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羽料算错了。在被收监的三日里,叶蓁蓁根本是无人问津。那日隽珩命卫尉司带走了她之后,就再也没有问过此事。
叶蓁蓁不知如今被关在何处,只知此地阴冷潮湿,不见天日。周围的环境晦暗不明,甚至有时让人分不清白天黑夜,墙面高处仅有一足尺见方的窗连通外界。但这里的饭食倒是不差,每顿饭竟还有两个炒,这对于阶下囚来讲无疑是奢侈的。
当然,监牢之中也不止她一个犯人,还有另外一个女子。那女子被关在叶蓁蓁斜对面的监房里。光线不好,让人看不清模样。叶蓁蓁只是隐隐约约听见那女子时不时的声呓语。
狱卒又来给犯人送饭了。这座监牢里的狱卒都是女人,想必这里应是一个专门关押后宫有罪女眷之处。
“劳驾这位大姐了。”叶蓁蓁有礼接过食盒,并向狱卒道谢。此刻,斜对面的女子又发癫了。趁此时机,叶蓁蓁问道:“您可知那里关的何人?”
狱卒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就转身出去了。但没一会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两个指甲盖大的东西递给叶蓁蓁,道:“塞在耳朵里,就听不见了。”
叶蓁蓁知狱卒是好心帮她,于是连忙道谢收了下来。今天的午饭竟然是一荤一素一汤,不过这倒没让叶蓁蓁有太多意外。她关在这里三天,伙食是一顿比一顿要好。她见狱卒人也不坏,就与对方攀谈起来。“大姐怎么称呼啊?”
“姓周。”
“周大姐。”叶蓁蓁笑着问道,“这里的伙食都这么好吗?今日竟还有红烧肉?”
周大姐笑了一声,“确实好,比我吃的都好。”
闻言,叶蓁蓁放下手上的饭碗,“多谢周大姐方才帮了我。不嫌弃的话,您拿去吃吧。”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在这监牢里关多久,跟这里的狱卒搞好关系是应该的,况且人家方才确实有心帮了她。
周大姐看着这份餐饭,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不过是个劳苦之人,这一大碗红烧肉确实诱人,但她还是摇摇头,“不了不了,还得干活呢?”她摆好了饭菜后,拿着另一个餐盒向斜对面的监房走去。那女子的伙食也不差,不过她倒是很少吃饭。叶蓁蓁在这里三天,几乎每次都见斜对面的饭菜怎么送去又怎么拿出来。
“她不吃饭可行?”周大姐给女子放好饭菜,回来路过叶蓁蓁的监房时,叶蓁蓁声问道。
周大姐回头看了一眼,摇摇头。“她啊,脑袋有问题,时常好些天都不吃饭。不过虽然傻了,但还是知道饿的。饿极了,自然也会吃点。”
不知道女子是听见了她们俩的谈话,还是受了别的惊扰,口中的呓语又再次开始了。
“她在说的是什么?怪瘆人的。”叶蓁蓁压低了声音,生怕自己的话再刺激到女子。
“她说什么错了什么的,总是重复这句,但有时候也会说别的。都听不太清楚。”周大姐给叶蓁蓁解释道。
“她究竟是什么人?”叶蓁蓁也不确定这人的身份会不会是禁忌。
“我哪里知道。我来这里当差不过两三年时间,她在我来之前就在这里了。听说,已经在这里关了快十个年头了。”
叶蓁蓁点点头,也不好再多问什么。她又劝大姐吃些红烧肉,大姐推脱说耽搁太久要挨罚的,就离开了监牢。女子的呓语仍在继续,叶蓁蓁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不要走,殿下,殿下……”声音游游荡荡,叶蓁蓁这次听了个真切。
恍然间,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难道是她?她不是十年前就死了吗?”
……
这日午膳过后,洛羽就同宋惜言出了景晖宫。墨宣不加阻拦是不可能的,不过洛羽态度强硬,她也只能妥协。临走前,洛羽对墨宣说道:“我不过是和宋惜言一起出门转转,过不了多久就回来。”她话里有话道:“不要大惊怪,也不要心急担忧,病急乱投医一般,去找不该找的人。”这话的意思,是警告墨宣不可将此事告诉隽珩。
宋惜言步履匆忙,根本不像个筋骨尚未大好的人。“你慢点。”洛羽说:“快走这几步也是无济于事。”见宋惜言缓了下来,洛羽继而问道:“你如何知道她关在哪里?”
宋惜言解释说:“奴婢因为情信之事,也被关在囚室里。那日见禁卫押着蓁蓁朝这个方向走,便猜到应该是此处。”
倒没什么意外,叶蓁蓁确实被关在这里。有王后出面,狱卒自然不敢阻拦。一进囚室,宋惜言就急忙寻找着叶蓁蓁,可越是着急就越看不到人。
“惜言?你怎么来了?”还是叶蓁蓁先看到了宋惜言,她不由地有些担心,担心宋惜言也受了牵连,被关了进来。她连忙撇下手里碗筷,冲到栏杆处,拉住叶蓁蓁的手。“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这时,洛羽才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叶蓁蓁发现宋惜言身边出现的人影,抬眼一看,心里一惊,忙跪了下来,“妾拜见王后娘娘。”
“起来吧。”洛羽说道:“时间不多,长话短说。你可是因毒害王后之罪名而入狱?”
“是。”叶蓁蓁咬牙回道。
“你是否真的毒害了王后?”
“没有。”
“好。”洛羽指着宋惜言道:“你的这位好友用自己的身家性命来担保,说你定是被冤枉的。但愿,你没让她看错。”
洛羽接着问道:“既然你声称冤枉,那究竟因何定罪?”
“因在昭和宫中搜出了一瓶毒药。”
“毒药从何而来?”
叶蓁蓁摇头。“妾从未见过什么毒药,也不知毒药是如何被放进昭和宫中的。”
“毒药是在何处被发现的?”
“在储物室中。”
“何人可以进出储物室?”
“储物室内放的多是些不常用的物件,还有些妾当初晋升时陛下和娘娘赏赐的珍宝珠钗,以及各宫嫔妃所送的贺礼,除此之外还有些许银两。因皆是平日里用不上的,所以储物室是上了锁的。钥匙妾有一把,另一把在昭和宫的掌事宫女青荷那里。”
“依你之见,这个青荷可有嫌疑?”
叶蓁蓁沉默片刻,摇头道:“妾不敢妄加议论,恐陷他人于不利。”
洛羽无奈地叹了口气,叶蓁蓁这般过于正直的性子让她束手无策。她好言劝道:“若你自己都不愿救自己,旁人又该如何插手?现在又并非让你拉他人顶罪,不过要一句你客观的看法罢了,如此也不可吗?”
“妾与王后娘娘不同,恕妾难做利己害人之事。”
洛羽被气笑了,冷哼一声,对身边的宋惜言说道:“你听到了?并非是我不愿帮她,而是她不愿让我帮。”说罢,洛羽便要转身离开。
宋惜言忙跪下拉住洛羽的裙角,恳求道:“王后娘娘别走。”她又对叶蓁蓁劝道:“蓁蓁,娘娘是来帮你的,别固执了好不好?你知不知谋害王后娘娘是死罪啊,真的会死的。”
“叶蓁蓁,”洛羽知道宋惜言的话是劝不动叶蓁蓁的,于是开口道,“你是死是活不过一条命罢了,我不会在意,这宫中也没人会在意。可你想过没有,你若当真以谋害王后之罪论处,哪怕陛下开恩不牵连追究,你倒是一死了之,可蒙羞的却是你们叶家上下满门。”
“妾以为青荷没有理由要陷害妾。”叶蓁蓁被洛羽说动了,“不过,青荷这个人确实有几分奇怪。当初在柳贵妃一事上,她帮了不的忙。”
“你是说情信之事?”
叶蓁蓁点头,“要不是她的提醒,以及故意让妾看了红莲所写的昭和宫的账目,妾也无法帮惜言洗清冤屈。”
“可柳贵妃不是她的主子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扳倒柳贵妃对她有何好处?”
“这就要问问娘娘了。”叶蓁蓁抬起头来,看着洛羽,“娘娘可否许了她什么好处?”
宋惜言怕叶蓁蓁又惹怒了洛羽,于是便想让她不要多言,不过洛羽倒也没有在意,反问道:“你为何觉得我许了她好处?”
“正如娘娘方才所说,青荷本是柳贵妃的侍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偏柳贵妃出事后,她却能保全自己,不受任何牵连。若没有娘娘的庇护,又是如何做到的?”
“所以在你看来,青荷若真以毒药构陷你,那么极有可能是我指使的,是吗?”
“妾不敢。”
“还有什么?”洛羽记下了青荷此人,继续询问着其他线索。“毒药还能通过什么其他方式进入昭和宫吗?”
“其他方式……”叶蓁蓁思索片刻,回答道:“再就是那些贺礼。各宫嫔妃所送的贺礼,妾收下后都未曾打开查看过,就直接放入了储物室。所以,也可能随着贺礼一同进入了昭和宫。”
“可有贺礼的清单,都是谁人所送,又送了什么?”
“没有刻意盘点过。不过,随礼帖倒是都留下了。”
洛羽点点头,思索下一步的计划。正当此时,不远处女子的呓语再次响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不过与平日里不同的是,以前皆是呢喃细语,可这次变成了声嘶力竭的呼喊,“你杀了我吧,杀了我,不要……不要伤害殿下。求你了,求你了,洛夫人,洛羽!”
洛羽本以为又是个疯癫女人,原不打算理会。而且叶蓁蓁的情况也已问得差不多了,所以便想离开这个晦暗的监牢。可当那女人呼喊她的名字时,她不得不改变了脚下的方向。
洛羽走进细看,女子形容枯槁,消瘦得已不成人样,手脚都被锁着粗粗的铁链,仿佛犯了天大的罪过一般,让人不忍直视。
当女子看到洛羽时,情绪更是激动,她呼喊着:“你杀了我吧,就当行行好,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见状,洛羽赶忙后退。女子不管不顾地朝着洛羽这边冲过来,却被铁链拉住,拽倒在地。可她毫不在乎,似乎想要挣脱铁链禁锢,双手用尽全力向前抓寻着,不断地呼喊着:“杀了我吧。”
洛羽回到了叶蓁蓁这边,问道:“她是何人?”
叶蓁蓁不免惊讶,“娘娘不认得?”
“我应该认得吗?”
叶蓁蓁说道:“妾本来猜测她是前朝废世子的夫人,贺丹云贺夫人。可娘娘若不认得,那怕是妾想多了,毕竟贺夫人十年前就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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