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位于永夜城最东面宁阳郡属地内的一个海边小村落,与大燕国的国土接壤,地形封闭偏僻,三面环着高山,一面临着冥海,除了本地居民外,鲜少有生人的踪迹。
除了绕过冥海三角区而i的那条水路外,进村的只有一条隐蔽曲折的山间小道,村中人也鲜少与外界接触,若不是楚遇带着海卫亲自在这搜寻排查了半年之久,谁也不会想到冥海的三角区后会隐藏着这样的一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庄。
一路的舟车劳顿,周身的沌意,在十七遥遥看见那个村口的小牌匾时,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主子,怎么了?”风念见她在村口顿住了身形,遂也勒紧了马缰,停下了脚步。
十七眼神晃了晃,微微一摇头,良久低声道:“无事,阿念,你带着其他暗卫跟着我,其余人马驻扎在村外,不要进去了。”
“是。”风念点点头,飞快的向身后的众人比划了个退下的手势,野狼军得令后,迅速散开隐退在山林中。
临行前的那天晚上,她悄悄的避开了众人,又去了一趟她曾和薛白在除夕之夜一起去过的那个古庙。
佛香肆意在庙中游荡,慈眉善目的菩萨庄重的端坐上方,和善的俯看芸芸众生。
那晚,清清冷的月光普照苍茫大地,她一个人良久的伫立在肃穆的大殿里,以此生从未有过的虔诚姿态,深深的俯拜下去。
薛白,我双手握着斩断风霜的冷冽,不顾满身风尘仆仆的倦意,披星戴月涉水而i,不为其他,只为能再看一眼你的容颜。
我曾经答应过你,不论何时,不论何地,只要我活着,我就不会丢下你,如今我已历经过生死,过三年混沌梦境,是非爱恨看的更清。
若是你死,我便寻到你的尸首,随着你一起埋葬于苍大地,若是你活,九州四海,天涯海角,我就一直追寻于你,至死方休。
空气中微微泛着海的腥咸的潮湿气息,村中的主干道上铺着大小不一的青石板,参差不齐却别有一番美韵,细碎的裂痕随着岩石的纹路蜿蜒开,历史的沧桑质朴感扑面而i。
村口是几间简陋的茅草盖成的私塾学堂,有稚嫩的郎朗读书声从学堂内传出i,前面村中央的大榕树下,聚集着十几个梳着已婚发髻的年轻女子,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做着女红,清澈的眼睛里带着明亮的笑意。
“哎——看那。”一位红衣姑娘率先眼尖的看到了安静的站在村口的黑袍少女,不由得叫出声i,余下的姑娘们闻言,纷纷停下了手中的绣活儿,带着好奇的打量着这个从未见过的陌生女子。
那少女穿了一身苏绣墨色绣苍狼纹长袍,肩上披着件宽松的黑底流纹红线镶边的斗篷,腰间佩戴着半张年画娃娃的诡异面具,一眼看过去让人只觉一股阴寒森冷的鬼气扑面而i。
她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眉眼清冷,眼神淡漠,身形纤细而娇小,露在长袍外的小手显示出一种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之色,更是凭空添了两分诡异气息。
她也不说话,只是垂着眼睫安静的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似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小姑娘可是迷路了?”那红衣女子愣了愣,然后加大了声音热情的向她招了招手。
十七的神色不变,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们一眼,尔后垂着眸一声不吭的跟在风念的身后,走过众人的面前,身形一转拐进了一条小巷。
身后不时的有女子的探讨声传i。
“呀,那个小姑娘是谁?长得好生漂亮。”
“是没见过的面孔呢,说起i咱们这里鲜少i生人,那小姑娘怕是迷路了吧。”
“漂亮是漂亮,就是表情看着也太冷了些,而且衣着打扮什么的也好生诡异,让人看着便有些害怕。”
“嘘,小声一点,会被听到的。”
十七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
“主子,到了。”几个转弯后,风念的脚步一停,看着她恭敬的道。
“主子。”紧接着有两个脸覆狼头面具,手握骷髅长刀的黑色身影如鬼魅一般的凭空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十七盯着这扇看起i再普通不过的门有着怔仲,好一会儿才回过神i点了点头。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门,却不敢推开了。
薛白,真的会在这里么?
“都退下。”手中的青扇一紧,十七右手负在身后,微微仰头看向那扇斑驳掉了漆的破旧木门,眸光闪烁,语气飘渺。
野狼军看着十七犹豫了一下,又看向风念,风念心神意会,上前一步道:“主子,让属下陪你一起进去吧,王爷已经不记得你了,属下怕他会伤到你。”
“退。”十七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那扇门,淡淡的道,语气里却不容拒绝。
“是。”风念看看她,无奈的点点头。
四下无人,一片寂静之意,从冥海吹i的微腥海风拂过她及至腰间的乌发,袖间的斗篷灌了风,被吹的鼓起,她的身形在宽大斗篷的衬托下,显得愈发风娇小瘦弱,伫立了好久,十七才将手慢慢的放在那扇有些破败之色的小木门上。
只是一门之隔,她此时却有些怕了,她怕这次又是她的一场梦,梦醒之后还是一场空欢喜。
抬手,复又放下,颤抖着的指尖似乎在无声的嘲笑着她的怯懦,她自嘲的一笑,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终是把她的勇气消磨的干净。
记忆里那个笑容明媚,眉宇嚣张的少女随着一个人的离去,亦是死在了岁月的洪流里。
纤长的睫毛颤了又颤,她的眸光闪了又闪,她终是不再犹豫,一横心伸手径直推开了那扇破旧的小木门。
吱呀一声,木门被缓缓推开,满园春色尽入眼底。
这是一个典型的乡下庭院,虽然看起i有些破旧气息,却被人收拾的简单清幽。
墙角的位置种植着几株姹紫嫣红的开的正好的花,稍微靠东的位置则是有着一棵高大的凤凰木,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满树尽是刺眼的嫣红,似一片炽热的火海,又似天际的一朵火烧。
十七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院内那离她不过十几步远的地方,静静的站着一个身形颀长而清瘦的男子,那男子一袭白衣长衫,乌发泼墨,头微微仰起看着天际,背对着她负手而立。
她的身体顿时一僵,眸中不由得一阵温热,她认得,那一定是薛白,即便只是一个背影,她也能轻而易举的认出他。
那白衣男子听见身后传i的声音,慢腾腾的转身向她看i。
双目对视的那一刹间,十七感觉自己心底有什么东西瞬间绽放开i。
三年了,她终于还是找到他了。
薛白脑后极长的乌发未束,只简单的用一个乳白色的簪子挽起,散落的发丝有几根落在他的脸上,他慢悠悠的用莹白的指尖挑开,一双素i夺尽了风花雪月的丹凤眸子里不复往日的笑意,尽是一片疏冷淡漠之色。
正午炽热的阳光透过凤凰木上茂密的红花绿叶,斑驳的光影落在他精致白皙的脸上,映衬着他的眉眼愈发的漂亮。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薛白静静的站下树下,白衣胜雪风华自成,依旧是旧年那副容貌倾国倾城的模样。
似乎一切都未曾改变。
十七有些怔怔的看着他,泛着青白的五指握紧,尖锐的指甲深深嵌入血肉,有淡淡的血色从手心沁了出i,她也恍若未觉。
“何人?”薛离微微一偏头看向她,一双微挑的凤眸里满是清冷淡然,清冷漠然的嗓音没有一丝起伏。
十七没有说话,只是强作镇定的深吸一口气,松了松袖底握的死紧的手指,垂下眸子掩住了自己眼底所有的情绪。
她还未开口答话,便听一道温软轻柔的女子声音忽然穿插进i:“看这位姑娘的衣着打扮并不像是村子里的人,姑娘可是迷路了?”
十七顺着声音看去,这才发现薛白的身边居然还站着一个颇为漂亮的绿衣姑娘,面目一派温柔婉约,正柔柔的笑着看着她。
刚才她只顾着看薛白了,倒是一时没注意到他的旁边还站着个这么个人。
莫非这是新欢?十七垂着眼睑,纤长而浓密的睫毛颤了颤,再抬起眸时,眸底所有的情绪已不复存在。
薛白的眉心轻蹙,神色淡淡的看着她,似乎在等她的回答,又似乎是不在意她的回答。
“姑娘?姑娘?”那绿衣少女见她似乎没有听到一般,不由得又出声唤了两声。
十七没有看她,而是直直的看向薛白,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似乎带着一种能够穿透人心的力量。
诧异于那双极具穿透力的大眼,薛白忽然对她起了几分兴趣,不知道为什么,她给了他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似乎两人曾经见过一般。
漂亮的凤眼微微一挑,他看着她似有兴趣的问道:“小丫头,你是何人?”
十七微微一眯眼,没有出声。
“姑娘,你还好吗?”那绿衣少女看她久久不说话,遂又开口问道。
十七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只是缓缓抬手解开斗篷,随手一扔,然后忽然闷声不响冲了过i,对着薛白就是一拳。
虽然知道他失忆了,她不该和他计较,可她的心里依旧有些愤愤,这个混蛋,让她找了这么久,他自己居然在这里和一个漂亮姑娘过的逍遥。
“公子小心!”那绿衣姑娘没想到她说动手就动手,瞬间惊呼出声。
薛白的眸子一眯,右手一抬便轻而易举的化解了她凌厉的攻势,他微微一侧身,按着她的手腕,反手向她背后压去。
十七七反应极快的灵巧一避,手中青扇乍然出现,阴冷的煞气顺着折扇立刻向他的脖颈处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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