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向南与白小蝶互挽着手,原本想找楚天玄合议婚事的,不料到了上君府邸门口,却听见里面传出来一阵斥责的声音。俩人细听,却是楚天玄的声音,道:“家中大小事务,难道还要我亲自插手吗?一个小小的醉春壶,不见了半个月,你们竟找不出来?”
原来耶律沫然托上官若妍,将醉春壶内壁刻印上龙腾图案。上官若妍花了一个多月,才算完成,于是将醉春壶交给耶律沫然。楚天玄见了,很是欢欣。谁知,只泡了两回茶,就不见了。楚天玄因此怀疑是家下杂丁中出了贼,便传唤了来,一个个审问。那些下人们见上君动怒,个个都不敢回话。耶律沫然和伍天沁都垂侍一旁,丸儿站在耶律沫然的身后。
楚天玄挨个审问,都说不知道。耶律沫然因说道:“不就是一个醉春壶嘛,我去大哥那里再讨一个回来就是了,夫君不必大动肝火。”
楚天玄怒道:“你不知道,因这小小的醉春壶,就能知道这些下人们到底干净不干净。你今儿饶了他,明儿他就该来反叛,夺走我的军权,也未可知!这就叫姑息养奸,后患无穷。我不能让这样的事,任其滋生,要防范于未然。”一面又道:“故而,我常说等收复了天国,要在刑罚上狠狠地约束那些贼盗,令其善行,囿其恶染。凡欲为大事者,窥一屋而知天下。所谓‘万恶淫为首’,这贼盗者也是过犹不及,一样的让人可恨。将来治天下,我敢说那些贼盗是滋生腐朽的罪魁祸首。他们贪了这个,还要贪那个,将百姓对于我的拥戴一点点的剥蚀掉,看似一个太平的盛世,实则暗流涌动,危机四伏。‘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到时候,我又到哪里说理去!”
门口朱向南听了,只得回身对白小蝶道:“还是等些时日,我们这样进去,只怕冒渎。”白小蝶点头,与朱向南一起离开了。
伍天沁听楚天玄一席话,因说道:“天玄哥若放心,就将此案交给我去查。外头有好多大事,正等着天玄哥去主持呢。”
楚天玄点头,起身说道:“但凡查出来了,沁儿可不要轻饶了他。若是沁儿裁决不下,带来给我。”
伍天沁答应了。一时等楚天玄出去,耶律沫然笑道:“姐姐如今独揽大权,是不是先从我身上查起?我也好等摘干净了,去陪夫君。”
伍天沁笑道:“干净与否,你自己心里清楚,何必要我辛苦去查呢?你要是真的干净,摘不摘,都无所谓。”
耶律沫然听了,因叫丸儿道:“把我屋里的,以及丫头们屋里的,所有的细软用箱子备齐了,抬了过来,让姐姐好好的翻检。”一面对伍天沁道:“别说我心实,趁这会儿功夫,姐姐还是先从自个身上查起,再查别人,才能服众。还有一说,咱们就这样翻检,于公于私,都不好说。不如让管家李耆回来,三个月来,他一直在山下督军,是个局外人,在旁边看着,才是公允。”
伍天沁答应,一面去请示楚天玄。楚天玄即刻遣人去山下右路营寨,将李耆传召回来,又命逍遥子庞绾去接替。回到山上,李耆便跟着伍天沁,还有一些丫头和杂丁下人们,一起先从伍天沁寝居处查起。一时,翻检了半天,除了一些家常穿戴的衣服,还有一些胭脂粉膏,再无其他。
伍天沁当着耶律沫然的面,问道:“可查仔细了,往后再来,我可是不依的。”
耶律沫然笑道:“姐姐说什么话呢,必定姐姐是个清白无辜的人,所以查无所查。”
伍天沁道:“你竟会撂挑子,说什么清白无辜,难不成我的丫头们,都是些没眼力见,不干不净的?”一面就吩咐一个丫头,名唤红儿的,道:“你是丫头们领头的,带着丫头们,把所有的箱子都搬过来。”又对李耆说道:“你是这里的管家,你跟着红儿过去,背不住她们或藏了什么东西,不放在箱子里头的。”
李耆吓得慌忙回道:“我看那些丫头们平时就很好,领什么东西,或丢了什么,都要来跟我备注的。所以,丫头们的东西我心里都有一本账,她们敢自藏着,打不死她们的,她们也不敢。”
伍天沁听了,道:“这就很好,别以为外头打仗,这屋里的事就没人管。照样丁是丁,卯是卯,谁也别懈怠了。”红儿领命下去。伍天沁这才坐下来,用手摁了摁太阳穴,对耶律沫然道:“我的丫头们,上个月走了几个,只有一个红儿才选了进来,好使唤,为人也老实。妹妹可别看不过去,总要挑东捡西的,给人吓跑了。”
耶律沫然不敢就座,站着笑回道:“丫头们听话,自然是姐姐管教有方,我的丸儿可就不及红儿一半的水平,往后还请姐姐多多赐教。”
伍天沁只管品茶,不语。一时,红儿领了几个丫头,并杂丁小厮门抬了四个大箱子,端放在伍天沁的跟前,道:“姑娘请看,我们的东西都在这里,没人敢私自藏什么。”语讫,红儿就退在一边。
伍天沁乜斜着眼,对李耆道:“还等什么,翻呀!”
李耆只得上去,挨个翻箱子,又不敢把手伸得太深,只就面上的几件衣服抖落起来给大家看。不一时就检查完了,李耆因向伍天沁回道:“都看完了,并没有什么可疑之物。”
伍天沁道:“别只管回我,妹妹在这看着呢。”
李耆忙又向耶律沫然回道:“四个箱子里并没有藏着醉春壶。”
耶律沫然笑道:“哎呀,我就说了嘛,查无所查,姐姐又何必劳动丫头们跑一趟。”
伍天沁不语。李耆不知下家该查谁的好,因请示伍天沁,道:“请姑娘示下,后面该往哪里去?”
耶律沫然道:“丢了东西,自然我是头一个窝主,先从我的查起。”一面问丸儿道:“东西可都备齐,抬进大堂了没有?”
丸儿回道:“备齐了,两个侍卫在门口守着,没有夫人的吩咐,谁也不准进去。”
谁知,伍天沁拦在头里,对耶律沫然道:“我只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先从我处去疑,我也没什么说的。但是,正经你才是夫人,你不要脸面,那天玄哥还要,怎么能先从你查起。”一面对李耆道:“先从家下各个杂丁小厮们查起,最后再查妹妹的,这样才好看。”说罢起身,耶律沫然和李耆,跟着出去。红儿和丸儿领着丫头们,亦纷纷跟着出去。
一时,果然先从各小厮们的寝居处翻检,翻了半天,醉春壶没找到,却发现一个如意绣春囊。李耆一看图案,是一男一女,赤身裸体互相抱着,便问是谁的。小厮们不敢隐瞒,都指认道:“是郭二的。”
伍天沁因问道:“这郭二必定是有些来头的,敢私自藏这个?”
李耆忙回复道:“他就是耶律蒙尚的心腹,郭敖的胞弟。”
伍天沁一听,忍不住笑了,看着耶律沫然道:“这醉春壶案还没破,倒牵出一件丑事来了。”一面横眉一怒,朝郭二道:“这里未出阁的丫头们多了,我倒是不怕臊,你竟敢私自藏这个,是有几个胆子!”一面命左右护卫道:“把他拉出去,杖责五十!”
耶律沫然因怕牵系着大哥,此时不敢出声。那郭二吓得尿了一裤子,忙俯身跪下爬了过来,向耶律沫然告饶道:“那锦囊是上个月我去哥哥家里玩,私自偷了出来的,丫头们不曾看见,也没有人知道。”
伍天沁怒道:“这就该打嘴!”侍卫听了,上来先掌嘴二十,打得郭二是嘴角淤青,鲜血直流。伍天沁又说道:“上君才说过,最恨偷盗一流,你敢顶风作案!自然你也知道醉春壶的下落了,告诉我是谁偷的,可免杖责之刑。”
郭二张嘴就疼,只得慢吞吞求饶道:“我确实从哥哥那里讨了一只醉春壶,只因听说泡出来的茶好喝。但那不是我偷这里的,请姑娘明鉴。”
耶律沫然听了,忙恨道:“是不是偷的,自个先供出来,别再藏着了!”
郭二起身,去箱子里翻出一只醉春壶。耶律沫然抢先过去,将醉春壶端于手中,一看内壁并无刻印龙腾图案,遂放了心,过来交给李耆。李耆接了,又转手交给伍天沁。伍天沁也不看,只对郭二道:“这醉春壶虽是你从哥哥那里讨了来的,但是你不该私自藏着。”又问李耆道:“你说你心里有一本账,那这个醉春壶你可知道?”
李耆回道:“不知道。”
伍天沁冷笑道:“好啊,这些下人如今都敢欺骗主子了!我原想免了五十杖责的,看来上君说的对,不罚不行了!”一面命左右护卫,将郭二拉出去,以刑杖狠狠盖了五十板子。打得郭二连气儿都喘不过来,差点死过去。
下人们眼见快出了人命,悄悄去耶律蒙尚府邸通报。那郭敖得了信,马不停蹄赶了过来,进门也不跪下,直接问到伍天沁的跟前,道:“我胞弟不知是犯了什么天大的罪过,不过是男人们私下都爱的小玩意儿,你尽可以仔细翻检,不知还有多少,都藏着呢。再说那只醉春壶,的确是我从主子那里讨了来,又转手送给胞弟的。若说偷盗,他到底偷了什么?姑娘要罚人,好歹也看主子的面子,别把事情做绝了。”
伍天沁道:“主子?郭二如今在这府里揽事,上君才是他的主子!我竟不知,还有哪门子的主子,敢去罩着他!你也不过是个奴才,竟敢来教训我!”
郭敖气得没话说,赶紧抽身回去,向耶律蒙尚求情。耶律蒙尚听了,道:“你就没跟她说,那醉春壶是我送给你吗?”
郭敖毕竟有私心,故意添油加醋地说道:“不说还好,一说她就恼了。说什么那边才是主子,我只是奴才。且不说,她有没有把主子放在眼里,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凭什么随意对人施加刑罚。我胞弟还在那边受苦,如今死活不知,还请主子看在往日尽心服侍的份上,替我做主。”
耶律蒙尚是个没主见的人,怒道:“她也太恶毒嚣张了!”说罢,提着长矛就过去了,郭敖随后跟上。
到了上君府邸,耶律蒙尚以长矛挡开门口侍卫,进了大堂,且先坐下等着。那边伍天沁查完,命人将郭二抬下去,于是带着一干人来到大堂,准备最后翻检耶律沫然的箱子。孰知,一进大堂,见耶律蒙尚提着长矛,脸色很是难看。伍天沁装作不知,故意迎上去,笑道:“大哥可是贵人,无事不登三宝殿。”
耶律蒙尚冷笑道:“好一个尖嘴利牙的姑娘,我是你哪门子大哥,我倒想问一问妹丈了!你这里是不是三宝殿我不知道,但我今儿有事,是来问妹妹,而不是你,可别在这里插嘴贫舌了!”一面就质问耶律沫然道:“这个家,到底是不是你做主?”
耶律沫然怕事情闹大了,忙走过去说道:“大哥这是干什么,我们不过查一查,都去一去疑。可别闹大了,给夫君难堪。”
耶律蒙尚不依道:“他难看?老子才难看呢!你们要查人,查到我头上来了!那醉春壶是我给的不假,怎么难道我还要再收回来吗?这岂不是因为我的醉春壶,而牵扯出来一连串的案子吗?”一面就对伍天沁道:“姑娘要打人,我是头一个窝主,应该先打我才是!”
伍天沁忍住不发,道:“不是我要查,是上君要查。也不是单单查你的人,你且问一问妹妹,是不是从我这头先查起的?清者自清,你又害怕什么?”一面又说道:“这最后正要查妹妹呢,你倒先来了。只要你一句话,就说妹妹是清白的,我就可以撒手不管,向上君交代就是了。”
耶律蒙尚气道:“你也别拿他来压我,这里所有的东西,不都是我耶律家族给你们的么?我自个的东西丢了,还要你们来查的?”
伍天沁笑道:“既然大哥没什么异议,照规矩,我还是要翻的。”一面命李耆道:“你只管翻去,这里有我呢。”
李耆觉得两边为难,蹑手蹑脚的,正要伸手去开箱子,那耶律蒙尚一个长矛杵过来,道:“我妹妹的东西,也是我的东西,你敢动一下试一试!”
耶律沫然忙过去拉着耶律蒙尚,道:“大哥闹什么,查就查,我有什么让她查的,你别瞎搅和了。”
耶律蒙尚道:“你才是这府里的夫人,让她一个姑娘翻云覆雨的,骑在你的头上,成何体统!你若怕,我不怕,走开!”一把推开耶律沫然。
伍天沁的丫头红儿,本性聪颖,见机早溜出去了,把事态告诉给了禁军统领卫北襄。卫北襄心里只有一个上君,因忙提着卧蚕镇天戟到了上君府邸大堂门口护着,且说道:“你们只管查,但凡有可疑之物,牵出可疑之人,交给我就是了。”说着,就立在门口,不准任何人进出。
耶律蒙尚见识过卫北襄的武艺,不敢妄动,于是稍作收敛。伍天沁即命李耆道:“还不快翻!”
李耆因命下人们将箱子都打开,挨个仔细翻检。前面几只箱子都没有可疑之处,因最后一只箱子贴着名册,是熊云丸的。伍天沁特地起身,亲自去翻检,没有醉春壶,却从一件夹衣中抖落出一块绢帛,上面还有笔墨字迹。伍天沁看了,顿时失声笑出来,看着耶律沫然道:“怎么大哥府里出来的,都是这样的货色。”然后又盯住丸儿,道:“这里的落款写着‘陈’字,究竟是谁?这里面说的鬼见愁,以及哥哥,又是谁?”丸儿吓地跪下,不敢回话。伍天沁因将绢帛递给耶律沫然,道:“这又是牵出来的一桩丑事,妹妹自个瞧就是了,我也管不了。”
耶律沫然疑惑起来,过去从伍天沁手里接过绢帛,只见写道:
你我之心,天地可表。我已知鬼见愁要来找你,凡事不要露头,等我回去之后再议。另,若无十分必要,还是不要惊扰哥哥,怕是他不同意咱俩的婚事。
陈亲启
耶律沫然读完,朝丸儿大怒道:“你心里到底藏了多少秘密,还没有向耶律家族交代的?”
那耶律蒙尚见到这样的丑事,一时怕又牵连出许多事端来,忙起身就要走。卫北襄在门口拦着,道:“来都来了,何不问问明白呢?”
那丸儿跪着,早已失了魂,如实回道:“我与陈关河私心相契,只因为我哥哥阻挠,才离家出走,逃到这个地方的。”
耶律沫然恨道:“你既有个哥哥,为什么不早说出来?你的哥哥究竟是谁?”
丸儿回道:“就是骑都护卫熊云詹。”
耶律蒙尚听了,坐不住了,举起长矛,直逼近丸儿的胸膛,大怒道:“你竟瞒了我那么久,枉我当初还留你一命,还那么器重陈关河。你倒好,吃里扒外!”一面对卫北襄道:“这个贼寇,就由你拉下去处置,我不管了!”
伍天沁笑道:“大哥急什么,话还没说完呢。再说了,贼寇又怎么了,只要一心向善,像陈关河那样,一样可饶其不死,这是上君的恩德。”一面就对丸儿道:“你不要怕,我看出来你也不是那种两面三刀的人。你是你,你哥是你哥,我分得很清楚。只是信中提到了鬼见愁,你且告诉我,他是谁?”
丸儿回道:“他是单于冽的影子护卫统领,专门贴身保护圣上。其实,我与陈关河都曾是影子护卫中的一个。上回来上君府邸的刺客,正是鬼见愁,他要我回去,我不肯,就打伤了我。”
卫北襄一听,警觉起来,忙遣人去通知上君。稍时,楚天玄回来,进了大堂,先扶丸儿起来。耶律蒙尚等人,都不敢吱声。楚天玄因对丸儿道:“我不管你以前做了什么事,你只告诉我,那单于老儿的影子护卫统领,上次来究竟所谓何事?”
丸儿回道:“他是要我把这天湖村的防御部署都告诉给他。”
楚天玄大惊失色,问道:“那你是告诉她了?”
丸儿点了点头。耶律蒙尚见状,举起长矛,就要手刃丸儿。楚天玄挡住,道:“这是在我的府邸,你要干什么?”一面对卫北襄道:“看来贼寇是早做准备了,那咱们就来个将计就计,瓮中捉鳖。”卫北襄会意,领命退下去,在天湖村重新部署兵力。楚天玄又对伍天沁道:“醉春壶我已经找到了,沁儿也辛苦一天了,还是去休憩。”
耶律蒙尚自觉无趣,先行离开,郭敖跟着。耶律沫然把丸儿带走,到了绣房,自然又是一通责骂。丸儿自觉过意不去,只得受着。伍天沁也带着红儿等丫头们退出去。李耆则带着杂丁小厮们退出去。楚天玄见各自散去,匆忙遣人去传召朱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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