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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重妆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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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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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家住在宫外以南,内城近宫的最好地段,府邸比以前扩建了三分之一。彰显着位极人臣,权利的顶峰是何等煊赫。

    靠在巷子旁的古柳树下,虽然没有见到梅子否,晓得他就在其间,也已经心满意足了。

    回到住处——城东垂杨里的一处院子。我原本准备住在青宫据点,但当葱白见着都是些秦楼楚馆赌坊酒楼之地,死命将我拦下,别说长住,逛逛都叫她一脸沉痛。久别重逢,我不想为这点事跟她争执。便依她在此赁了个院暂且落脚。

    “殿下这是打哪儿回来?”红祟抱着一捆卷宗,立在廊上与葱白说话,见我回来,风情万种地笑迎下来,“这是京都达官贵族的住宅分布及姻亲关系的卷宗。几位在宫外建府的皇子也在其中。殿下过目。”

    我走到院中石案旁坐下,红祟将宗卷放在案上。我拿过来快速浏览了一遍,抽出几份卿位以上的贵胄宗卷细阅一番。

    “殿下对梅家有何看法?”红祟见我一直盯着梅家宗卷呆愣了很长时间,问完之后,皱眉道,“梅家宗主,是皇帝的一支暗卫统领。当年逃回梁国的路上,就是梅家出的手。姜沫死在他们手里——”顿了顿,她冷笑道,“不过梅家也折了好些能手,其中还有梅家年轻一辈的拔尖子弟。”

    我缓缓抬起头,盯着她道:

    “你怎么晓得?皇帝的暗卫可不是护院打手,轻易便叫人探出身份?”

    “青宫在京都也已经营了好几十年,不乏跟他们打交道的机会。梅家那位子弟的尸首落在我们手里,认了出来,便才深入调查,将此事挖了出来。夜王亲自调查的。”红祟心有余悸道,“那次可真是凶险,受了重伤不说,差点丢了性命。”

    红祟见我的脸色不是太好,收住话头,关切道:“怎么?殿下可是身体不适?嗯,没有发热。头痛不痛?”

    她靠的很近,用额头贴着我的额头,我正不得劲呢,伸手一推……波涛汹涌一片柔软。

    “呀!”红祟惊了一下,嬉笑道,“哟!殿下摸着可还舒坦?”

    我瞄了眼她的胸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叹道:“有的好处,大有大的不好。看起来很重的样子。”

    红祟捧着肚子,差点没笑瘫在地上,叫给我送水的葱白听见,狠狠瞪着了她一眼。

    “你可不要教坏殿下!她年纪还!”

    “我哪里教坏她了?再说,殿下还?!”红祟悚然,正准备不敢苟同的发表点看法,我用宗卷敲了敲石案。

    “咱们说正经的。咳!听着,红祟你继续收集消息就可以了。”

    “然后呢?”

    “没有然后。”

    “……”红祟一头雾水,困惑道,“寻找世子一事,光靠消息就可以了?”

    “这你就不用管了。嗳,别急,我有我的意思。”我把玩着手中宗卷,瞧着她道,“不管是你,还是青宫,对寻找阿兄的事都不宜接触太多,这对我们都好。能帮我搜集消息,已经足够。至于其他,你就不要过问。不然林寄儿盘问起来,你答是不答?”

    红祟的脸色阵红阵白,好半天都说不出话。

    “大不了我不当这劳什子殿主!”红祟咬牙道。

    “你和其他两殿一损俱损。”

    “那……那到底该怎么办?”红祟颓然地耷拉下脑袋,很无力的样子。

    “红祟,你这样的心态,很危险。”我皱眉道,“你以为我在逞强?没有人比我更在乎阿兄。我说可以,便是可以。你只要做好你该做的。”

    红祟浑身一震,葱白在旁边说:

    “就听殿下的。别叫殿下一面为世子玄心,还要为你们操心。”

    我瞥了葱白一眼,她朝红祟道了声“失礼”,我抱起宗卷往屋里走:“你先回去,仔细想想。”

    葱白就对我有信心很多,至少晓得我再怎么折腾,大抵也不会有事。她已然把我当成了半个神仙。

    呵呵……这才哪到哪儿呢!

    将三皇子的宗卷拿出来细看,不过看不太进去。

    “葱白——”我盯着宗卷没有抬头,“你痛恨梅家嘛?”

    葱白沉默半晌。跪坐在我的身旁,低垂着头。

    “我不知道。”她说,“梁王把您和世子送到危险的地方,为了保全梁国。皇帝欲要削藩,算计挑拨,把世子逼的没法回头。梅家是皇帝的臣属,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您一走数年,世子失踪,姜沫……他们都有那样多不可不为的理由,不可儿女情长,不可心慈手软,不可违抗圣命。”葱白苦笑,“公主,我真不知道该去痛恨哪个,也不是光凭我的痛恨就能将他们如何。伤害姜沫的人,也死在了我们手上。血债血偿。”

    说完,她抬头问我:“那么殿下呢?痛恨谁嘛?”

    我摇头道:“若是如此,卫、薛、纪三国质子魂归何处?又该怨谁?”

    “公主……”

    “我没事。你下去吧。”

    所幸青宫和梅家的恩怨,与我和梅子否并无太大干系。我痛惜姜沫,但也不会迁怒到梅子否的身上。与梅家几无往来的梅子否,会因未曾见过的族中子弟而迁怒我嘛?他对红尘俗世,比我还要淡漠。

    我想,如若我和梅子否都在九州,各归其所——想必我和他的关系便不是一场恩缘,而是一段血仇了吧?指不定我和阿兄便成了他剑下亡魂。或者冻死饿死在那伶仃破败的草棚子里。

    所幸一切都只是如果。我真诚的感谢上苍。

    “好了,该行动了!”我一拍脸颊,放下三皇子的宗卷。

    不,五年前他是三皇子,现在他是景王李谡。

    灵力充盈于体内,有其加持,我轻而易便举避过王府暗卫,在一处台榭上见到他。原本只他和一位中年文士的台榭中瞬间多出几位灰衣武者。都是个顶个的高手。

    “王爷,我想跟你单独谈谈,可否赏光?”我无视朝我逼近的几名暗卫——太慢了!我已站在了景王身侧。因他个头比我高了不少,我只好站在他面前的案上,用匕首抵着他的咽喉。居高临下,我想还算有压迫感吧。

    “休要伤了王爷!”中年文士满头大汗的向我苦劝,“女侠瞧着光明磊落,不似那般遮遮掩掩的阴谋人。女侠现在收手,我们保证不予追究。刺杀皇亲国戚的大罪可非你一人就能承担……”

    “乔先生,不必再言,您先回吧。”景王看向暗卫,挥手道,“你们退下。”

    暗卫听令行事,依次退下。中年文士的目光在景王镇定自若的面孔上留驻,犹豫不决。不过他不是武者,留下也无甚作用。最后还是离开了。

    “这位姑娘,你不是要与我单独谈谈?”他笑看着我,“想必不是三言两语的事,坐下谈?”

    我收回匕首,坐到他的对面。

    “别来无恙啊,三殿下。”我亦笑道,“说起来,咱们还是亲戚呢!我该叫你什么?堂兄?”

    景王挑了挑眉,在我脸上打量。

    “姑娘看着确实面善……与梁世子,有些相似。”他皱了皱眉,“你是梁国二公主?”

    我一拍手,点头又摇头:“三殿下记性真好。梁世子的确是我阿兄,不过我不是二公主,是长公主。你见过我的。”

    “看来传言果然是传言。”景王翘起嘴角,“想必世子也平安无事,他在何处?可知梁国已经易主?”

    “梁国之事,不劳殿下操心。我这次是来和殿下做交易的。”

    景王不动声色,亦不言语。

    我道:“阿兄现在何处,我也不知。四国境内皆无踪迹。八州之地鞭长莫及。殿下,我助你拉下太子登上王位,你登基之后,帮我寻找阿兄。如何?”

    “玥公主,你请回吧。”景王就跟没听见我说了什么一般,下了逐客令。

    “哼!怎么,看不起我是吧?你觉得我没有能力帮到你?不要跟我打太极,有何不满你就直说。不然我就一直跟着你。你那些暗卫虽然厉害,却没那个本事把我赶走。”

    以前就听阿兄说过,三皇子不是久居人下的心性。现在看来,的确如此。这个臭狐狸!手下可不少能人异士。怪不得看不上我。若非隆安帝现在还活蹦乱跳,少说还能再活上二三十年,我也懒得跟他打交道!但我更不想跟隆安帝打交道,也不想再等下去。想必景王也不愿空怀抱负蹉跎岁月,做个闲散王爷,等隆安帝寿终正寝,等太子继位。那便让我借一借他的图南之翼,完成我在九州的一段念想。

    景王抬起食指虚虚一点,很是无奈地看着我。

    “你这性子,真是被梁世子给惯坏了,无法无天。父王最宠爱的公主,也没有你这般蛮不讲理。”他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能帮我什么?出谋划策?我已有谋士。刺杀太子?你这样子,根本就不曾动过手,杀过人。”

    “我是不会杀人,但我会偷听呀!”

    “……”

    “你手下有再厉害的绝顶高手又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太子府嘛?”我瞧着景王复杂难明的神色,得意道,“不能吧!但我可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的弱点,他的计划,见了何人,说了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怎么样?不吃亏吧?而殿下你要回报我的,仅仅是一道诏令。”

    “你……真能做到这些?”景王不是很信任我的样子,我道:“你自己便是个身手不凡的武者,能不能瞧出我的门道?在我出现之前可曾察觉?在我出现之后,可有办法从我手中逃走?”

    景王镇定的脸上闪过一丝“一言难尽”的神色,快的若非我五感敏锐,压根儿很难察觉。

    “哎……没办法,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都是过眼云烟。”

    “……”景王叹道,“你的实力,我姑且信之。但你这脾性……稍有冒失。”

    他斟酌半晌,给了我这样一个评价。

    “那就一言为定!”我“没有听到”他说的最后一句,起身向他拱手作别。

    离开景王府后,直奔太子府,发现太子府的家底也不错,明里暗里高手如云。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绯衣——有些太抢眼了,武功再高也怕万一,我还是跑到成衣坊买了身灰扑扑的布衣行头。

    太子府比景王府要大的多,我躲躲藏藏转了一圈,跑到浣衣房的院子里,“借”了件晾在衣杆上的紫衣曲裾,太子府的丫鬟都是这样穿的。如此,我在太子府走动起来就方便许多。

    我往太子府正殿走去,发现宫寺们忙忙碌碌,捧金壶玉盏,置牙席木案,丽人往来,络绎不绝。

    走到宫殿长廊的拐角处,我将一个紫衣侍女拖到暗处,一手捂着她的嘴巴,一手接住她大惊之下落在半空的金壶。

    将金壶放在地上,我掏出一枚丹药塞到她的口中,骗她说:“这是毒药,吃了会肠穿肚烂生不如死。你要听话,我就给你解药。”

    侍女浑身发抖,忙不迭点头,惊怕的看着我,泪光隐隐。

    “你是执壶的侍女吧,告诉我,替谁执壶?位置在哪儿?”

    “西坐主宾,乃梅家宗主。”侍女白着脸道。

    梅子否他爹?我未来的……咳,我赶紧打住思绪,将侍女拎到房梁上,寻了个死角的位置坐下。

    “我替你执壶,你好好躲着,不要出来。对了,你叫什么?”

    “环。”她颤颤巍巍抱着根柱子,惨兮兮地说,“你一定要回来给我解药。”

    “放心。”

    我跳到地上,捧起酒壶走到正殿,立在主宾的位子旁边。

    管事见我面生,面露狐疑,我赶忙朝他道:“环肚子疼,蹲茅房。叫我替她过来。”

    殿中宫寺憋着笑,管事脸上一黑,瞪了我一眼,骂了环一句,便快步往殿外走去。

    不过一会儿,我就听到一阵脚步声杂沓走来,待看到所谓的梅家宗主时,我晃了晃神,赶紧垂下眼帘。

    这哪是梅子否的父亲,分明是梅子否本人!他怎么成了梅家宗主?或者,梅家宗主无法亲至,叫他代为过来?心中困惑又紧张,脸都有些发红。方才对视的刹那,我空白的脑中开出一片绚丽的花海……

    “嫂嫂,给宗主执壶的那丫头笨拙无礼,你将她换下去好不好?”

    一位女子与另一位女子低声耳语,自以为说的很声了,但我能够听见,梅子否自然也能听见。我偷眼去看,发现梅子否停顿下来,侧头看了那说话的女子一眼。那女子的脸上一瞬间染满红霞,看向梅子否的眼神……就跟猫儿见了鱼,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我都听到她吞咽口水的声音!这让我很不舒服。

    “梅宗主,先请上坐——”太子歉然道,“皇妹无状,叫宗主见笑了。”

    梅子否转过身朝太子淡淡说了句“无妨”,垂眸走到我身边坐下。

    待殿中人分宾主坐好,我们这些执壶的侍女也跪坐下来,不过没有席子,而是跪在冰凉的木地板上。我心中记挂他瞧了人家一眼,明知无理取闹,还是忍不住来气,很想咬他一口解解气。可惜场合不对。

    宴席上太子的话有点多,都快将梅子否夸出一朵花来。而那位公主,一直偷偷打量梅子否,然后咬着唇,红着脸,低下头。频频如此,目光似火,亏得梅子否还能不动如山与太子对答。

    “咳!九妹,你不是一直仰慕梅宗主大名?今日幸会,还不给宗主恭敬一杯。”

    九公主将将端起玉盏,但还没开口说话,梅子否已经端了杯酒一饮而尽:

    “在下当不得殿下屈尊。先干为敬。”

    然后开始跟太子说起了朝廷的事,把九公主尴尬的僵在那里,进退不得。幸而太子妃跟她说话给她台阶,红白交加的脸色才好看一点。

    我怀疑太子将梅子否请到府中,就是为了给九公主牵线搭桥,好几次把话题扯到九公主身上,都被梅子否四两拨千斤的挡了回去。这让我好受很多。

    “我在外面等你。”梅子否起身离席的那一刹,声音响在我的耳边。

    我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以他的耳力,不难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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