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玄把伍行风叫到自己的府邸,一进大堂,且命李耆叫下人们都退下去。李耆领命,带着下人们纷纷退出大堂。楚天玄坐在上首,道:“你且坐着,不拘礼节,我有好多话要说呢。”伍行风在下首,挪了一把椅子,坐下来。楚天玄道:“自天国蒙难,你我之间虽然有些小摩擦,但总体的路线是一致的。所谓‘志同道合,相谋于伟业’,你又有一个宝贝似的妹妹跟着我,我一不能亏待她,二不能亏待你,故而凡大情小事,我都没有怎样支使你。我知道你心里的想法,妹妹既然跟着我,却总不成亲,让外人看着不像。我今儿就给你挑明了,将来宏图霸业成就之时,就是沁儿母仪天下之日。那时,身为国舅,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伍行风忙抬手回道:“上君厚爱,我心领就是了。但如今大业未定,我只愿跟随上君驰骋沙场,肝脑涂地,别无他念。”
楚天玄微笑着,故意试探道:“你能这么想,我就很高兴。但是,我要劝你,不该想的别多想,不该要的别多要。那黑暗里的东西看不见,是因为没有提着灯笼去照着。”说时,忽而止住,又接着说道:“正好我手里提着一样灯笼,不管哪些人,在哪些黑暗的角落里,筹备着做些什么事,我心底都有一本账的。”
伍行风一听,以为楚天玄尽皆知晓,心中虽然害怕,依然故作镇定,抬手回道:“上君说的是,躲在黑暗的角落里,只能说其人心不古,当以欺君之罪论处。”
楚天玄笑道:“可如今我还没有一统江山哩,以欺君之罪论处,怕是为时过早。”
伍行风正待开口,忽而伍天沁闯了进来,后面跟着两个常使的丫头,还有冷艳芝。原来冷艳芝怕上君要责罚伍行风,特意去告知伍天沁。伍天沁得知,匆忙赶了过来,将到门首,听见说“欺君之罪”一节,因加紧步伐,一边就说道:“倒是什么欺君之罪,说来我也听听,时常警惕自个,别稀里糊涂地就犯上了,不值得的。”一边说,一边就挪了椅子坐下来。楚天玄见状,倒没了话说,一时尴尬了起来。伍天沁因命两个丫头,各自给楚天玄和伍行风倒了茶水,又说道:“怎么我是不该来的,都不说话了呢?”
楚天玄笑道:“哪有什么该来不该来的?我和玄武正在商榷军中大事,你这么一来搅和,我们能说什么?”
伍天沁冷笑道:“你的事都是大事,别人的事敢情都是小事。再者说,我来搅和什么了?两个都是我哥哥,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怕我听见了?”
楚天玄道:“有什么见得人,见不得人的?罢了,你愿意听,那我就说了。如今青龙叛变,跟贼寇一窝了,身为前路先锋,打的就是山下的左路营寨。我怕玄武碍于情面,不好出手,才把他叫上山来,做一做思想工作嘛。”
伍天沁道:“你要罢黜我哥哥,还绕什么弯子。”一面对伍行风道:“哥,你若是真的碍于情面,我也就不劝了。你若还想去带兵打仗,现在有我,还有天玄哥,你就实话说了。”
伍行风却是半晌不答言。楚天玄笑道:“你看,他自个都觉得为难。再说了,我要他回来,并非免了他的将军之职,而是暂时避嫌。”
伍天沁听了,即起身,道:“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就放心。但是还有一句话,我得说在头里:我爹爹虽然不在了,好歹是天国的冥空长者,将来称王称帝,你可丝毫不能亏待了我伍家任何一个。”说罢,就敛步出去。
楚天玄笑对伍行风道:“你要是有你妹妹一半的魄力,我何必要你上山来,临阵换将,乃兵家之大忌。”一面又道:“我给你一次机会,你可想好了。”
伍行风起身说道:“谨遵上君之令,我下山去就是了。”语讫,退出大堂,跨马往山下左路营寨奔去。
常百韬就在上君府邸外候着,见少主出来,忙也跨马跟着下山。到了寨中,段文野已与贼寇相持半日。伍行风即命道:“开寨门,我出去会一会。”
段文野皱眉阻拦道:“上君有令,轻易不得出去应战。”
伍行风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贼寇屡屡挑衅,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只当我们是懦夫呢。”说罢,自引一万兵马,开寨门出去迎战。阵前与程沧溟会面,伍行风先施礼说道:“不想昔日棠棣恩情,今日却互为仇寇。”
程沧溟亦回礼道:“沙场之上,不谈过往。我不会以多欺少,胜之不武。”一面命左右三军道:“我与天国玄武少将比武,一不能放冷箭,二不能趁人之危,谁输了,谁就退兵。”
伍行风亦如此吩咐左右三军,于是跨马掣出冷月青锋剑,直奔程沧溟而去。程沧溟亦掣剑迎上去,两个到了跟前,以剑刃格挡。忽而,各自马后退数步,使出无极剑法,只以剑气拼斗。一时,争得是尘土飞扬,暗无天日。伍行风趁隙,于乱沙之中,飞身跃入半空,一如鲤跃龙门,直捣程沧溟胸膛。程沧溟早已识破,亦飞身离开马背,右手执剑,左手抵住剑柄,往前一推,正好与伍行风剑尖相对。两个在半空中各自运气,因都是师出逍遥门下,招法彼此十分了解,因此剑气互相排斥,剑尖相对之时,登时似掘开了地壳岩浆,将两个“嘭”的一下弹开数丈之远。
熊云詹远远望去,拈须不语。那曾汤水看不过去,不屑道:“我们在兵力上占绝对优势,何必浪费时间,要跟他单打独斗呢?”
熊云詹笑道:“这个你就不懂了,首先他俩本就是一路人,英雄惜英雄,其次我们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又何必枉费周张呢?你看那高筑的寨墙,纵然我们是人多势众,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又有什么意义?程将军若胜了,自然更好,若是败了,再举兵攻伐不迟。”
曾汤水道:“我看他俩都是一样的招数,只怕是斗个三天三夜,也分不出胜负来。”
正说着,忽听程沧溟与伍行风两个因以剑气格挡,发出霹雳声响。伍行风翻身又跨上马,对程沧溟道:“如此也难分出胜负,我还是把你当兄弟一样待,‘亡羊补牢,为时不晚’,请贤弟看在往日棠棣恩情的份上,不要再执迷不悟,回到我身边,回到天国,我们共襄大业。”
程沧溟冷笑道:“要我回去可以,除非拿楚天玄的人头来换!”
伍行风见劝不过,只得命大军回撤。曾汤水见状,哪里肯放过,因对熊云詹道:“骑都护卫可不要放过此良机。”
熊云詹会心一笑,即命大军包抄过去,将伍行风围在垓心。伍行风无路可退,只得命全军冒死突围。一时,一万大军损去五千,正杀的没开交处,只见一人跨马抡着金环大刀,冲进包围圈,对伍行风道:“玄武且带兵后退,我来顶住。”
正说着,忽而一道剑气袭来,却是程沧溟眼见段文野带兵突入阵中,以无极剑法,直劈段文野的脑门。段文野举起金环大刀格挡,终因力量不敌,刀柄在手中旋转了十来下,只觉一阵酸疼,忽而一个踉跄倒地。伍行风忙去搀扶起来,对程沧溟恨道:“你怎么变得跟贼寇一样,阴险狡诈?如此,我也就不客气了!”语讫,亦使出无极剑法,剑气直逼程沧溟。
程沧溟一边格挡,一边大骂道:“纵然我阴险狡诈,乃堂堂正正!而有些人,看似温善,却表里不一,骨子里实则豺狼也!”语讫,忽而左手运气,一掌劈过去,正中伍行风右肩膀。伍行风因顾念段文野的伤势,不及与程沧溟争斗,却料不到程沧溟会以掌劈过来,躲闪不及,顿时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程沧溟趁势两步奔了过来,以剑抵住伍行风的胸口,道:“你输了,这次我也不杀你,但是下次再让我遇见你,我决不轻饶!”
段文野缓过劲来,忙去搀扶着伍行风。那曾汤水引大军已围了过来,对程沧溟道:“你的任务已经完成,骑都护卫叫你退下去。”程沧溟稍许犹豫。曾汤水笑道:“你放心,我是不敢杀了他俩的。”一面对段文野和伍行风两个说道:“骑都护卫说了,只要你俩肯弃暗投明,他愿意在圣上面前求情,保你两个一生荣华富贵。”
段文野吐了一口唾沫,骂道:“狗杂毛的东西,叫老子投降,除非老子战死!”
曾汤水立时怒了,抽出明月弯刀,令左右士兵一齐围上去,欲生擒段文野和伍行风两个。蓦然,贼寇大军后面响起喊杀之声,众人皆惊,那熊云詹正在后军等待曾汤水的消息,不料见一大队人马杀奔过来,细一认竟然是耶律浑穹。熊云詹顿时大惊,忙令曾汤水与程沧溟撤兵回拢。
原来自耶律浑穹出寨,陷入古天煞的十万大军包围之中,耶律浑穹却丝毫不惧,自己抡着千斤流星锤在前开路。五千兵马见将军尚且如此神勇,因此个个斗志昂扬,果然是以一当十。冲杀了半天,损兵一千,耶律浑穹终于跳出贼寇的包围圈,然而却发现自己撤退到了离左路营寨不远的林麓下面。耶律浑穹顺水推舟,且引四千兵马直奔左路营寨,正好来个反包围。赶到时,熊云詹的六万大军已将伍行风和段文野死死围住,情势紧急。耶律浑穹不容多想,带兵冲杀进去,眼见曾汤水举着明月弯刀,猛地将流星锤抛出去,正中脑门。曾汤水顿时脑浆迸流,倒地而亡。程沧溟见状,勒马赶紧回撤。耶律浑穹见程沧溟想溜,将流星锤收回来,再抛出去,在程沧溟马前方砸出一个大坑,挡住去路。
耶律浑穹道:“怎么,见我来了,青龙少将也不见礼?你伤了我的人,还想跑不成?”
程沧溟无心恋战,知道与耶律浑穹如何争斗,也没有胜算,因此使出无极剑法,掀起尘土,趁乱引兵退出战场。熊云詹听说曾汤水命丧战场,因怕蜀都护卫怪罪下来,即令全军撤退二十里开外,趁夜才敢悄悄派人将曾汤水的尸体抬了回来。熊云詹一面遣人去报告给古天煞,并修书一封,写道:
不知彼处是怎生防卫,致使耶律浑穹混入左路战场,趁我不备,大肆掩杀。目下,曾将军已死于非命,其尸骨现在我军中。如何处置,请龙都护卫裁定。
古天煞一看,气地拍案道:“我早知道你这个骑都护卫是个有勇无谋的软蛋,如今死了人,倒把责任推到我身上!”因此心中纠结,一面派人去熊云詹处,将曾汤水尸骨抬了过来,一面派人去后方大本营,送信给宋义,亦修书一封,写道:
曾将军殉难于沙场,宋士子可酌量向蜀都护卫和曾夫人禀报。
宋义一看,顿时蒙了,显然自己也不知所措,硬着头皮,只得亲自去赵长修的府邸禀报。曾夫人听了,眼泪直刷刷的流,差点没过去。曾荃却是呆若木鸡的样子,不多久就悲恸染疾,卧床不起。宋义眼见如此,又不敢走,只得在府上能着照顾。曾柔荑得了消息,忙从古天煞府邸搬了出来,带着一群丫头,日夜悉心服侍老夫人和爹爹。不日,赵长修却忽然披麻戴孝回来了。一见面,先哭母亲,再哭娘舅,最后才一把揪住宋义,道:“告诉古天煞去,老子要剥了他的皮,趁早把曾将军的尸骨完好无损的给我抬回来!”
宋义吓得屁滚尿流,忙退出府邸,一面遣人去通报给古天煞。赵长修犹不解恨,亲自带了一千兵马,个个披麻戴孝,直往古天煞后方大本营去。其时,宋义正在大本营中督军,不期赵长修带了一千兵马,披麻戴孝地就闯了进来。
赵长修且往营帐中坐定,质问宋义道:“是宋士子没有通报,还是我的面子不够大?我都亲自来接人了,他把我表弟的尸骨藏哪里去了?”
宋义忙回道:“我已经派人过去了,不日就送过来了。前方战事吃紧,请蜀都护卫稍待数日。”
赵长修恨道:“我好心借给他十万兵马,到现在天湖村没有攻打下来,还损失我一员大将!他大概不知,流匪在天国各处暗中集结兵马,不是我替他牵制着,他现在早被人包抄了。”
说话时,外面侍卫传话,说曾将军的尸骨已抬了进来。赵长修慌忙起身出去,但见到曾汤水的尸骨,顿时伏尸大哭起来。即时也来不及追究责任,且命左右将曾汤水的尸骨入殓,由一千兵马护送,抬回府邸。曾荃和曾夫人见了,更是一番哭闹不绝。赵长修不敢私自做主,又亲自去净灵王宫奏请圣上。
单于冽一听曾将军殉难,因之前派到天湖村的两个信使,一个陈关河,一个熊云丸,已经有数月杳无音讯,大怒道:“我知道你们四个都护卫统领之间不睦,但是你们不要将这种情绪带到战场之上。是不是我们打下天国太容易了,你们就忘了守江山之难?”
赵长修跪着奏明道:“曾将军是被派到骑都护卫部下,才遇难的。”
单于冽横眉道:“我管他是在哪里,古天煞才是此次攻打天湖村的总指挥。不管是排兵布阵,还是用人,他都难辞其咎。传我令下去,如果十五日之内再打不下天湖村,全给我撤下阵来。我不想围了一个小小的天湖村,耗费如此巨大的人力和物力!”
赵长修领命下去,且先回府邸料理丧事,等七日之后才动身去古天煞阵营中,传达圣上旨意。古天煞接到圣旨,又不想退兵,又不敢违抗圣旨。眼见只有八天的时间,因勉强答应。赵长修气得对古天煞道:“我劝你还是早些撤兵,流匪已经集结五十万大军,正从四面八方向天湖村靠拢。但凡迟些时日,你这十万大军,加上左右拢共二十一万,怕是要全军覆没。”
古天煞道:“如今右路营寨已被攻破,我们为什么要撤兵?只要我们拿下这三处营寨,就像是往流匪心脏里插进了一把尖刀,让他们动弹不得。”
赵长修道:“你还不明白圣上的意思吗?他已经累了,要放弃了,这天国本来就不属于我们的。我原本也以为这天国没有军队建制,打下来轻而易举,可是守下来却发现如登天之难。”
古天煞怒了,道:“不管你们谁放弃,我都不会放弃!自然的规律是优胜略汰,能者居之,我们才是优等的种族,天国应当是属于我们的。”
赵长修气得抽出明月弯刀,道:“你害了曾将军,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古天煞不屑道:“沙场之上,哪有不死人的?怕死,就不要做战士,做军人!”
赵长修道:“好,好,好,那我告诉你,我不帮你牵制那些流匪了。他们的五十万大军明儿就赶到,我看你有什么通天的本事!”
语讫,离开营帐,跨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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