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书都是叶容华从宫外带进来的?”洛羽问道。
青荷点点头,“回禀娘娘,”她又仔细扫看了一眼书架,才回道:“大部分是,好像……好像也有最近才拿到了新书。”
“是这本?”洛羽拿着那本《六韬》问。
“可能是吧。”青荷不太确定,她有些窘迫地笑着说,“奴婢没读过几天书,记不住这些文绉绉的书名。”
洛羽把手里的书放回到书架上,转头注意到了书案上的画。画中的牡丹花没有完成,其中一片花瓣画得歪歪扭扭,显然是作画时受到了突然的惊扰。很有可能,叶蓁蓁被抓时,正在画画。
洛羽在屋中转了一圈,然后落了座,说道:“这里的熏香倒是挺特别的,有股子茶叶的清苦味道。”
青荷点头,回答道:“确如娘娘所说,正是酸枣叶茶。叶容华很喜欢这茶的味道,说是酸苦之后又有一丝清甜,让人回味无穷。所以命我们做了些茶叶香包,以此熏着屋子。”说话间,正好侍女也煮好了茶水端来,青荷接过来放在洛羽面前,“娘娘,就是此茶了。”
洛羽盯着青荷端茶递水的姿势,总觉得有哪个地方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她揭开茶盏的盖子,闻了一闻,“清甜中还有些许土涩。”她并不喜欢这个味道。
本欲抿上一口尝尝,可墨宣连忙制止了洛羽。“娘娘近来还在服药调养,不可乱用茶饮。”洛羽知道,墨宣是担心茶水之中有何不妥,但洛羽觉得即便昭和宫之中有那个下毒之人,也不敢如此堂而皇之。不过,心点也不为过,于是洛羽便放下了茶盏,起身离开了叶蓁蓁的居所。
洛羽转而又去了宋惜言以前做才人时所住的偏殿,这里除了基本的家具器物,再无其他。后院侍女的居所,洛羽也一间间的看过,并未发现可疑。最后,走到了那间搜到毒药的储物间。就像叶蓁蓁所说,这里放置的多是些价值不菲的赏赐和贺礼。
“这里为何如此多金银首饰,玉器字画?”洛羽明知故问。
青荷道:“回娘娘,这是叶容华当初晋升时,陛下和娘娘赏赐的,还有其他各宫主子送的贺礼。叶容华说,平日里的穿戴都够用了,所以让奴婢特地找了间空房,将这些东西存放起来。”
洛羽一挑眉,道:“没成想叶容华人缘不错,这么多贺礼。”她随手掀开一个木盒,“这幅字画是谁送的?”
“是宁贵嫔。”
“这个青瓷花瓶呢?”
“是郑淑媛。”
“那么,这对镯子呢?”
青荷仔细看了看这对镯子,回答道:“是陈昭仪。”
将这里的东西几乎问了一溜遍,青荷竟都对答如流。洛羽笑道:“你竟记得如此清楚,莫非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娘娘说笑了。奴婢这不是不大认字吗?只能全都记下来,预备着主子什么时候问起。”
“难道这些物品都没有清单吗?”洛羽难免失望。若是都在青荷的脑袋里记着,那真假虚实不都没个凭据定数了吗?
“有的,有的。”青荷派一名侍女去取,又对洛羽说:“这些贺礼都有帖子。奴婢都收起来了,并且让人都记了下来,虽叶容华说没有必要,但奴婢还是防着万一。这就让人都给娘娘取来。”
洛羽本担心青荷隐瞒,但此时看来,她却积极得很,似乎巴不得洛羽把昭和宫查个一清二楚。洛羽有些疑惑:从上次和叶蓁蓁的谈话来看,她对青荷并不信任,那么青荷辅助洛羽调查的动机究竟是什么?
墨宣从青荷手中接过随礼帖和物品清单,这些帖子厚厚的一沓,要想从中研究出个所以然,估计也要些时日。于是,洛羽便道有些许疲乏,要将这些帖子和清单一并带走,等稍后再过目。
不过,这个想法并未成行。但并非是青荷作梗,而是昭和宫门口的侍卫说,陛下吩咐昭和宫内所有人等不可离开,物品不可带出。这样一来,洛羽就必须要在昭和宫内看完这些东西。可不知不觉,一上午已经过去了,再耽搁下去不回景晖宫,就怕隽珩来找。
墨宣出谋划策道:“帖子就不带了,只需和清单一一核对过便可。然后奴婢再照着清单原样誊写一份。”
洛羽点头,只得如此。清单第一行写着:“陛下有赏,黄金嵌珠蝴蝶簪一支,白玉莲花手镯一对,水晶如意耳环一对,绣丹丝锦三匹,白银五十两。”再向下看就是刚才青荷所说的宁贵嫔送的字画,陈昭仪送的镯子,郑淑媛送的花瓶等等。
这张清单上根本没有洛羽所赏的物品,为何叶蓁蓁和青荷都提到了“娘娘所赏”。赏赐何在?此刻不能发问,否则极可能暴露了失忆之事,于是只好按下疑惑。
不出一会儿的功夫,墨宣就已核对清楚,誊写完整。“都写好了。我们回宫吧。”
回到景晖宫时,隽珩已经等了许久。见洛羽才回来,他忍不住责怪道:“不是答应我不会累着的吗?这都过了午膳时间了才回来。”
“可我还未找到宋惜言。”昨晚没睡好,又加上这一早上的折腾,洛羽脸上确实难掩憔悴之色。
见到她这副模样,隽珩也不忍多做责备,只拉着她手走向餐桌。“看你面上都失了光彩,快先吃点东西,之后再憩片刻,让侍卫去找就行了。”
用过午膳之后,在隽珩的坚持下,洛羽不得不回内殿休息。她躺在榻上,隽珩坐在床边看着她。“你不忙吗?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隽珩佯怒道:“是想打发了我,好又出门去寻?”他收敛厉色,拨了拨洛羽眼前的碎发,“快闭上眼睛歇会儿。”
许是太累了。没多一会儿,洛羽就睡着了。浅眠的洛羽做了梦,又是那个噩梦:白皑皑的天地,无休无止的雪花,逃不出,跑不掉。只等着雪花沾身,变成了鲜血。
“啊!”洛羽惊醒,她颤抖着举起双手看了看,手上并未染血,这才慢慢平复心绪。
“做噩梦了?”隽珩从门外进来,摸了摸她的额头,全是汗。见洛羽还在微微颤抖,于是抱住了她。“不怕了,梦醒了就不怕了。”
洛羽靠在隽珩怀里,发现自己的眼泪不断地向下掉,怎么都止不住。隽珩心疼地吻去她的眼泪,不断地说着,“我在这儿,不用怕。”
“我又做那个梦了,又是雪又是血的。”洛羽颤抖着,难掩哭腔,紧紧抱着隽珩,生怕一松手就会掉进梦里的血泊之中。
隽珩抱着洛羽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不去想了,梦醒了,就不要去想了。”
洛羽躲在隽珩怀里,明明她浑身是汗,却觉得通体冰凉,仿佛被雪地掩埋,血液都被冻住了,无法流动。“我害怕。隽珩,我真的好怕。”
隽珩似乎也略有哽咽,“不怕,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我不会再让你受伤害,不会的。”他亲吻着洛羽的额头、眼角、鼻尖、脸颊,直至嘴唇。
洛羽任由男人的亲吻密密麻麻地落在她的脸上。慢慢地,洛羽开始回应隽珩的吻,想用这种方式,确信自己已然从梦中醒来。他们的唇舌纠缠在一起,此刻呼吸都变得次要。
“陛下……”陈华进入了内殿,看见眼前的场景,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他掉头就走,却被洛羽叫住了。
“陈内监,是不是找到宋惜言了?”洛羽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拉开了与隽珩的距离。她低头看见不整的衣衫,红着脸,有几分窘迫。
陈华站在门口犹豫不前,不难想象,隽珩此刻的脸色有多难看。听见内殿一声低沉的“进来”,陈华才战战兢兢地跪在隽珩和洛羽面前。
“陛下,娘娘……”陈华吞吞吐吐,话一开头却又咽了回去。
“说啊,找到了吗?”洛羽急切地问。
陈华点了点头,“找是找到了。”他低着头,不敢看洛羽。
见状,洛羽知道情况不妙。她沉默了片刻,低声问道:“她,是不是出事了?”
隽珩轻抚着洛羽的背,安慰着:“别胡思乱想。”又对陈华呵斥道,“人现今何处?还不带过来!”
陈华看了看隽珩,又看了看洛羽,低下头去,声地说道:“宋姑娘……死了。”
即便有所准备,但洛羽的心却还是像被针扎了一般,她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冷静些,强忍着眼泪问道:“怎么死的?在哪死的?”
“在…在……”
“王后问话,你就答话。吞吞吐吐的作甚!”
“回陛下,回娘娘,在点石桥。宋姑娘吊在点石桥的假山上,缢死了。”
洛羽从床榻上下来,疾步向外走去。隽珩连忙拉住她,呵斥道:“不许去!”
洛羽甩开了他,头也不回。隽珩拦在她面前,“都说了不许去。”
“我的侍女死了,”洛羽对着他哭喊道,“我为什么不能去?”
隽珩想上前抱住她,却被推开了。“别碰我。谁知道是不是你让人杀了宋惜言。”在伤心和愤怒之下,洛羽口不择言,说出了连自己都不愿意相信的说法。
隽珩面色不善,抓着洛羽的手腕,径直向内殿走去。洛羽不断的挣扎,隽珩置若罔闻。“去把魏御医叫来。”他对陈华吩咐道。
“你放开我,放开我。”洛羽的手腕被隽珩捏得生疼。
回了内殿后,隽珩把她扔在榻上,目光冷峻地俯视着洛羽。“本王说了不许去,王后是要违抗王命吗?”
洛羽满眼是泪,愤恨的看着隽珩。她再次从榻上站起身来,不管不顾地向殿外走去。
墨宣急忙拦了上来,“公主就听陛下的吧。死人的地方晦气,还是不要去了。”
听了墨宣如此冷漠的话语,洛羽更是又气又恨,“什么叫‘死人的地方晦气’?宋惜言死了,你怎能如此无动于衷?”
洛羽一把推开了墨宣,依旧向前走去,却听见隽珩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们都愣在原地干什么?”此言一出,众人齐齐堵住了洛羽的去路。
隽珩再次把洛羽带回了寝殿,命人关上了殿门。“将王后禁足,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踏出景晖宫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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