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十七满心悲愤，狠狠咬住下唇，手腕疾疾一挽，顿时银色的剑光漫天，周遭的燕军齐齐被逼退。
阿雪焦躁的看了看她，顺着沈安城强行撕开的那个裂口，一转身向着远处的森林急速奔去。
十七趴在它身上昏昏沉沉，好几次险些掉了下去，即将冲出燕军的包围圈的时候，燕军主将反应过i立刻指挥着人马，再次围上i逼停了阿雪的脚步，它硬生生一个急转避开了要探到它眼前的冷锐刀锋。
就在它进退两难，焦躁的在原地徘徊的时候，忽然燕军后排传i一阵剧烈的骚动，顺着急剧而起的风势，它闻到了一种极其熟悉的味道，淡淡的药香，阿雪的眼睛猛的一亮，不由得长嚎出声。
“嗷呜——”
孟流桑很快根据它的声音找到了它的位置，数百名武艺高强的长生门子弟黑纱蒙面强行闯入燕国大军中，他骑着马直接闯了进i。
当孟流桑看见趴在阿雪身上，显然已经陷入短暂昏迷中的十七的时候，他的脸色明显冷了下i，阿雪瞅见一个机会，避过燕军的刀锋，三蹦两窜的就跃到了他的身边。
孟流桑看着气喘吁吁的阿雪，伸手摸了摸它柔软的毛发，安抚道：“好孩子，辛苦了。”
俯身抱起十七，他扯了扯缰绳稍稍向后退了退，红莲拎着剑退到他的身边，低声有些焦急的道：“门主，我们被包围了。”
孟流桑只是眯了眯眼，素i带着淡淡笑意的眼中尽是冷意：“闯。”
“是！”红莲看着他身上的伤口，张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终只是咬咬牙点头应下。
他的功力明明才只恢复了不到一层，却偏偏执意要闯入千军万马中去救一个女孩，他真是不把自己的性命当成命么。
孟流桑根本不在意自己身上又添了几道新伤，只是牢牢的护住怀中的少女强行向前冲去，颠簸混乱中十七渐渐清醒了过i，鼻翼间嗅到那阵熟悉的药香她一怔，险些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忽然她的脸色陡然一变，那抹熟悉的药香中明明还带着浓郁的血腥气，她下意识的伸了伸手，不出意外的摸到了温热的血。
十七蓦然睁大眼睛，握紧了他的衣衫，惊声道：“师兄，你快放开我！你的背上全是血！”
她不用想便知，是他用脊背替她挡去了漫天的刀光剑影。
孟流桑动也不动，依然将她护得严实，他拍拍她的小脑袋，低声道：“不要动，七七听话。”
手上黏腻的触感越i越明显，十七更是心惊胆颤，她拼命的挣扎着，有些绝望的大吼：“师兄快放开我，你知不知道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他只是嗯了一声，依旧没有看向她，反而语速极快的吩咐道：“七七你先听我说，尹将军已经带人i了，一会儿你跟着红莲走。”
十七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他打断了：“什么都不要问，按照我说的做，我会带你出去的。”
他不知又从哪取出一颗丹药塞到了她的嘴里，然后手法奇异的点了她几个大穴，止住了还在不断流血的伤口。
失血过多让她开始昏昏沉沉窝在他的怀里，或许是她真的太累而坚持不下了，又或许是孟流桑从小到大给她的依赖，让她太过于理所应当的去逃避，去相信他可以像以前那样安全无虞的带她脱离险境。
孟流桑丝毫不顾及自己背上的伤，倒是红莲一脸焦灼的看着他的伤处：“门主，不能再逞强了，把慕姑娘交给属下吧，你的伤——”
孟流桑语气冷淡的打断她：“无妨，吩咐下去，东南方向集合，突围。”
“是！”红莲无奈的咬咬牙，只得点头应下。
一路突围至西北的红叶谷中，孟流桑右手微微一用力，将十七抱在怀里翻身下马，身下的汗血宝马满身长箭，再也支撑不住，哀鸣一声，四蹄抽搐了几下再也不动了。
四面楚歌起，燕国的追兵脚步极快的追赶了过i，红莲率领着仅余的数十名长生门弟子警惕着站在两人面前，一番厮杀过后，孟流桑再也站不住，喉咙一甜，口中直接喷出一口鲜血i，在衣襟上晕染出了刺眼的血花。
“师兄师兄，你怎么样了？”十七扶住他踉跄不稳的身子，心急如焚的低声道。
孟流桑没有回答，只是轻轻了摇了摇头，他轻轻按住心口，一点一点的放缓了呼吸，他受了极重的伤，又因着先天气血不足体虚的原因，现在的他连呼吸都会引起身体的一阵剧烈疼痛。
他痛极，四肢冰凉，血液在身体里快速的流失，很快将他的衣服浸湿大半，疲倦的感觉从头脑向四肢开始蔓延开，他是在拼命的咬牙坚持，他从一开始就一直是在拼命，可他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
眼皮愈发的沉重，他渐渐就要睁不开眼了，他想他快要死了吧，可他不能死，他若是死了她怎么办，后面还有燕国的万千追兵，前面又有未知的风险，他实在是不放心让她一人去面对。
“弓箭手，准备！”燕将大吼，燕军弓箭手齐齐出阵。
孟流桑咬咬牙，撑着剑跌跌撞撞的站起身i，喘息着咳出了一口血。
“师兄！”十七漆黑的瞳孔一紧。
孟流桑看看对面虎视眈眈的燕军，又看看她，忽然笑了笑，一双银灰色的宛若蒙了淡淡水雾的眸子盛满了深深浅浅的悲伤。
那笑极凄美，仿若扑火而去的飞蛾，又似夜空中绚烂的烟花，美的惊人却又极为凄厉。
十七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她下意识的紧紧抓住了他的手，孟流桑却不似以前那样反握住她，而是动作轻柔却又坚决的拂开了她。
“红莲，退后。”他突然温温开口。
“是。”红莲一向清冷的眼睛忽然涌上了泪水，她已经猜到他想要做什么了，可她却不能反对，他已经为自己选了最好的一条路了。
“放箭！”
万千箭雨破空袭i，孟流桑替她撑起了一片安全的天，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他将她推在阿雪的背上：“红莲会保护你的，跟她走。”
语罢，他最后再看了一眼她的模样，闭上了眸子，从容的跃向燕军，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一阵浓郁的烟雾在空气中爆破而弥散开i。
孟流桑无声的笑，好遗憾，七七，不能再陪你一起走下去了，即使以后是一个人，也要好好的活下去。
他的纵身一跃，是他能给她的最后的庇护，那是他最后的温柔，他有些不甘心，她是将他拉出黑暗的人，她是这世上唯一给过他温暖的人，如果当初他能直接表明自己的心意，那么现在会不会有不同的结局。
红莲狠狠咬住下唇，眼中的热泪却不由自主的流了下i。
他死了，以那样惨烈的方式，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从此以后，这是世间再也不会有那个叫孟流桑的少年了。
十七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心，那里还残留着他吻的触感，那个从小陪她长大的少年，那个总是一身药香，以淡风轻的姿态为她挡下所有危险的少年，最终为她万箭穿心而死，她甚至都没有办法敛了他的尸骨，因为他用的那种惨烈方法，尸骨无存。
他的一生很苦，他的生活明明才刚刚开始，她以为他离开了永夜城之后再也不用过这般刀尖舔血的生活了，却不曾想他终究还是为了救她丢了性命。
十七悲愤出声，终是伏在阿雪的身上，昏了过去。
天地浩大，长歌当哭，纷纷扬扬的大雪铺天盖地的下了起i，像是谁在绝望的哭泣。
“我慕十七这一生顶天立地，无愧于慕家列祖列宗，无愧于永夜城万千子民，无愧于天下苍生，自问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唯独对孟流桑，我怎么也还不清了。我不过是救了他一命而已，他便为我挡下无数的明枪暗箭，为我受尽烈火焚身之苦，万蛊噬心之痛，为帮我解蛊毒散尽一身功力还险些丢了性命，最后还因为救我万箭穿心而死，甚至尸骨无存。”
“以我的性命起誓，我将给予你我所有的忠诚。”
“你救了我，我便是你的人了。”
“为什么要改名叫长生门？嗯……一定要一个理由吗？让我想一想，大概是因为想要长生不老，生死无忧，于是便取名为长生门了。”
“七七不用怕，我会陪着你的，直到——你不再需要我为止。”
“我知道你足够聪明，也足够强大，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担心。”
“你只管相信师兄就是，没有什么事情是师兄搞不定的。”
“为什么学医？嗯……因为师父说你的身子太虚弱了，需要有人帮你调理，作为一个心怀悲天悯人之心的人，我自然要揽起这个重任。”
“七七，若是再也不能相见，且要珍重。”
十七做了一场冗长而可怕的噩梦，梦中尽是鲜血与杀戮，耳边回荡着的尽是尖锐的兵器交接声与战马的嘶鸣声，她拼命的想要抓住什么，可什么也抓不住，唯独心口传i一阵一阵的钝钝痛意。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殿下，您请保重！”
“七七听话，不要动。”
“我会带你出去的，相信师兄。”
她沉沉的陷入那场无止境的梦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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