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原本就清冷的栖凤宫便越加寒冷。叶清欢懒懒地靠着迎枕和她的宫女们聊天解闷。
“贵妃娘娘到。”一声通报倒是打乱了她们的谈话。
叶清欢抬眼往外望去，曾经青绿的梧桐叶子已经开始变黄掉落了。
“娘娘，您见还是不见？”大宫女晴梧询问道。见又何妨，不见又何妨。叶清欢丢下这么一句话，不再出声。
“臣妾求见皇后娘娘。”栖凤宫外，仍旧在叫喊。
着实聒噪。眼瞧着叶清欢要生气，晴梧示意其他三人跟她去处理。
吱呀一声，沉重的宫门被打开。门外来人雍容华贵，似乎才是这偌大皇宫的主人，当然来人也是这么自居的。
贺菡——贺贵妃，笑意盈盈，示意身边的公公说清她的来意，“贵妃娘娘此次来是来和皇后娘娘商量事情的，还请几位姐姐代为转告。”
“贵妃娘娘，”晴梧推开公公递荷包的手，正色到，“皇上有命，任何人无诏不得进出栖凤宫。”这是皇上当初的原话。
看起来只是过来随便问问，贺贵妃搭着身边宫女的手，起驾回宫。笑容不变，只有扶着贵妃的宫女知道贺贵妃今天有多生气。
要她说，贵妃今天就不应该来，一个形同被废的皇后有什么好看的。现在六宫之主可是贵妃娘娘啊。
“关宫门。”
任务完成，几人回去复命。
“来人是谁？”难得有人过来，叶清欢总算来了点兴致，不再惫懒。
“贺贵妃。”
叶清欢似乎很有兴趣，“贺？我记得之前宫里没有姓贺的，不过能做到贵妃，应该是长平贺家姐吧。”
然而还没等到回答，叶清欢又想到了一个新问题，在她看来，十分重要——“我在这宫里待多久了？”
四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晴梧说出，“娘娘待了五年了。”
哦，怪不得，十八岁到二十三岁，难怪新人都坐到了贵妃。
“更衣”叶清欢失了所有追问的兴趣，索性起床看梧桐，平日她最喜欢的事就是照看梧桐树。
潜龙宫，贺菡轻轻柔柔地替正在品尝她亲手做的碧粳粥的皇上捶背。
皇上用了三口，便放下筷子，“说吧，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又想干嘛？”
贺菡知道皇上的规矩，再美味的食物也只吃三口。闻言，她嗔道，“在陛下眼里，臣妾难道就是这样的人嘛？”
虽然这样说，眼珠子到底转了转，再次开口，“臣妾想给陛下做张琴，可寻不到满意的木料。近日臣妾好不容易找到了木料，可那人不肯割爱。臣妾没有办法，只好来讨陛下一个旨意。”
皇上闭着眼，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在贺菡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他突然开口，“那朕就给你写个旨意，好让你能狐假虎威。”
栖凤宫。
“贺贵妃，本宫还在呢!”
贺菡不为所动，依旧端庄得体地笑着，“臣妾知道姐姐的规矩，所以特地求了圣旨，姐姐想必会遵旨的吧。”
“本宫自然遵旨。”叶清欢的理智告诉她，喻邵做皇帝不会被美色所惑；可情感告诉她，他竟然许这个女人伐她的梧桐树，想必很爱了。
情感战胜了理智。
她精心照料了八年的梧桐树被伐倒，就如同她心安放八年的心，突然消失不见。“晴梧，送贺贵妃。”
贺菡像打了胜仗一样离开，这消息随即传遍后宫，都道贺贵妃这才是真正在后宫站稳了脚。
喻邵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他踏足了五年未曾进过的栖凤宫。曾经的梧桐树现在只剩下一个木桩，丑陋之极。
“我……”
刚开个头，话就被叶清欢截断，她双眼亮的惊人，“当年我就说过，陛下会是明君，衡量各方利益，以求朝野安定。现下看来，陛下依然如此。
当年我就和陛下开诚布公地谈过，如今不妨再谈一次。我很感谢能遇见陛下，我知道陛下的雄心壮志，我会挑个好时间病逝的。”
谈论自己的死亡，就好像在说明天吃什么一样轻松。
病入膏肓的皇后被娇蛮的贵妃冲撞病逝，借此对贺家发难，就能重创世家，多划算的办法。可，不知为何，喻邵的喉咙里似乎有什么堵着一样。
“陛下不必愧疚，我一条命，就当是还陛下对我对叶家的恩情了。”玲珑七窍心，叶清欢永远知道喻邵的顾忌。
“陛下答应我，做个明君。”
“好。”
贺贵妃发难后一月，皇后薨逝。陛下大怒，下旨将长平贺家贬至西南边陲，世家遭受重创。
陛下励精图治，我朝一片繁荣，万邦称臣，被誉为天朝上国。可年老无子的他突然迷上寻仙问道，跟在皇上身边的人都说，陛下他不求长生不老，只求转世重生。
“祖师父，陛下为什么要求转世重生啊？”陛下身边老太监的徒孙问。
因为什么呢？老太监只高深莫测，并不做声。他可不能说，陛下是有个疑惑想问问故去三十年的皇后，这多损陛下英明神武的形象啊。
“海子。”
“陛下。”
潜龙宫，喻邵的眼神明亮，就像是当初的叶清欢。“跟人聊什么呢？”
“聊聊老奴陪陛下过的一辈子。”
“没想到陪我到最后的竟只有你。”喻邵喘了口气，接着说到，“朕这样子还算能见人吧。”
海公公红了眼，“能。”
自从前些日子，陛下说高人愿意给他一个转世的机会，他就开始注重起自己的仪态。年轻时不信鬼神，现在竟要为了在黄泉路上见到先皇后而好生打扮自己。陛下是真的老了啊。
“这是遗诏，你给太子，让他做个明君。”喻邵膝下无子，他口中的太子是宗室过继子，十分能干。
“陛下……您要千秋万代。”
喻邵没接他的话，兀自照着镜子，“我这一生总还算是个明君吧。”
算，怎么不算。让皇权脱离了世家的桎梏，让万邦甘心俯首，“岂止是明君，陛下是千古一帝！”
“就知道哄我。”
“老奴没诓您，百姓都这样说。”
“哦哦，那就好，我总算能去见清欢了。”
“陛下！”
皇帝驾崩，入棺的陪葬品只有一张梧桐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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