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那个意思……”洛羽想要解释,但又觉得如何辩驳都显得无力而苍白,因为她分明就是那个意思。
她沉默着穿好了中衣,而后又没了动作,不尴不尬。于是她便绕开隽珩下了床去,想着索性连同外衣也一并穿上。内殿中只有她和隽珩两人,没有侍女服侍,洛羽穿衣的动作显得有几分笨拙。方才还喧闹非常的寝殿,顷刻变得鸦雀无声,连绸缎摩擦的声音都听得清楚,有种筵席散尽之后的悲凉。
这种安静,并没有让人心也随之静下来,反倒惹人更是心烦意乱。洛羽手忙脚乱地系着腰带,却发现这条带子不听使唤,怎么都系不妥当。她拆了又系,系了又拆,最后懊恼地把腰带扔在地上。
隽珩看着她负气的举动,无奈地摇了摇头。而后,捡起了地上的腰带,绕到洛羽面前,悉心地替她整理好衣着。“羽,”未言先叹,“你放心,我不会为难魏殊,因为他是你的救命恩人;我更不会为难孩子,不管嵠儿因何说谎,我都不会追究。”
陈华在门外犹豫了好久,听见里面没了动静,才壮着胆子试探性地唤了声“陛下”。此时洛羽已经收拾妥当,隽珩便让陈华进了内殿。
“陛下、娘娘,御医请来了。”隽珩点点头,示意让御医进来,可陈华显得有些犹豫,“奴去了太医局,可江大人说,魏御医因病告假,今日早早便出了宫,所以只好把江大人请来了。”
闻言,洛羽有些慌乱。她不知为何魏殊会突然告假,如此一来,倒更显得他们之间不清不楚了。隽珩却没表现出过多猜疑,只微微颔首,让江奈进来。
江奈把了脉,看了被磕碰的头部,表示并无大碍。而后,又问了问洛羽的信期。“啊?为何要问这个?”洛羽有些不好意思。
因为江奈并不负责洛羽的病,所以对她的身体状况没有把握,“回陛下,回娘娘,如果信期将近,有些活血散瘀的药是用不得的,所以微臣才斗胆冒犯了。”
这个问题,洛羽自己应该最清楚不过,可偏偏她失忆了,只记得十二年前的信期,可想而知这个误差该有多大。她求助般地看向隽珩,可对方也帮不了她,他们多年不同房,这等闺阁之中的私密事,隽珩也不很清楚。他和洛羽一样,只记得十多年前的。念及往事,心下怅惘,声音渺然不可闻,自言自语地道了句:“该是每月初五。”
他们初成亲的那一年,是隽珩最开心的日子,每一天、每一刻都让他觉得无比珍贵。还记得每月初五前后,洛羽任性的像个孩子,说什么腹痛难耐,让他抱着才行。隽珩当然乐意,巴不得走到哪抱到哪。夜里就寝后,洛羽觉得难受,他就一下一下帮她揉着腹,直到把人哄睡着了为止。还有吃饭的时候,也不放过他,要好言好语地哄着,每喂一口,就得说句“真乖”……
想着想着,隽珩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可嘴角方弯曲了一丝,却又陡然僵在了脸上,变成了无可奈何的叹息。
洛羽自然无法体察隽珩的失落,只捕捉到了对方的暗自私语,于是她凑近了说:“我也记得是初五,可这月初五……”这月初五并非信期。
最终,只能命人将墨宣叫来。此时这尴尬的状况,让隽珩不由地想到了魏殊。能用什么药、不能用什么药、什么时候该用什么药,魏殊都了如指掌。想必这些年,他比自己还了解洛羽吧。隽珩克制着,让自己别再想下去了,否则又要让醋意淹没了理智。
这么多年的相处,他从未对魏殊产生过妒忌,但不知为何,所有的负面情绪在今天一同爆发了。在听到陈华说,魏殊告假离宫时,隽珩打心眼里希望他最好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可冷静下来后,隽珩却无法忽视魏殊的重要。
洛羽需要他,需要他来应对时好时坏的病情;隽珩也需要他。失忆之事,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剑,随时可能会斩断隽珩和洛羽之间细若游丝的牵连,所以他需要魏殊,需要这个旧时的友人,帮他应对随时会爆发的危机。
这段诊病风波,以墨宣的出现而告终。江奈开了两副汤药,嘱咐洛羽今明两天服下,若头上没有出现肿包,便可不必在意。
正好,墨宣也带来了景晖宫中做好的晚膳。隽珩照旧陪着洛羽用膳,依旧是悉心照顾,又是夹菜又是舀汤。可洛羽却觉得,他的一举一动都透着生分。她也试着给隽珩夹了块肉,有些期许地看着男人,却只换来了一个疏远的微笑。
隽珩当然不是有心疏远洛羽,他只是有些心不在焉,暗自嘲笑着自己卑微可怜的嫉妒心。他悄悄侧目看向洛羽,发现了她委屈的表情,心想:她该不会是在自责吧。隽珩的心抽搐了一下,他此刻多想说些情话,再抱抱洛羽,然后附在她耳边告诉她:“你做什么都可以,想和谁喝酒就和谁喝酒,你不想做什么也都可以,不想让我碰你,我便不会碰你。”可是他最终却什么都没有做,彼此都沉默着,吃完了这顿饭。
洛羽回了景晖宫,疲惫地躺在床榻上,情绪低沉。墨宣不明情况,以为洛羽酒醒后还在头疼,便命人端来了已经熬好的醒酒汤。洛羽捧着碗,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着,汤水撒在了衣服上,也不甚在意。
墨宣连忙接过了汤碗,吩咐侍女拿了件干净衣服给洛羽换上。“公主怎么了?哪不舒服吗?”
洛羽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将方才启宸宫之事告诉了墨宣。墨宣是想笑的,可顾忌着洛羽难看的脸色,没敢放肆地显现出来。“那公主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什么怎么打算?我该打算什么?”洛羽一想到被隽珩看光了,就觉得又羞又臊,恨不得这辈子都不再见到对方,可再转念想到隽珩失落的身影,她又恨不得现在就冲到启宸宫去抱抱那个男人。
墨宣凑到洛羽身边,狡黠地眨眨眼睛,声问道:“我就是问,公主到底愿不愿意和陛下……”
话音未落,洛羽的脸就红透了,她没好气地推开墨宣,“哎呀,你说什么呢!”转过身去,不想理墨宣,声嘀咕着:“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
墨宣不再拿洛羽打趣,正色道:“公主可否已经下定了决心留下?”
“想不想留下又如何?我反正是逃不掉了。”洛羽刻意回避,不肯正面回答墨宣的问题。
“那究竟是想留下,还是不想留下?”墨宣继续追问着。
洛羽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闷声说道:“不想。”
闻言,墨宣的眼神不由地暗淡了些许,但又听洛羽说道:“可我想和他在一起。”洛羽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脸,抱怨着:“你说,他要不是王上该多好啊。”
“他是谁啊?”墨宣明知故问。
洛羽白了墨宣一眼,“你想听我说什么?”她趴在桌子上,把脸埋在臂弯里,“我想和陛下在一起。。”
“公主说什么?”墨宣佯装没听清,“再说一遍。”
洛羽忽地抬起头来,瞪着眼前这个拿她取乐的贴身侍女。墨宣也不示弱,装着一脸天真无辜地瞧着她家公主。最后,怒目圆睁了太久,双眼干涩非常,洛羽只得败下阵来,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她揪起墨宣的耳朵,报复般地大喊:“我想和陛下在一起。这回听清了吧。”
墨宣也随之嬉笑,不停地点着头,“听清了,听得特别清楚。”
笑罢,墨宣想起了一件正事,她轻而又轻地推开了窗户的一角,不合规矩地朝着洛羽招招手,示意洛羽靠近些。洛羽心下疑惑,但因对方之前的调侃,所以还有些别扭。但又想知道这丫头打什么哑谜,于是不情不愿地挪动了步子。
“怎么了?”洛羽凑窗户边,只问了一句,就见墨宣急急忙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神神秘秘地指着窗户缝,让洛羽瞧。
洛羽透过缝隙一看,眼前的景象让她有几分欣喜:之前放出去的那只信鸽总算等着回音了。
墨宣附在洛羽耳边,道:“今儿下午公主不在,奴婢就发现这家伙总是落在窗沿上,赶也赶不走,抓也抓不住。公主瞧瞧,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这是我以前养的信鸽,你可知道?”洛羽拿不准墨宣的态度,于是直言问道。
“知道是知道,但奴婢也没见过公主用它们送过什么信,只当公主是散养着玩而已。难道不是吗?”
“我不知道我以前是怎么想的。”洛羽彻底打开了窗,将信鸽抱紧了寝殿,“不过,它应该知道。”
从鸽子腿上解下了竹筒,取出了字条,心翼翼地拆开来看。纸上用极的楷体写着四个字:按图索迹。
“按图索迹?”洛羽凝眉不解。
墨宣细看着纸条上的字,问道:“‘迹’字用错了吧?”
“是错了,只是不知是否刻意而为。”
洛羽又拿来“棋谱”两相对照,发现字迹并不相同。所以,信鸽所联系的对方究竟是何人?这个莫名其妙的“错字”又有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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