“有些案情本来不想告诉你们,觉得你们听了也是难过。后来想想你们也是家属。”
这条路上种着香樟和梧桐,葱葱郁郁的叶子,投散在地上的树荫,自在地蔓延成了一片。
“谷雨身上有很多伤痕,死前有过挣扎、很痛苦。我们做了检查,她可能遭受过性侵……最后才被勒死的。”
今天的阳光为什么这么烈,让一个人连躲都无处去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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