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慕容翊只有听命地回答“是”。
虽然他这时疑窦重重,想到师父前面说的历史故事虽繁杂但有趣,就不知这些和师父又是如何一番关联。
师父现在不说他也没法,只得端了茶盘随师父进到洞内,看师父放置书简。
再细看这个藏书洞,这个山洞往外是那块巨形方石,这边还能得日,稍有日照,进来时的洞口连通一条横长的山洞,加之地势又高,故而这个藏书洞十分通风,没有潮气。
慕容翊端着茶盘,看师父将亭中携进来的竹简笔纸放到洞中那大长方桌上,这桌上除了笔墨纸砚刻刀镇纸之类,另有两个黑黝黝的陶罐,也不知内装何物。
洞中石龛里慕容翊知道都放的是油皮纸包裹的竹帛之物,还有些是龟甲兽骨铜陶器皿,慕容翊时在此修习,看到师父师娘亲自晾晒过,上面俱是有字,只是一般人认不得。
现在明白原来这些俱是古圣先贤的心血结晶,智慧结晶啊!
慕容翊看着师父心翼翼地卷起那卷珍贵的竹简,拉开桌屉,拿出一块翠竹色的丝绸布摊开,然后把那竹简平整地放在那块丝绸布上,仔细地包裹起来,放到一边。然后拿过自己书写的稿纸,揭开一个陶罐,从中拈出一些黄色粉末,轻轻的均匀的洒在上面那张写着字的纸上,如法炮制,每张写了字的纸都这样作了一番处理,接着师父从桌屉里又拿出另一种闪亮亮的纸张样的东西,把他那几张处理过的稿纸用这“亮纸”卷起来,和先前的竹简放到一起,再将这两样又用油皮纸仔细的包裹好,最后用一条棕黄色的丝带繁复地系起来。
看到这丝带,慕容翊猛然想起师娘曾经从蚕房里拿出过这样棕黄色的蚕茧,他忍不住地问道:“师父,这个是灵蚕丝织的吗?”
“不错。你时候见过,现在还记得?”
“我记得当时师娘从蚕房拿出了这棕黄色的蚕茧,然后在织房里处理,您和师娘都不准我们看的。”
“是啊,这个灵蚕茧的处理要极心,因为它里头的东西会反噬。”
“那灵蚕丝有什么特别功用吗?”
“用它制成的丝织品有驱虫的功效。你看这些竹简虽然本身被火烤过,水份已渗出,不易生蠹虫,但是年深日久,也难免长出蠹虫来。
我从古书中得知灵蚕有驱虫的功效,就让你师娘织了这些丝带来捆系这些竹简书札。”
“师父,这些灵蚕是谷中原先就有的还是您在外面发现了然后驯化过来的?”
“说起来也真是上天的造化,就在这谷中就有灵蚕。”
公羊愈之略作停顿,又感叹道:“这座幽冥谷的名字也不知是哪位高人取的,‘幽冥’二字本是‘隐藏、不明’之意,你看这‘幽冥谷’之名取得多好!这地方就是上天造化来深藏这些古圣先贤心血结晶的。你看这天化楼,这处山洞高踞崖壁势如高楼,两边通风轩敞还能得日,这岂不是上天的造化?再看这山谷里头的神奇物什,那些莫名留存下来的上古中古传说中的物什,岂不都是上天的造化?就像这灵蚕,好像就是为了这些先圣之学而存在这里的啊!”
“师父,那以前的人是不是也用灵蚕丝来系书包书呢?”
“我记得我师父,也就是你师娘的父亲告诉我的是,以前这些竹帛等物什只用油皮纸包裹,故而我想这灵蚕存在这里,本身就会起一定的作用。因为这么些年来,这些竹帛之物都还没有被蠹虫侵蚀。”
“这幽冥谷真是上天的造化!”慕容翊听师父这一讲,也不禁感叹道。”
“不只如此,假若有缘之人要在这谷里生活,维持基本所需的吃食穿用这里都齐备,这谷中有水源,有麦菽,有棉麻,也有可食的蔬菜蘑菇、水果坚果,在这里尽可以自给自足。”
“是啊!徒儿还想到了,这里最重要的是有一口盐井!”
“你这子!师父真还就遗漏了。”公羊愈之赞赏地看向徒儿。
“师父,天化楼这名字又是何意呢?”
“其实师父也不确知。但是从前辈有缘人的手札里得知了一点。他们是觉得这人世间的一切都是上天的造化,不只是这座山谷可以藏书,可以荫蔽这些上古生物,继尔留传给有缘的后人。更重要的是,上古时期的那些先圣们认为自己所有的技能、所有的认知、所有微末的本领,全都是上天给予的造化。故此,他们很珍视也很崇敬上天给予的这一切。他们把自己的心血与智慧结晶要留传下去,为着是要不辜负上天给予他们的造化,上天造化了他们,他们要把这份造化传扬和留传开去。故此我想这‘天化楼’之名,一则是对此番地势的赞赏,一则是谦称这里收藏的先圣之学都是上天的造化,三则是指这些收藏听凭上天的造化安排吧。”
“听凭上天的造化安排?”
“是啊,上天自有造化安排,它自会用用它神奇的造化庇佑那书或者收回那书。”
“师父,什么是‘收回那书’啊?”
“这就是上天的意愿吧。如果它不想让世人再看到再享有,那么即使你就在那书简旁边也可能看不到的,那些上古中古时期的先圣之学如果不被所有人看到,或者是再没有办法传扬和传承下去的话,那就表明是上天要收回那份学问了。”公羊愈之感叹起来。
“师父,那这天化楼里的先圣之学,我们看到了,我们学了一招半式,也是上天的造化啦?”
“是的,我们能够学到这先圣之学的一招半式,都是上天的造化!阿翊,要好好的珍视它!要做有益于人有敬于天的事!”
“有敬于天?师父,是不是就是让我们要遵天而行,要循天顺道?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公羊愈之不觉击节叹赏。“刚才师父叫你要把你的‘我’,你那心里的男女之情,暂且搁置一边不要太着意,而让你担当起‘大义’来,就是要你‘有敬于天’哪!”
“师父,弟子受教了!”
“阿翊,你能这样心怀阔达说明是真有天分的,这也就是你和这天化楼的天缘吧。”
“谢师父夸奖!徒儿一定谨遵师命,顺天而行,按师傅的吩咐指点行事。”
“好。这个吩咐,师父留待晚上再跟你们一起说吧。”
“师父的意思是师弟师妹也要来听故事,也要担当这‘大义’吗?”
“是的。这一次你要带着他们一起出谷。”
“是,师父!徒儿一定带好师弟师妹!”
“好。阿翊,把那椅子搬过来放到这边的崖壁前。”说话间,公羊愈之已将方桌上的物什都收拾妥当,边走向一边崖壁边吩咐慕容翊。
慕容翊走过去搬起这张椅子,发现这个椅子还很有点沉重,特别是靠背和一般的椅背不同,像是双层的。
“把那椅子的靠背拉开支起来,它可以形成一张梯子的。”公羊愈之手里抱着刚才捆系好的竹简书稿继续吩咐。
慕容翊一听,心想这椅子可能是师父或者四师弟做的吧,以前进来的时候还没有这把椅子的。
“师父,这是谁做的?”
“是你四师弟做的。说是孝敬我的,也亏的他有这个心。”
慕容翊摸索察看了一番,发现椅背后面有一个四指形凹槽,而椅子那边凳面下方也有一个相同凹槽。四师弟还真是用心,不懂机关的人看到摸到这个凹槽都会打开了。
慕容翊把两手分别放在凹槽上,轻轻的使力一拉,这张椅子便化成了一张梯子。
慕容翊把这椅子梯靠崖壁支好并一手略扶住,然后请师父上去放书简。
公羊愈之轻轻地踩住这椅子梯上去,接近那方放书简的空石龛,心翼翼地把书简包裹平放了进去,并在旁边的崖壁上用食指划了一划,在上面做了一个记号。这个记号做来看似轻巧,公羊愈之的手指轻轻的像抚摸一样从那坚硬的崖壁上蹭过,既然就形成一寸余深的记号,而且不见岩屑飞溅,可见公羊愈之功力之高深。
慕容翊看到这里只能在心里暗叹:师父真是仰之弥高望之弥坚呀,自己只能高山仰止了,这一辈子的武学造化恐怕也难以达到师父的水平呀!
不过,慕容翊也并不气馁,他在心里暗自觉得师父是有天人之资的,而自己作为一介凡夫,能有如此造化碰上这样的师父也是此生无憾了。
“师父,徒儿想请教您,您是怎么会认得那些先民的文字呢?我记得曾经随师父师娘上楼来,那些古文字我都不认得,还以为是别国的文字自己没有学过因而不认得,现在才知那都是远古先民的文字,那师父又是如何认得这些古先民的文字标记的呢?”
“这个也是上天的造化,和师父的家学渊源有关,等吃过饭后,晚上我讲给你们的故事里会有解释。
这里师父就暂且不提了。但是另有一个原因我可以先告诉你,因为这些先圣之学在漫长的岁月中曾经有有缘之人来见识和学习过,所以有一部分是用接近我们现在的文字书写的,仔细辨别就能有所得。”
“哦,原来是这样啊。”
“嗯。阿翊,你去把亭中那张木椅子搬进来。”
“是,师父!”这两把椅子一模一样,肯定是四师弟给师父师娘做的一对儿。这个四师弟真会在师父师娘面前讨巧,上回叫他帮我设计个银库外加飞的马厩栅栏就收了我两万两。这个臭子!看求到我头上的时候我怎么加倍对他。
慕容翊一边想一边按照师父的吩咐把椅子搬进来了。
“这个夏月天气有点暑湿,晚上我是把天方石洞口的木门关上的。”
公羊愈之安放好自己踩着放书简的那把椅子,也往天方石这边走来。洞口那块大方石,师父把它称为天方石。
“木门也是四师弟安的嘛?”
“是啊。阿赞那子想得倒也周到!这也是他在积福了吧。”
公羊愈之走到天方石洞口往侧边去,慕容翊跟上来一看,原来在洞外侧边有一道木门紧靠石壁。公羊愈之走过去,拉住木门上的一根木藤,然后带过来再往山洞里走,就像人家开在外面的门一样。门打开的时候靠在外面不占地方不碍事,关的时候就把它拉过来紧靠屋内。这个木门带上来关上洞口后,公羊愈之就将藤绳随手套在洞口崖壁上一根突出的木楔上。
很方便很顺手的样子。慕容翊都忍不住想上去摸摸这扇门。这门的颜色跟崖壁一模一样,不知师弟是用了什么漆漆上去的,树漆也没有这个颜色吧?要调制出这个颜色
的漆也要费一番工夫吧?阿赞这子还真能耐!慕容翊心里不觉对四师弟竖起了大拇指。看来四师弟的技艺又上层楼啊!
慕容翊随着师父走出这山洞,然后右拐,进入来时的山洞,走到洞口,师父和慕容翊都跃到藤蔓上公羊愈之把那颗白色卵石往左一拨拉,那个山洞门就又轰隆隆地关上了。
“阿翊,我来拿茶盘,我们直接走楼顶回家里吧。”
“是,师父。”慕容翊不觉脸红,他刚才上天化楼所走路径是想重温时的记忆,同时不打扰家里的师娘,但内心里其实对于拿着一壶茶一跳十丈左右还是有忐忑的。
公羊愈之把那两根儿臂粗的藤蔓轻轻的各拧了三圈,那两根藤蔓慢慢的合拢,底下的枝叶藤蔓也随之合拢,慢慢覆盖住了慕容翊刚才来时的攀岩之路。
慕容翊和师父稳稳地站在藤蔓上,对着渐渐合拢的藤蔓面不改色,等到藤蔓完全合拢,这两藤蔓向崖壁前伸出一丈有余。
公羊愈之端着茶盘就从这藤蔓之上往自家的楼飞去,那楼和和这藤蔓相距约有十丈,但是对于公羊愈之来说就好像伸腿走路一般,只一眨眼就已经在自家楼顶的平台之上了。
“阿翊,你也过来。”
“是,师父。”
慕容翊也学着师父,轻轻跃起,飘乎间站上了楼顶的平台。
“功夫还可以。虽则你是学商道,但是因着你父亲的缘故,你的功夫还是要扎实,那内功心法要好好的练,一天不可荒废。”
“是!师父,茶盘徒儿来端吧。”慕容翊一边说着话一边从师父手中接过茶盘。
公羊愈之转身往楼檐下走,一扇木门出现在眼前,启开木栓,木楼梯蜿蜒而下。
二人刚走至三楼,就听到一个清脆如铃的声音:“哥,娘叫你去喊爹和三师兄下来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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