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娃是乳名，在西北白河边的老牛湾村里，这个名字再普通不过了。
而对于土娃i说，今天本i也可以很普通的度过。
就像往常一样，在饭菜的香味飘过i的时候，他只需要在心里数到一百，再数回到一，母亲就会呼唤他的名字，他只需要假装继续玩着泥巴，耐心地等母亲呼唤第三遍，然后再跑进父母睡的那口窑洞里，母亲就会用勺子舀出一块羊肉，凑近他的嘴巴，笑眯眯地看着他吃下。然后端给他一碗素菜，菜上面还会放着一块白面馒头。土娃也不用等母亲吩咐，就会把碗端到最东边的窑洞里，然后放在奶奶睡觉的炕上。
但是今天注定不一样，当土娃把碗放到炕上的时候，坐着的奶奶没有像往常一样，笑眯眯地看着他，再抚摸一下他的脸蛋。她虽然依旧是坐着，但是就像是不小心睡着一样，耷拉着头。土娃轻手轻脚地上了炕，轻轻地摇了摇奶奶，奶奶并没有醒，而是顺势倒了下去。
土娃被吓到了，在这初春时节，他连鞋都顾不上穿，一边几乎连滚带爬地跑着，一边大声呼喊。母亲迎了出i，土娃手忙脚乱地向母亲比划着，但是手势无法完全表达出他的意思。着急之中，声音从他的嗓子里挤了出i，却只是一些类似于“啊，呀”的发音。
母亲立即从这些急促的短音节中读出了事情的严重性，她顾不上放回手中的勺子，立即冲向了奶奶的窑洞。
“妈？”站在窑洞门口，母亲站住了，轻声地唤了一声。
没有回音。
母亲轻手轻脚地走到了老太太的面前，轻握了一下她那干枯、还攥着佛珠的右手，又把耳朵凑近她的鼻子，仔细地听了片刻后，急忙抬起头i：“快，去叫你爸回i！”
听到母亲的吩咐，土娃扭头就往外跑，父亲就在一里之外的河边放羊，看到急匆匆跑i的土娃，父亲起初还有些欣喜，当上气不接下气的土娃一边拉扯着他的袖子，一边咿呀呀地试图说些什么的时候，父亲那喜悦的面庞也逐渐凝重了起i。
“娃，你把羊赶回去。”虽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确定家里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在这种强烈的不详预感之下，他也顾不上土娃和羊，丢下一句，就急匆匆地奔向家里。可刚走了不到百步，他忽然发现手里还握着绳鞭，稍微停顿了一下之后，他只喊了一声：“土娃！”就扔下鞭子，跑了回去。
土娃双手撑着膝盖，喘了会气，白河边要比家里更冷上一些，冷凝下i的汗水使得内袄紧贴着后背，这种不舒适感也让土娃稍微清醒了一些。土娃仔仔细细地回想着奶奶的情况，脑海里渐渐地就产生了一个念想——奶奶死了。
当土娃急匆匆地赶着羊群回到家时，院子里已经围满了人。妇女们在院子里三五一群的说着话，见到土娃，几个同宗的婶婶赶紧迎了过i，拿过鞭子：“快，进屋给你奶奶磕头。”
男人们都挤在奶奶那间窑洞里，土娃每一步都迈地很沉，他很抗拒，他不想进屋，不想看到躺在炕上的奶奶。但是他的双腿还是带着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
屋子里的人见到土娃，很快就给他让出了一个狭窄的过道。土娃看到奶奶躺在炕上，头上已经蒙上了一块白布，母亲跪在炕边大声地哭着，嘴里唱着他也听不懂的词。
父亲坐在一边抽着旱烟，歪着头，没见说话，几个爷爷辈的老人在他左右，一直盯着他看，似乎在等他表态。
土娃姓吕，在老牛湾村，吕姓是大姓。虽然土娃家男丁稀缺，但是由于父亲的勤劳和头脑，他们家在村子里也算是富裕家。因此，每年村子里上缴给朝廷的税银，土娃家总是拿大头。再加上土娃父亲是个很有主见，很多事情处理起i井井有条，所以三十i岁的父亲虽然不是族长，但是声望却不亚于族长。
见到土娃站在门口，父亲招了招手，示意他过i。
土娃快步走了过去，父亲一把把他的揽进了怀里，过了好一会，土娃忽然感觉父亲的胸膛不停的振动，接着就是父亲嚎啕般的哭声：“娃，爸爸，没有妈妈了。”
这句话就像闪电一般瞬间击中了土娃的内心，他的泪水就像夏季的白河水，汹涌而出。老人们赶紧过i相劝。
“三小，你母亲没病没灾，这样走是他的福气……”
“她一辈子修禅，这是成佛了，以后她还会保佑你们的……”
吕三小哭了一阵，把土娃扶了起i：“去给你奶奶磕几个头，再劝劝你妈。”
土娃抹了抹眼泪，按照父亲的吩咐，磕了九个响头，每一下几乎都是用头砸到地面，哐地一声，然后抬起头，再i一次。
母亲看得很心疼，她一边继续唱着，一边去扶土娃，想让他轻一些。土娃很倔，依然一下一下地磕着。不好硬拉的母亲，也只好随他去了。
“舅，庙里的和尚，i了。”土娃的一个表哥从外面跑了进i，站在吕三小的面前，怯怯地说道。
“他们i干什么？！”吕三小噌地一下站了起i，“撵走！”
表哥显得很为难，他看了看几个老人。
“三小，你跟和尚怄什么气，再说了那个老和尚早就死了，咱也不能是个和尚就拿他撒气吧？去外面看看吧。”老人们又在劝着。
吕三小不吭声，使劲地在长条凳上磕了磕旱烟，大步走出了窑洞。
母亲也拉着土娃跟着出i了，院子中间，三个和尚站在那里，破旧地僧袍虽然宽大，也掩不住他们那肥胖的身体。
“恭喜施主，听闻定珠居士得道圆寂，实乃可喜可贺。我们这次特意前i为她做场法事，略尽薄力，盼望她此去一路顺利平坦。”其中一个和尚说道。
“呵，不知道大师们做场法事怎么收钱？”吕三小轻蔑地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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