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洛羽按照棋谱完全摆好了棋局,依旧看不出什么名堂。
“公主可是想到了什么?”墨宣见棋盘上已经大功告成,于是急忙问道。
“没有。”洛羽转而问墨宣,“你能看出什么吗?”
“奴婢棋艺不精。若是公主都看不出来,奴婢哪有这能耐。”不过,墨宣还是盯着棋盘仔细地琢磨了琢磨,片刻后又道:“奴婢怎么觉得这棋盘摆的像画一样。”
“画?”洛羽示意墨宣继续说下去。
“是啊。本来棋局中相同颜色的子应该是连成片的才对,可眼前的棋盘上,白子几乎都是连成线的,就想画画写字一样。”
“去拿纸笔给我。”
洛羽照着棋盘的样子,在纸上描摹出白子连成的样子,心想着:会不会是个什么字。可一丝不苟地画了下来,左看右看,翻过来倒过去,仍旧没看出什么名堂来。洛羽无奈地叹了口气,本以为拿到另外半张“棋谱”就能知道内里的玄机,谁成想难题才刚刚开始。
一整日过去了,洛羽还是毫无头绪。她打发了身边人,独自在内殿苦思。忽地,一只白鸽落在窗沿上,惊扰了洛羽的思绪。
她把目光从棋盘上抽离,看着这个突然造访的家伙笑了,轻轻抚摸鸽子的羽毛。它看起来并不怕人,脑袋突然一转,直勾勾地看着洛羽,好像在质询她为何如此无礼。
洛羽不由地弯了眉眼,这般清澈的目光,恐怕只能在动物和孩子眼中看见了。只可惜,人们不懂得珍惜这份求而不得的清澈,反而不遗余力地把他们拉入泥潭之中,变成筹码,变成工具。动物如此,孩子亦如此。
这只鸽子应该就是方罂曾说过的、洛羽用来与宫外传递消息的信鸽。如果说,她真的曾与叶太尉私下联系过,那么信鸽是最为便利的方式。这只鸽子的腿上还摆着细的竹筒,应该就是用来送信的。不知这个洁白的家伙,曾经传递过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和阴谋。
“再辛苦你一次了。”洛羽把鸽子带回了房中,关上了窗户。突然失去了自由,让家伙有些躁动,它扑棱着翅膀,想要从洛羽手中挣脱。毕竟从养鸟,洛羽很擅长与这些天上飞的家伙打交道。她轻抚着鸽子的羽毛,慢慢地平复了它的情绪。
家伙安静地站在书桌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铺平的白纸,好像它也识字一般,正在等着洛羽落笔。洛羽不知道将要收到字条的人是不是叶太尉,也不知道自己与对方究竟有何渊源,而且很多问题不能直接问出,否则很有可能收不到回复。
思索良久,洛羽只在纸上落了四个字:情况有变。
洛羽倚窗而望,看着夕阳西下。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等一只鸽子,等一个人,还是等一句答案。逐渐暗淡的天空,如寂静渊潭,投下一颗石子,激不起任何水花。月亮轮回往复,等待着一月一次的圆满。繁星点点,像是飞舞的流萤,飘渺无依,但细细再看,又觉得像棋盘上的棋子,落子无悔,岿然不动。
推门进来,看到洛羽又远眺失神,墨宣不由地叹了口气,走过来关上了洛羽眼前的窗,收拾了被弄乱的棋盘。“公主别太劳神了。就为了一张不知来路的‘棋谱’这般废寝忘食的,当真不值得。”
“墨宣,你真的不知道我和叶太尉有什么联系吗?”
“叶太尉是外臣,公主能和他有什么联系?”
“若是没有联系,他为何要给我这个?”洛羽烦躁地摇了摇手上那张已经被粘好的“棋谱”。
“奴婢以为,这件事还不能断定是叶太尉所为,毕竟都是邓卫尉的一面之词,况且现在也无法见到邓卫尉再做证实。就算邓卫尉说的是真的,这张棋谱真的是从叶太尉旧宅取回来的,但也不能说明是叶太尉给的。”
洛羽点点头,墨宣说得有理。可这样一来,岂不是谜团更多了。邓凛的目的是什么?邓凛究竟为何被革职了?这张棋谱是谁给的?棋谱里到底在打什么哑谜?这所有的问题,洛羽都不知道答案。
……
这日,魏殊不请自来。此刻洛羽已经用完了早膳,命人连矮桌带棋盘一起搬到了庭院中。她一下一下地荡着秋千,忽远忽近地盯着这个不明所以的“棋局”。即便什么都是未知的,洛羽还是想搞清楚棋盘上的名堂。
墨宣引着魏殊,走到洛羽身边停下。洛羽像是没有注意到他们一样,继续着漫不经心地荡秋千。墨宣无奈地笑了,取了件斗篷给洛羽披上,而后轻声提醒道:“公主,魏御医来了。”
秋千缓缓地停了下来,洛羽抬眼看着一旁背着药箱的魏殊。“你怎么来了?”
魏殊施礼过后,将药箱随手放在地上,未等洛羽赐座,便擅自坐在了铺满银杏叶的地上,也看起了棋盘,说道:“臣前几日告假,今日一到太医院就听闻娘娘上溢而呕,所以便来看看。”
“早就没事了。”
“可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了?”
“为何这么问?”
“臣看了江大人开的方子,他诊的是气机逆行,冲撞肠胃所致的上溢,想必是动了大气了。”
“没什么。”洛羽从秋千上下来,与魏殊相对而坐,“无非就是以前的事想不起来了,觉得有些茫然罢了。还有就是如你上次所说,我心墙太窄,困得上不来气。这不,都吐了。”
魏殊知道洛羽心里跟明镜般清楚,多说无益,也就没再劝。他将取出手枕,放在药箱上,道:“请个脉。”
“我早已无恙,没必要。”
“有必要。臣还要写娘娘的病案诊籍,怎能少了一回。”
听魏殊这么说,洛羽只得伸出手来。仔细一想对方的话,又问道:“宫中人人都有病案诊籍吗?”
“哪能啊?”回话的是过来送茶的墨宣,“有诊籍的多是些身份贵重的,像奴婢们这些轻贱的,哪有太医肯为我们立诊籍。”魏殊点点头,表示认同。
“那么,陈昭仪可有诊籍?”洛羽盘算着,若陈芝微和江奈之间真有牵连,许能从病案诊籍上琢磨些名堂出来。
“每个大夫都有各自的习惯。有人事无巨细都会记下来,有人去粗取精摘捡些紧要的,就不知负责陈昭仪病情的刘御医是个什么习惯了。”
“刘御医?”洛羽并未听到想听的,于是问得更直白了些,“以你之见,江御医和陈昭仪走得近吗?”
“这些事,臣说来合适吗?”
“朋友间闲谈罢了。你说我听,传不出景晖宫去。”
“其实太医院这地方藏着宫中很多秘密,要说起来,恐怕说上几天都说不完。”
“不是说我欠你一顿酒吗?”见魏殊比了两根手指,洛羽无奈一笑,改口道:“欠了两顿。不如今天还你一顿,一边喝一边聊,如何?”
“拿别人的秘密下酒。”魏殊笑着摇了摇头,“也是有趣。”
见魏殊默许了,于是洛羽说办就办,省得耽误片刻,又徒生迟疑。墨宣有些不情愿地端来了酒壶和酒杯,她对洛羽嘱咐说:“少喝些,公主可是不会喝酒的。”
似乎是打定主意放纵一回,洛羽摆摆手,让墨宣不必多言劝阻。她亲自给魏殊满上了酒,然后举起杯子。“敬你。”她一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敬妙手回春,敬苔芩之契。”
“‘苔芩之契’不敢当,不过是‘如水之交’。”
魏殊也将杯中酒饮尽,想了想该从何说起,之后便道:“想必娘娘是知道了江大人是陈昭仪的远方叔伯,但江大人作为太医院掌印,只为陛下一人诊病而已。不过,陛下平日里头疼脑热的并不多,多是些外伤,用药也没有过多的讲究,所以平日里闲暇时间也多,免不了参与些后宫之事。陈昭仪是宫中唯一一位有两位公子的嫔妃也并非偶然。”
“你是说,江奈用了药。”
“民间有很多转胎的方子,都是无稽之谈,不可信。陈昭仪能诞下公子,我相信也全凭气运,但江大人给了她机会。”
洛羽听懂了魏殊的言外之意,“江奈用药的对象并非陈昭仪,而是陛下。”魏殊没有作声,算是默认了洛羽的猜测。但洛羽质疑道:“但就算江奈给陛下用了药,也不能保证陛下定会去陈昭仪宫中。”
“这件事太容易了。”魏殊解释说:“陛下对后宫嫔妃没有喜恶之分,什么时候该去哪里都是有定数的,唯一不定的是去与不去。江大人所要做的,是让‘不去’变成‘去’,仅此而已。”
“正因为如此,陈昭仪也就成了后宫之中第一个怀胎的嫔妃。在陛下没有嫡子的情况下,很有可能立长子为王储,于是她便占了这个先手。”洛羽冷笑了一声,“她可真够深谋远虑的,怕是老早就盼着我死吧。”
对于这句话,魏殊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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