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天俊下山,到了营地,忽闻得一阵喧阗之声,许多近卫侍从围着,似乎在看什么热闹。上官天俊十分不满,大踏步向前,喝住聚围的士兵,道:“大战在即,你们涣散如此,却在做什么?”
那些士兵听了,慌忙散开,齐整整地列成两队,却露出当间两个人,一个使蟠龙双锏,一个使流星锤,斗起武艺来。原来是陈关河遵从耶律蒙尚的命令,带了三万人马下山,增援中央营寨。耶律浑穹早就听闻大哥收服了一位贼寇武将,一则想探一探他的忠诚如何,二则想试一试他的武艺怎样,因一见面就言语挑衅。那陈关河委身于耶律家族,不敢冒昧,屡屡退让。怎奈,耶律浑穹拿住不放,故意说道:“听说你本事不小,曾经阵前叫嚣搦战,连我的段大哥都败在你的手下。在我所见过的贼寇中,个个都是硬汉子,倒不似你诚心归降。如若你只是在我大哥帐下虚以委蛇,且请自裁谢罪,免得脏了我的手。如若你愿意与我耶律家族尽忠,那还得问问我手中的千斤流星锤,答应不答应。”语讫,抡起流星锤,砸向陈关河。
陈关河急忙退出帐外,不得已使出蟠龙双锏格挡,如此斗了半天。近卫侍从劝不住,又怕生事,且围着你一言我一语地两边拉架。正好赶上上官天俊下山过来,那些近卫侍从忙散开列成两队。上官天俊见耶律浑穹与陈关河斗了起来,不知为何,忙上前止道:“眼看贼寇就要来攻寨了,两位将军还不住手!”
陈关河本无心打斗,忙收了架势,退到上官天俊身旁。耶律浑穹依然穷追不舍,一个流星锤挥了过去。陈关河闪躲开来,那流星锤径直朝着上官天俊砸过去。耶律浑穹不防,慌忙运力往后收缩,站着不动将流星锤擎于掌中,且笑道:“太阳师来得可不巧,也不等我把这个小毛贼试探出来。”
上官天俊因问陈关河,道:“带好你的兵,好端端的打什么?”
陈关河一肚子的委屈,回道:“是他逼着要跟我打的,请太阳师明鉴。”
上官天俊因转头,对耶律浑穹道:“三郎盛气凌人,只可在沙场之上逞威,在自己的阵营中,较什么劲?”
耶律浑穹指着陈关河,说道:“太阳师不知,我见此人有反骨,留着终是祸患。”
上官天俊暼了一眼陈关河,道:“人与不知,而不知与人。一个巴掌拍不响,你的心思,只有你自己知道。但是,既然耶律家族既往不咎,收留了你,你就该看清形势。你要是胆敢三心二意,别说耶律家族,天国也不会轻饶了你。”
陈关河慌忙跪下,举蟠龙双锏,指天发誓道:“我陈关河虽出身贼寇,但自入天国以来,屡见贼寇血腥杀伐,罔顾生灵之举,遂生悲悯之心。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与噬元国早已分道扬镳,视那单于老儿则如仇寇。此情天地可表,绝无分毫搪塞之意。”
上官天俊笑对耶律浑穹道:“三郎就饶他罢了,好歹看在你大哥的面子上。这个时候弄出点生分,于军于战都不利。”
耶律浑穹踱步过来,道:“太阳师真会管闲事,我不过是想试一试他。他要真敢有一丝忤逆之心,我即刻扭断了他的脖子。”一面走近陈关河,伸出手,笑道:“你别怕,起来就是了。我耶律家族素来敬重忠义之士,你又有大是大非的观念,可见本性不坏。”说着,将陈关河扶起来,又说道:“只是一点,此战将由古天煞引十万大军,主攻我中央营寨。听闻他曾有恩于你,到了战场上,我就怕你有所顾虑。”
陈关河忙抬手回道:“三郎所言,我谨记在心。但请三郎放心,战场之上,只有敌我之分,绝不敢私心藏奸。”
耶律浑穹大喜,即令全军戒备,随时迎战。日过正午时,忽而细作来报,说贼寇已开拔至二十里之外。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猛然见贼寇的大纛旗号,已抵近中央营寨。古天煞携军且远远观望了一阵子,一不阵前搦战,二不强袭破寨,先令一万兵马进攻,次而撤退,再令一万兵马进攻,如此反复。
耶律浑穹命全军只以坚守为主,轻易不开寨门,因见此等诡异的进攻方式,就询问上官天俊,道:“古天煞在搞什么鬼?”
上官天俊一时也猜不透,道:“古天煞这小子,连上君也怕过他,足见他有些本事。但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贼寇大举进犯,着急想拿下天湖村。我们偏偏坚守不出,避其锋芒,令其自怠而急躁。我们是要尽量拖延,等到五十万大军的到来,那时里外夹攻,纵使古天煞能飞天入地,再想撤退,可没上次那么幸运了。所以,三郎不必担心,不论古天煞使出什么计谋,我们只静观其变,以逸待劳。”
陈关河引一队兵,忽然过来,向上官天俊谏道:“古天煞为人阴狠毒辣,向来行军不循常法。我方才似见寨外,有两路行军各去了左右营寨。我们若执意坚守不出,古天煞正好可以分兵去两路驰援,一面又将我们牵制在这中央营寨内。如此,恐怕等不到援兵了。三处营寨,息息相关,但凡被攻破了一路,唇亡而齿寒呀!”
上官天俊倒没料到,闻之吓出一身冷汗,忙对耶律浑穹道:“请三郎出兵迎战,也好牵制一下古天煞的大军。”
耶律浑穹不解,揪住陈关河道:“你让我很看不透你了!是不是让我开寨门出去,你正好与古天煞来个里应外合?”
陈关河来不及解释,苦苦哀求道:“再迟一步,恐怕两路营寨就撑不住了。”
上官天俊从旁劝谏道:“我们不能被动挨打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兵者,诡道也,若古天煞分明就猜透了我们不敢出去应战,他早已另有计谋,暗中分兵往左右两路营寨增援,可如何是好?”见耶律浑穹仍是犹豫。上官天俊即吩咐陈关河道:“陈将军且引五千兵马出寨,记住只可扰,不可攻。”
耶律浑穹忽然止住,对上官天俊道:“让他去?我不放心!”说着,自己领了五千兵马,打开寨门,出去骚扰古天煞的驻军。
上官天俊且一面遣细作,去左右两路营寨打探消息。这边耶律浑穹自引五千兵马出了营寨,然而古天煞大军似乎无意作战,且纷纷撤退。耶律浑穹不知其意,又不敢贸然追袭,遂又引兵回撤。孰料,左右各有一彪军马掩杀过来,堵住退路。古天煞跨马出来,立于阵前,以明月弯刀指着耶律浑穹道:“酋长恁般厚恩于耶律家族,没想到人心不足,欲壑难填,你们竟然见风使舵,实在可恨!”
耶律浑穹丝毫不惧,大笑道:“单于老儿挥师到处涂炭生灵,几乎将我耶律家族杀戮殆尽。叫我认贼做主,亏你想的出来。”
古天煞道:“都说三郎重情重义,我给你个机会,乖乖束手就擒,归顺于当今圣上,免得背上与流匪谋共的骂名。”
耶律浑穹哪里肯听,举起流星锤,当空一舞,令全军道:“今日有随我杀死贼寇一人者,赏银一百两!”
古天煞见状,跨马急忙退入军中,且令全军摆开阵型,四面围定,在心底恨道:“纵然你天生神力,我以十万大军,定将你五千兵马踏成肉泥!”
上官天俊在寨内闻讯,气得对陈关河道:“三郎要是有个闪失,我拿你是问!”
陈关河一片好心,没料到那古天煞只是疑兵之计,先是知道中央营寨会坚守不出,故而分兵两路,佯装去左右营寨增援。耶律浑穹若不出寨应战,古天煞正好腾出兵力,去攻袭左右营寨。耶律浑穹若打开营寨大门应战,古天煞则可即令两路分兵回拢,迅速截断耶律浑穹的退路,如此虚虚实实,让上官天俊也辨不出其中真实意图。此时,上官天俊因担心耶律浑穹,欲令陈关河引兵去救援,稍思片刻,忽而沉住气,不说话了。
陈关河自知有失,忙请命道:“太阳师何不令我引兵出去,再迟些,恐怕三郎支撑不住。”
上官天俊道:“好一个古天煞,居然把我套进去了!”一面挥手,对陈关河道:“罢了,我相信三郎能够带兵突围。我军势弱,本就不宜打救援战,既然已经这样,更要冷静下来,顾全大局。”因此,仍令陈关河闭寨不出,一面遣人,急忙上山向楚天玄禀报。
其时,楚天玄正在与段休商讨补充军中粮草之事。段休与楚天玄并排坐在上首,八大财佬分两列下面坐定。且听段休说道:“上次议定,从天国各地偷运粮草,不知上君筹备的如何?”
楚天玄面露难色,叹气道:“贼寇把我们当流匪,不管白天黑夜,四处抓人,从这天湖村派出去的人总是杳无音讯。大抵,贼寇已然知道我们的意图,虽然我们知道仓廪的所在,但贼寇处处设防,一时难以得逞。”
段休闻之,亦为难了。八大财佬中,秦幺最为聪慧,忙起身向楚天玄拱手说道:“偷来的东西,自然不好运。若只是交易来的,分明就让人看见,以实掩虚,将粮食分批囤积,再以巧计运上山来。贼寇睁眼,只看见粮食在流通,哪里还要多计较,去查一查来历呢?”
楚天玄闻之,思忖半晌,一拍案台,笑道:“妙,实在是妙!”一面看着段休,笑道:“尊老给我带来的这八个大财佬,关键时刻,一人可抵千军万马!”
段休也明白了秦幺的意思,因不敢居功自傲,道:“上君乃天之骄子,即便我不带他们来,他们自己也会慕名而来。这不是我的功劳,而是上君民心所向,威望所致。”
楚天玄笑了笑,道:“尊老何必自谦,我不但要赏你,”又向下面坐定的八个大财佬揖让道:“而且还要嘉奖八位虔诚财佬,将来治国之时,还请你们多多出谋划策。”
八个财佬纷纷起身,齐声说道:“上君是顺天应命,我等不过是应卯点名而已。”
楚天玄手执段休,道:“还得烦请尊老去周旋周旋。”
段休不胜惶恐,领命携八个财佬退出去。稍时,那山下中央营寨遣人来报军情,楚天玄一听,大惊失色,原想去探望伍天沁的,因此丢开一边,亲自下山去。到了中央营寨,楚天玄气得面如土色,劈头盖脸地直闻上官天俊,道:“中央营寨,事关三路大局,我所以一派三郎,二派师父,你自己说,兵家谋略,这军中除了太阴师,你还让得过谁?”上官天俊与陈关河都吓的慌忙跪下,不敢则声。楚天玄又指着上官天俊道:“古天煞再怎么耍心机,也只是个年轻的后生,师父跟随我行军多年,没点算计,居然被他诓了进去!”一面问陈关河道:“三郎出去,你就没有阻拦的吗?”
陈关河道:“因见古天煞分兵两路,我怕坚守营寨不出,古天煞必然引兵去左右营寨增援。是我未考虑的周到,太阳师也是一片好心,只是没料到古天煞多谋一筹。”
楚天玄闻之,冷笑道:“亏你还在他帐下做个副将,一般的君主,早拿你的人头给砍了!你俩且别急,三郎但凡有一点闪失,都提头来见!”因又问上官天俊道:“贼寇十万大军,三郎只五千兵马而已,你告诉我,他该如何应付?”
上官天俊回道:“我已派人去左右营寨打探消息,另外让陈关河坚守营寨,再不轻易出去应战。三郎引五千兵马,只要不轻忽怠惰,撑到太阴师和朱将军携五十万大军回来,那时自然化险为夷。”
楚天玄方放了心,因又怕耶律蒙尚知道,遂命道:“这里的事,我是尽交给了师父的。这天是塌不下来的,没什么紧要的,再不要派人往山上送信。”
上官天俊会意,唯有领命而已。楚天玄出了营帐,又匆忙上山。到了山顶,途中偏巧撞见冷艳芝、上官若妍和白小蝶三个,说说笑笑地捧着一只茶壶。一见楚天玄来了,冷艳芝三个慌地欠身见礼。楚天玄远远见那茶壶似有些奇怪,走近细看茶壶龙纹细腻,因问道:“哪里来的茶壶,这般精巧?”
上官若妍且倒了一小盏,递给楚天玄,笑道:“上君且不论这茶壶的模样,只品一品用它泡出来的茶水。”
楚天玄接过杯盏,慢慢饮尽,忽觉一股清香入肠,疑惑道:“倒像是山涧流出来的,是用什么茶叶沏的,跑出这个味儿来?”
冷艳芝抿嘴笑道:“上君顾着忙,眼前的事就忘了,这不正是夫人求来的醉春壶么?不用一片叶子,倒了热水进去,闷上一刻钟,再倒出来,喝下去就有一股天然的清香味道。”
楚天玄差点把这事忘了,因把醉春壶端起来,道:“果真这么神奇?”因又想起一事,问道:“听说你们要花去一个月的时间,往这醉春壶内壁矾上龙腾的图样,如今进展如何?”
上官若妍回道:“才起个头,就怕底层打不好,刻印不上去,就功亏一篑了。”
楚天玄将醉春壶交给上官若妍,道:“万事开头难嘛,你也别着急,我也不催。”一面又问道:“可见过你们的姐姐?”
冷艳芝回道:“刚才还在一起的,说肚子不舒服,先走了。”
楚天玄心思一沉,走两步,又回身,道:“你们姐妹一场,时常在一起多劝慰她。我只怕忙于军务,她又要多心跟自己过不去了。”
上官若妍三个像得了命令似的,回道:“谨遵上君吩咐。”
楚天玄一摆手,道:“这不是军令,而是请求,有劳妹妹们费心了。”语讫,抽身离去。
上官若妍三个见楚天玄走了,才各个觉得自在。白小蝶道:“我怎么觉得上君里外是两个人?”
上官若妍道:“你懂什么,这样的人,不动声色,才适合当君主。要是你我一眼就看准了他,他部下那么多将领,早就把他算计下去了。”
冷艳芝直咧嘴,道:“你俩还敢背后议论,小心上君知道了剥了你俩的皮。”
白小蝶道:“怕他什么,他是三军的统帅,只有将领和士兵怕他的。你看他对待我们,又是一番殷勤的模样,可见他心里是不想我们怕他的。若我们只管怕了他,他反而不自在起来了。”
上官若妍笑道:“难道刚才你就自在了?凭你怎么说,只要站在他面前,我就免不了有些害怕,至于怕什么,自己也不知道。”
冷艳芝笑着接口道:“那不是怕,而是敬畏。因为上君是神明,将来或许做了天国的帝王,也未可知。你俩细想,进庙烧香,见了神像,谁不会胆怯的?”
仨人正说着,忽闻一阵吵嚷之声,不知何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