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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男配都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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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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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醒在一片花团锦簇之中。确切而言是大片大片的帷帐金织芙蓉朵。

    她是谁。她在哪。她要干什么。

    这个问题在不久后便有了答案。

    姬玉游。一个神秘的别庄。养病。

    具体什么病姬玉游并不清楚,她整日虚躯弱体辗转病榻,连阁门都不让出。好在有窗外传来的鹧鸪声远远的,从北到南,飘忽沉浮,荡迹于渺远高天之中。

    事实上姬玉游并不觉得自己就膏肓加身,疾不可为,只是细腰之下浑然无力,筋骨无感。她沉沉叹了口气,难道自己就成了个不折不扣的瘸子?

    每日都有人光顾这个精绝秀致的阁屋——金丝镶嵌四边的深红色织锦铺地,牙白色玉兽玦静立在大官窑盘上。随处可见白珠青玉,泛着幽微的光,不被岁月摧折而沾尘藏秽。

    膳时之际便会有一个身着黑衣的女子送来食盘,她的衣裙以黑为底,襟前绣有两尾文鳐鱼——鱼身鸟翼,青体银腹,苍斑栩栩然落于此间。

    女子的神情寒冽而疏远,但她却并没有在行为举止上怠慢姬玉游。如同被附以章程的机器,一举一动都挑不出错来,冷,而静。

    除了从不曾和她说话以外,姬玉游也无甚忧心耗神之事。但隔三差五就有个白衣少年翻窗进阁。

    少年精雕玉琢,仿若百年前泼墨而成的工笔画,眉目间带着一股子朦胧高远的历史感。

    他张口便是:“我摘了朵花给你。”手里掐着朵金钩莲儿,他的细长指尖显得愈发精致了,谁能想到这璧玉般钟灵的风骨是从血里拼出来的。

    “哪里来的这么多好看的花?”姬玉游微微一笑,灼灼桃花眼如聚万千星子。这少年每次来都会带着不同的花,前阵儿还带过杜鹃花、山茶花还有牡丹花。

    叶渐离将花递给她,眼底的温柔如层层云障下的熹微日光,转瞬便消失殆尽。他一贯不把情意示于人前,这一点倒是和送膳食的黑衣女子不谋而合。

    “去了一趟玉环谷办事,回来时瞧见城东亭旁一株隐匿的花。”叶渐离盘腿坐在镂花屏背椅上,一把铁骨尖柄朝歌扇被他拿在手中摆弄,他的唇角似笑非笑:“说到底都是些死物,给你瞧瞧罢了。”又有点懊恼:“你可别怪我不会那移摘之术。”

    “不怪不怪,”姬玉游颔首,嘻嘻一笑,“由此心意我多谢还来不及。”“嗯。”叶渐离低垂了头,一时噤了言。

    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他俊秀高挺的鼻梁和尖俏的下巴,不由得叹道造物主的鬼斧神工赋予了他绝妙而清贵的少年感。

    叶渐离忽然抬头:“姬锦悦没有为难你吧?”语气里潜藏着不为人知的杀戮和压迫。姬玉游没有听出来,只以为他在循例问候那个黑衣女子:“没有,她很好。”她顿了顿:“只是不曾和我说过话。”

    “你想说什么便说与我听啊。”叶渐离起身离开了镂花屏背椅,白衣一荡轻飘飘落在她的床沿边,这下子这张墨眉清眸的脸靠地愈发近了。

    “你知道的,”姬玉游讪然一笑,“我忘了很多事。”虽然她对从醒来后这些日所见到的人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但往深了探究又如水里捞月,缘木求鱼,空荡无所迹寻。

    “总会想起来的。”

    叶渐离眼里的幽光冷下来,长睫如翼轻易就遮了去。他对姬玉游失忆一事知之不少,连同她的身患恶疾,都藏在心底,讳莫如深。哪里是什么恶疾呢,分明就是

    “你会好起来的。”他没有多想了,只是抬起头来说的诚恳,好似会给以枯木生机的铃医悬壶。

    姬玉游敲了敲她的破腿,一副你别骗我了的模样:“能好?”

    叶渐离抓住她的手,任那微凉的触感从指端潜入心房,她的纤纤五指如翡玉易碎,如娇花易折,她从来都是他蛰居在暗夜里不敢明示于心的魔念。

    “会好,快了,不管如何,不能让你一直承受着。”

    他在想:其实他不该这样的,若是主上知道他的所想与所言,那么他势必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姬玉游看他神情有些不对,下意识地抽出手来,莞尔一笑,化解了这场无形的怪异氛围。

    叶渐离委实是个别扭又单纯的少年,她目前所知道的所有有关她身份的信息都是从这少年口中得知的,但却有隔靴搔痒之嫌,一旦询问的深了些,叶渐离就神色晦暗,禁口不言。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多说无益,你若能恢复记忆,自不必我多说,你若不能恢复记忆,知道的多了,反而有杀身之嫌。

    姬玉游盯着他垂在耳际那一缕柔软乌黑的发,想起他们之前的对话:

    她问:“我是谁?”

    叶渐离答:“姬玉游。”

    “你又是谁?”

    “叶渐离”大约是作为一个杀手的素养和自觉,他说出自己的真名时都显得有些谨慎。

    她又问:“我为什么在这里?”

    叶渐离微笑:“养病。”

    “啊啊啊啊啊什么病?”姬玉游好生愕然。

    继续微笑:“让你躺在这里的病。”

    “”

    “能别说废话吗?”她眉目跟染了一层青黛并胭脂似的,恁是美得惊人。只稍稍一挑眉,便足以名动天下。

    叶渐离悄然别过头,不去看那一抹芙蓉国色。

    姬玉游卷自己的耳发玩:“那个黑衣服姑娘是谁?”

    叶渐离冷清回答:“姬锦月。”

    “咦?莫不是与我同宗?”

    “你们同属姬字坛。”

    “???”姬玉游来了兴致,“听起来很牛逼的样子。”

    “”叶渐离罕见地皱了眉,直觉里“牛逼”二字不是个太妥当的词。

    “那么,”姬玉游弯起嘴角,眉眼含笑:“我一定是个武功高强心狠手辣杀人不见血的高手咯。”

    想多了

    “那你呢?”她一双点漆水眸专注地盯着少年,少年的眉间拢着秋意,凉凉的,却又无比清新漂亮。

    他唇角一勾,清浅如画:“姬字坛分属于我。”“那你可真是厉害,”她追问道:“其他坛呢?”“还有精,绝,迦三坛。”

    “我们是干什么的啊,我们的顶头上司是谁?”

    叶渐离的目光胶着在她身上,却不再开口。

    姬玉游低低咳了两声,面上像是镌刻了透过薄纱的夕阳,漏掉了金色,只剩下浅淡的晕红。

    那一天晚上,她做了个梦,梦里自己处在皇城脚下。

    皇城坐落于棋局中心,她不知自己是局中人,还是身外人。九重街市在身后,若想要走出去,怕是得费些功夫。

    巍峨宫墙就在眼前,一步便可以踏入其中,承天门下没有身着明光甲,手持红缨枪的监门卫,唯有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袍的高贵少年,一眼沧海,一瞬桑田。他仿佛是世间最尊贵的稀世玉,不沾染半点尘埃,亦不受岁月的无情侵蚀。

    他站在承天门下,朱檐碧瓦皆成了他的背景,他没有表情,只是淡淡看着她。姬玉游很心惊:胸腔内那颗血红的,牵连着四肢百骸的东西在擂着沉重的鼓声,咚咚咚咚,一下一下催魂夺魄。

    她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很莫名的,想要逃离,却又迈不动脚步。

    她很害怕,但又存着侥幸之心,西风凉,人生苦。

    岁月悠悠拂人泪,断人肠。她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呢

    第二天,午膳后半刻钟,叶渐离就从支起的雕花窗棂外越了进来。不同的是,他手中没有花。

    夜里三足香炉鼎染过的香还浮在阁屋内,幽幽地侵入少女的媚骨和雪面上,衬得她越发懒洋洋的,像一只蜷尾敛爪的宠物猫儿。

    她抬眼看他:“今儿怎么来了?”之前都是隔三差五再光临的。

    叶渐离秀眉舒展,凑到她的跟前放低了声音道:“本公子真是疯了。”

    “”姬玉游踯躅片刻,神情认真:“真的?”

    “玉游,”叶渐离又来抓她的手,握地死死地,犹如寒枷铁锁,密不可分。他道:“你的腿,并没有坏”

    “只是被点了大穴封了筋脉,是以无法动弹。”

    姬玉游有片刻的怔忪,须臾后笑意融融地看着他道:“好消息,不是吗?”没有什么比断腿残肢更差劲的事了。

    “是,”叶渐离很高兴她能有这么沉静如水的反应,这毕竟是上头那位故意让她吃些苦头而做的,“我会帮你解了穴,让你可以悄悄活动下,但是你不能出了这阁子,外面有人看守着呢。”

    “好,”姬玉游从善如流,轻声而语:“我只在这里稍稍活动下,不会出去的。”

    她知道她淌进了一潭子很深的水不是吗,所有的缘由都会在该揭露的时刻展现出来的,而她现在该做的便是安静地接受。

    “你忍着。”叶渐离掀开盖在她身上的锦被,两只手一寸一寸地摸着她的腿骨,细骨纤长而又笔直,上面附着的几两娇肉软软的,绵绵的,令人爱不释手。

    他清湛的眼变得有些迷惘,似明珠蒙尘,又似云翳遮月。

    “叶渐离?”她温声唤道。

    叶渐离“嗯”了一声,随即开始运手如剑,蓄力于食指与中指之上。他的速度极快,白袖带过的风簌簌扑向姬玉游的耳间,转瞬之间五个大穴便被他以深厚的内力解了开来。

    当最后一个穴道解开后,姬玉游闭上了眼,螓首后仰,嘴里发出一股叹息。

    她精雕玉琢般修长白皙的脖子露于人前,蓦地勾人。她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液正澎湃喷涌入腿间,麻麻的,酥软入置温泉之中。

    这种感觉像是蔓延在悠长岁月里的冬日暖阳,越过万水千山,驱赶了她周身的凛冽与孤寂。自由触手可得。

    她睁开眼,静美的像一抹不败于年轮的珠光。

    叶渐离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既无悔自己这么做了,又恐她依然会逃脱。倒不是怕主上责罚他孤行一意,忤逆门纲,而是怕她会心怀怨恨行无顾忌。

    姬玉游笑得温和驯雅:“谢谢你,阿渐。”

    叶渐离摇摇头,转身离去,那一刻的他,宛若深秋寒鸦,莫名有些伶俜。

    自可以动腿之后,姬玉游便间或下床走走,或到窗前坐下,任由那来自万万公里外的金光漫洒雪白的额际。又或是来到翘头案前,拨弄黄玉璃纹镇纸。

    在阁屋的西侧,有一个宜钧釉圆形画缸,里面摆放了很多装裱好的卷轴,姬玉游拿起一副,放在翘头案上,轻轻松了系带,将它缓缓铺就开来。

    画上是一只白鹤,骨深形浅,丹顶霜翎,意态雅致。它单足独立,仿若一位侠客,有着破卷而出的杀气,却又在展翅间收敛于无形。这动静相间,落笔如有神的功力足以让人叹为观止。画上并没有署名,也不知道是哪位当朝大师所做。

    她看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卷起画轴,将它放进缸里。

    又开始叹息自己不知足,在未解开穴道之前,她想的是要是能动一动,哪怕是稍微有点知觉也好。如今腿能动了,她又想去屋外走走,不甘心囿于方寸檐瓦之间。

    三足香炉鼎里的香又袅然而起,钻人肺腑,令之心旷神怡。她走到放着香炉鼎的莲花几旁,蹲下。拿开颇有重量的炉鼎盖,将优美秀致的鼻子往鼎里面探。

    她短又疾地吸了两吸,不妙的是,她吸得有些多了:浓烈幽韵的香烟缭绕着蹿入鼻头,痒痒的,仿佛贴在肉壁上撩拨着她的每个痒点,她重重打了个喷嚏。

    一时间拿着炉鼎盖的左手动作有点大,磕碰之间又不知撞到了哪里,掩藏在莲花几后面壁角的一个圆形机括就显出来了。

    空气又陷入了阒静,她在思量要不要去碰这个机括,眨了眨眼,手便触发了开关——接着便是沉闷的轰鸣颤动声,床榻摇着细碎的动作片刻间便移开一个口子。

    下面是一条不被微光垂怜的石阶,黑而深,谁也不知道这是通向光明,还是永夜。

    姬玉游颤颤巍巍地下了石阶,她摸索着湿凉的石壁,小心翼翼地,往黑暗里走去。

    空气很闷,带着股湿濡的,熏人的,蜡烛燃烧过的味道。并不好闻,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她穿的是一身浅黄色轻衣,被浓墨般的暗空笼罩着,如孤花瘦,怯怯惹人怜。走了半盏茶的时间,终于走出了全然的黑寂。

    前方有一团淡淡的光,吸引着她这只垂死挣扎的飞蛾,欲扑上前去。光的尽头是一张石床,床上锦褥绣枕,床边案几上书卷香炉瓷碗一应俱全。

    有一个人陷在锦褥里,瘦长的身形被掩在下面,他似乎有些神属不清,但在听到脚步声后还是微微侧了头。

    男生女貌,美若山鬼。披薜荔,带杜衡。眉目九转,如有神灵附体而居。

    霎时间星河流泻,苍穹皆入了他的魂。

    姬玉游有些仓皇,怔怔然退了半步。

    “你没事吧?”他的声音温而静,低而弱,轻轻灵灵如箜篌弦起。

    “你你怎知我有事?”姬玉游有些呐呐不成言。

    “你好些天没来送吃的了。”男子唇角勾起一丝讽刺的笑。他宁可死于白骨堆积的朝堂或是金戈铁马的战场,与不愿殒身于这宛若牢笼的地底暗室中。

    姬玉游望着他的脸,心里蓦然空了一下,于是歉疚与愤懑便争先恐后地蔓延散乱而来,席卷了她的幽深心海:他这个样子定是先前姬玉游的所作所为。禁锢,送食,困为娈宠。

    因着她失去记忆,又无法动弹,这十几日就断了他的膳食。

    姬玉游扶额,羞红的脸颊似三春桃花,娇娇然夺目移魂。她羞愧与辜罪交加,弱弱问道:“谁谁干的?”

    男人睨了她一眼,偏过头不再看她:谁干的你心里没点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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