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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国长恨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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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九章 天朝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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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稍时,楚天玄进来,抱起有浮亲个没完。伍天沁顾自卸妆,准备就上床睡觉的。楚天玄唤程潇潇进来,道:“把皇儿抱出去哄着,朕跟皇后有些话说。”

    程潇潇抱着睡熟了的有浮出去,红儿忙将门窗掩好,与程潇潇一起往隔壁厢房去了。俩人坐下来,拢着炭火,没说几句话,程潇潇看着有浮,想起了自己的儿子,不免伤啜道:“可怜吾儿,分明就在城外,就是看不着。”

    红儿安慰道:“竹儿姐姐,咱之前怎么说来着,你要是把我当成妹妹我就是你的依赖。等会儿皇上走了,我进去求皇后,母子之间哪怕不相认,看一眼总是好的。”

    程潇潇忙阻止道:“算了,这个时候去求姐姐,无异于给她添堵,再说罢了。”

    红儿也只是叹气,不多时见皇上出来,九儿提着灯笼,在侧边引路。楚天玄循路又去了落凤斋,探望耶律沫然的病况。然而,耶律沫然仍是懒懒的,不愿多说一句话。楚天玄只坐了一忽儿,起身离开,然后去看一眼柔妃,不过说些令其好生养胎调息的话,末了去了昭容那里,一番柔情蜜意,不消备述。回到寝宫,只睡了两个更次,即起来去冥空苑批阅奏本。九儿和一众内寺侍从,却是彻夜未眠,知道明儿个皇上要去西市长街提审单于冽,故而各个打起精神,暂且将忍一宿。九儿每于此时,必伴着皇上左右,为其倾油挑灯。

    楚天玄细细批了几本奏折,因问九儿道:“几更天了?”

    九儿回道:“快四更了。”

    楚天玄立时起身,道:“上朝。”

    九儿道:“还早着呢,皇上龙体要紧,不如再躺一会儿,到时辰了,奴才再叫皇上就是了。”

    楚天玄出去,正见许多内寺侍从东倒西歪地躺满了游廊,因朝九儿笑道:“你这个内寺总管,怎么这般不知道体恤下人,看把他们给困的。行了,你也别陪着朕了,把他们叫起来,都去屋里好好躺着。”

    九儿遵命,忙一个一个地叫起来了,顾自骂道:“没出息的东西,怎么都睡下了,皇上还在呢!”各个吓得眨巴着眼珠子,忙站起来。九儿用拂尘一个一个打了一遍,道:“皇上宅心仁厚,看你们这样,就不忍心,让你们屋里睡去。主子这般善待我们,咱要懂得将心比心,都明白了没?”内寺侍从纷纷点头。九儿道:“好了,都下去罢。正午时分,皇上要提审重犯,都长个心眼,别睡过头了,早早随鸾驾去西市长街伺候着!”内寺侍从们亦是纷纷点头,匆匆退下去。九儿终究是不放心,匆匆忙忙地赶去金銮殿,只见皇上右手支着下颌正在打盹儿,殿下朝臣都还没有来,因悄悄挪近了身,抻直了站着。一时,文武大臣齐聚,却听龙椅上天子鼾声如雷,因各个敛声屏气,站着静候。

    良久,楚天玄许是被噩梦惊颤,头一歪,倒在了九儿的怀里。上官天俊看着着急,声朝九儿道:“看仔细,扶稳!”其余大臣似乎是恨不能侍奉在侧,伸开双臂,几乎要爬过去。

    九儿忙一躬身跪地,将皇上拥着。楚天玄立时警觉,从梦中醒来,下意识地伸手打了九儿一巴掌。众文武大臣惊诧不已,慌忙收拢双臂,各个耷拉着脑袋。楚天玄朦朦胧胧睁开眼睛,但见九儿一侧脸颊红斑凸起,跪在旁边,惊问道:“你怎么了?”

    九儿不敢说,也不愿说,忙开口道:“隆冬朔风,吹着了,冻的。”

    楚天玄不疑有他,笑道:“一宿就给吹成这样,你还是在屋里呢,那下人们岂不是更遭罪了?以后不必个个尽心,事事俱到,朕有你伺候就足够了。”

    九儿磕头谢恩,道:“主子最是垂怜弱,体恤下人,能服侍主子是他们的荣幸,奴才也约束不了。”

    楚天玄莞尔一笑,一扭头才发现下面站满了朝臣,道:“你们怎么跟个鬼似的,朕说了半天话,你们就不出个声?”

    上官天俊出班奏道:“臣等见皇上偶溺酣睡,想是更夜勤政,疏于宿眠,委实不忍心惊扰天子之梦。再者,臣等亦无大事可奏,能让皇上多得休养之隙,是臣等之望,是苍生之福。”

    段休亦出班奏道:“皇上终要保重龙体,毋以而损大。”

    楚天玄道:“好一个‘毋以而损大’,这话倒不错,有些‘损不足而奉有余’的意思。可是人道,有时候就得遵天道而来。你们要是真的替朕担忧,则大可不标节义,不榜道学,不近恶事,不立善名,大家浑然和气,才是朕之所望!”上官天俊听着,知道是在警惕自己不要党同伐异,暗中给郭敖使绊子,因此缄口不敢再说。楚天玄因问顾虚年道:“单于冽在狱中一宿可好?”

    顾虚年出班回奏道:“禀皇上,此老贼十恶不赦,孽性难除,口诛皇上,言谤天朝,直是闹了一宿。”

    楚天玄一听,大笑道:“好哇,朕好歹还睡了两个更次,看来今儿审他,不用担心他不开口了。”一面即起身,道:“朕这就先行摆驾去西市长街候着。”语讫,散朝。

    跟随鸾驾的,有一百禁军侍卫,秦咸、乔蕃左右贴身护送,由卫北襄带队。文武百官分列左右,仪队而行,九儿和一干内寺侍从走在最后,从出了太昌宫,一直到西市长街,足有五公里的路程,干道两旁尽皆府衙皂隶维持秩序。沿途百姓,纷纷拥挤探出头来,或为一睹盛彩雍容的鸾驾,或为叹羡华章浓艳的朝服,或为颂扬威风八面的天子,而更多的则是随着旗幡仪仗,蜂拥赶去西市长街,围观天子提审单于老贼。到了长街正中央,许多交易市货暂且搁置。那些贾人,不论天朝内外,听说玄帝御审犯人,好奇心起,也都放下生意,围观过来。

    这西市长街的正中央地处宽阔,四面早由太守关鸿派兵围住,当中放着一排席案,并立着亭亭伞盖,却不设座椅。一时,天子鸾驾赶到,一百禁军侍卫两边排开,楚天玄着龙服走在前端,文武百官紧随其后,九儿一众内寺侍从各个垂首哈腰,缓缓跟随。

    进了御审场地,上官天俊抬眼只见一排席案,各置杯盏,却无座椅,浑然中土之制,因悄悄走到关鸿跟前,斥责道:“你怎么搞的?你是要皇上席地而坐,审问犯人吗?”

    关鸿战战兢兢地回道:“丞相大人,卑职不敢妄为。只因不放心,想起了御史大人曾在这天子脚下做过太守,昨儿夜间特意去郭府请教了一番,是御史大人让我这么摆的。”

    上官天俊伸手指着关鸿,气道:“你竟忘了是谁提拔你的,他说的你听,我说的你就不听?看皇上怎么骂你?”

    语讫,转身过去。楚天玄见只有一排可供席地而坐的案台,纳闷起来,忙命人传太守过来。那关鸿战战兢兢的,过来就跪下了。楚天玄问道:“你摆这样的席案,让朕盘着腿,还是跪着呢?”

    关鸿哆哆嗦嗦地回道:“皇上,微臣也是听了御史大人的建议,才照着摆的,不敢独断专行。”

    楚天玄一扭头望着郭敖,问道:“郭御史,你这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

    郭敖不慌不忙,笑道:“皇上,昨儿朝堂之上可说明白了,未定罪量刑之前,单于冽只是个嫌犯,以此中土之规制,则向其表明天朝不以强凌弱,以平等之姿态,放其辩驳。皇上要御审他,当如常人之间对话,他跪着,皇上也得跪着。正因周围众庶看着,才摆下一排中土席案遮住,既不有损皇上之威仪,又不有失刑讼之公允。”

    上官天俊闻之,指着郭敖斥责道:“放肆,一个犯人岂能跟皇上平起平坐!”一面又躬身对楚天玄道:“皇上,郭御史这般大不敬,当以欺君之罪论处!”

    郭敖亦躬身解释道:“治民以仁政,安邦以刑罚,皇上若能不计较个人荣辱,与一个众庶欲啖其肉的重犯平起平坐,公开审理,八荒之内谁还能不服,溥天之下谁还肯不就?天朝律法,当如是严谨;皇上恩威,当如是分明!”

    楚天玄听完,笑了,道:“郭御史,你可真行!朕的身边就是缺你这样敢于直言的诤臣,朕就依你。”于是,将衣裳一撩,就中间位置席地而坐,又命三五个大臣坐下来陪审。段休、上官天俊、乔大各自看了位置,就坐下来。郭敖却始终不坐,楚天玄道:“郭御史,你是要站着陪朕审犯吗?”

    郭敖躬身回道:“皇上,微臣原本是外族人,最适合为嫌犯辩护,那样定罪量刑才不失公允。而在单于冽,才能彻底伏法,根本认罪。”语讫,后退几步,正对着御审席屈膝跪下。

    上官天俊几个人哂笑不已,觉得郭敖是疯了。楚天玄知道其用意,随他去了。一时,等了许久,将到正午,廷尉顾虚年带着一帮宫廷侍卫,押着单于冽,死死摁了下来,跪到郭敖的身旁。沿途百姓见到单于冽,有认识他是番邦贼寇的酋长,唾骂不已,亦不知是谁扔了一个鸡蛋过来,砸了满脸的蛋浆。

    楚天玄忙命人给单于冽擦干净,道:“朕为以示尊重和平等,席地而坐来审你,并委任一个朕最不愿意委任的诤臣为你辩护。”

    单于冽吐出一口唾沫,道:“呸,你的诤臣,不也是你的走狗吗?我是番邦人心中的图腾,只有番邦人能够审判我!你,没资格在我面前讲尊重与平等!要杀就杀,一刀子进去,来个痛快的,等我死了,亡魂去统百万阴兵,再来踏平你这弹丸之地!”

    卫北襄早已拖着卧蚕镇天戟,过来站在单于冽的背后,听其言,一脚踩在肩背上,道:“皇上,这样冥顽不化的恶徒,趁早杀了,百姓都看着呢。”

    楚天玄稍作犹豫,问旁边顾虚年道:“罪状可都拟好了?”顾虚年将诉讼簿子摆开,楚天玄大略看了看,有两大罪状,写着:一、纵兵劫掠;二、妄杀无辜。各自下面列举某年某月某日,具体之罪证。楚天玄环顾左右,道:“这老贼若是死不开口,可怎么办?”

    顾虚年道:“按当朝律法,犯人若不开口,就是默认罪行,量刑即可。依这单于老贼的罪状,就地正法都不为过。”

    楚天玄道:“先不管了,审他!”一面将簿子拿过来,对单于冽道:“你在先时天国所犯两大罪状,一是纵兵劫掠,二是妄杀无辜。你可有什么说的?”单于冽不答。楚天玄看着郭敖,道:“你替他说。”

    郭敖拱手回道:“劫掠乃其部下所为,单于冽本人有无参与,尚无实证。至于放纵部下,只是推虚之词,尚待查证。”

    楚天玄道:“这老贼方才说你是朕的走狗,那他的部下就不是他的走狗吗?君主不号令,三军将领岂敢胡作非为?”一面盯着单于冽,道:“眼下净灵王宫就是实证,你这个老贼怂恿部下奴役天国壮丁,大兴土木。再命部下从天国各处搜罗金银珠宝,广聚王宫,这难道不是纵兵劫掠吗?”一面大声喊道:“传证人!”稍时,众人且见一男一女,进来跪下,恰是丸儿和陈关河。楚天玄对单于冽道:“抬起头来,看看这两个人你可认识?”单于冽抬头一看,竟然发现他俩还没死,不知是喜还是悲,或者是生气,一时觉得仿佛身边的人都背叛了自己,不说话,只将眼睛闭着。楚天玄道:“你不说话,那么朕来提醒你,他俩就是你身边曾经的影子护卫,最清楚你所犯下的滔天恶行!”再问丸儿和陈关河道:“朕所言可有半点虚妄?”

    两个人齐声道:“没有。”于是,各自起身退下。

    楚天玄又问郭敖道:“妄杀无辜的罪状,你可有辩言?”

    郭敖道:“两兵交战,岂有不横尸万野的道理?先时天国的将领,也很难说没有肆意杀伐的私心。”

    楚天玄道:“单于老贼入侵在先,我们在自己的土地上奋起而反抗,难道还有什么过失吗?倘若任人践踏,还要讲什么道义,那天下还有什么正义可言?将士之死,是为国殉难。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被残害,难道不是妄杀无辜吗?”说完又盯着单于冽,道:“你可曾记得,天湖村四十门户一夜之间死于非命之事?就是你的爱将古天煞倒行逆施,泯灭人性的血淋淋的罪证!”一面再传证人,众人一看,是两位姑娘,一个是白蝶的丫头鹊儿,另一个却是丞相府上的丫头姓焦名莹,只唤作莹儿,正是焦矮子的妹妹。

    两个人进来跪下,一个泣道:“奴婢的爹娘都是被那些番邦的士卒杀死的,他们见人就杀,还强暴村中妇女。”

    另一个也抽噎道:“奴婢的爹娘是在逃荒路上饿死了的,有两位哥哥被他们强征掳去,死在了沙场。”

    语讫,两个都退下。楚天玄盯着单于冽,道:“这两位姑娘,亲爹亲娘,抑或是被你的部下士卒杀死,抑或是避于战乱而在逃荒路上饿死。类此状者,天国百姓中不知有千千万万。因为你的入侵,多少个家庭颠沛流离;因为你的践踏,多少个生灵死于非命!你说,朕贵为天国之主,该不该亲自审你,有没有资格判你!”然而,单于冽仍是无动于衷。楚天玄仰头,正好是午时三刻,因叹道:“古之用刑,皆当正午。因为此刻阳极盛,阴极衰,苟免阴魂荡迫,厉鬼颠挛。朕不在此刻杀你,而是审你,你当自知有愧必不能藏,有耻必不能过,有罪必不能躲,因为举头三尺,决有神明!纵然朕饶得过你,天朝众庶饶得过你,你若稍有耻信谦德,就摸一摸自己的良心,抬头问一问苍天,它能不能饶得过你!”

    正说着,乔蕃忙过来禀奏道:“皇上,曾夫人来了。”

    蓦然,但见曾荃推着木轮椅,将曾夫人带进了审讯现场。楚天玄喜出望外。曾夫人拄着拐杖,颤颤悠悠地起身,且先朝皇上见了礼,再看着单于冽,道:“酋长,你知道在噬元国以外,别人都怎么称呼你吗?都叫你老贼!你穷兵黩武,开疆扩土,犹有不足之心。又远征异域,抢掠奇珍异宝,涂炭生灵,你还是不满。你的心就不是人肉长的吗?你看着我,想一想你杀的人,想一想你所犯的罪孽,谁能轻易饶得了你?认罪伏法,以慰亡灵之冤叹,否则我这把老骨头,是到死都没脸再回番邦!”

    单于冽却忽而睁开眼,看了看曾夫人,道:“老夫人,我自知无颜面再回去,因为我打了败仗。”一面盯着楚天玄,道:“实话告诉你,我治军不严,方有此败。但凡能活着回去,我不改初心,十年之后,照旧挥百万雄狮,踏平你这区区弹丸之地,以解我心头之恨!”

    这一下着实触怒了楚天玄,楚天玄掀翻席案,一下子跳了起来,跨步过去,一把揪住单于冽,道:“朕是看在曾夫人面子上,才容忍你到现在!仇恨的种子是你种下的,你竟然有脸说报仇!”一面将单于冽拖到围观的百姓跟前,道:“瞪大你的眼睛,看看你应该道歉的老百姓,你哪怕有一丝愧疚之心,朕尚且可以考虑留你个全尸!”

    围观的老百姓,义愤填膺,又打拳,又踢腿的,叫嚷道:“皇上快杀了他!不杀他,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他,不足以祭亡灵!不杀他,不足以匡正义!”

    郭敖忙起来,过去护着单于冽,一面说道:“请皇上摆驾回宫,此老贼交给顾大人即可。”

    楚天玄恨道:“这老贼无半点悔过认罪之心,朕现在就杀了他。”说罢,从旁边士卒身上抽出大刀来。

    郭敖死死拦住,劝道:“皇上万不可被这老贼激怒,自有天朝律法定罪于他!”

    楚天玄气道:“你现在承认他有罪了?”

    郭敖不答。其余大臣只干看着,都想看郭御史在皇上跟前出丑。忽而场中有人嚷道:“曾夫人昏倒了!”

    楚天玄一听,丢弃大刀,过去探视。原来,曾夫人听到单于冽拒不认罪,更要再兴残暴之师,血洗生灵,重蹈覆辙,故而心中顿时似槁木一般,凉透了筋骨,也不坐木轮椅,只拄拐,挪动沉甸甸的步履,蹒跚离开场地,刚走到场地外,猛然胸口一翻涌,一口血喷出来,眼前一暗,不省人事。曾荃扶着,慌忙叫人。楚天玄赶过来,忙令扶上鸾驾回宫,请御医诊视。单于冽则被顾虚年带兵护着,押了回去,暂扣在天牢。不知曾夫人情况如何,下文再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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